第四三七章 十二因缘观

槐树之灵沉默片刻，草木变化，试图反抗，但少司命只是一个眼神便将其镇压。

挣扎无果，槐树之灵缓缓道：“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也许我是被抹去记忆的她，也许是轮转之后的她，再或者是这槐树之中新生的精灵。”

“你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还愿意修行佛法？”

槐树之灵无奈道：“不修行能怎么办，我之前身的法力除了少数是吞食太阴月华得来的，大部分是用人心头热血、人脑灵髓混同香火愿力得来，妖气不仅驳杂，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保留这些法力，于我于人都没好处，我修行佛法，尚能纯化气息，纯化四周灵机，教化四周精灵，帮助山中村民，弥补少许前身造下的恶业。毕竟，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继承了前身的法力和肉身，她当初做的那一大摊子的事，自然也要算在我的身上。”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只管拿好处，却不担因果承负的说法。”

少司命没有回答，槐树之灵也是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出现些许变化，时而让她畏惧，时而让她松口气，她的心中不由一紧，嘴里继续解释。

“而且修行佛法于我而言还有一个好处，可以让我逐渐确定我到底是谁，这个人世间早就颠倒迷离，真假虚实，本末因果更是混杂一团，让人分不清好坏善恶。偿还前身造下的部分罪孽的同时，我也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找到何为我？明白我该如何去做……”

“自我完善吗？”

少司命没有再多说什么，这山林之中的事情，她在过去七日也是有所了解。

山民献祭血食和认干亲一样，都是他们在其中生存的一种方式，槐树之灵的前身或许暴虐，但并没有违背和山民的约定，算是一场人妖之间的交易。

因此，少司命不会因此对槐树之灵动手。

但少司命若是早来一段时间，也会非常自然的弄死这槐树之灵。

偏偏这槐树之灵现在是新生的精灵。

在少司命的眼中，或者说从“缘”的变化来看，早先造孽的那位已经在那六色宝轮之下陨灭，新生的精灵甚至和前身不是轮回关系，而是从槐树之中重新孕育出的新的精灵。

并且，这个新生的精灵，又愿意背负前身的罪孽，守护一地。

此举算是契合少司命的理念，她便压下心中的一些极端的想法，简单询问起对方的修行。

作为有着金华宗无数年积累，外加降临此世期间观测到天地部分本质的个体，少司命在有心引导之下，很快就是从这槐树之灵口中获得了其修行法门的部分精要，并予以一定指点。

期间，少司命也是乐的指点山中一些精灵，一来二去，倒也积累了少许名头。

四周山民口中也是逐渐流传出，山中原本享受血食的槐树仙家在一位女神的指引下弃恶从善，诛杀山中恶兽，救济山民的故事。

“荒唐！”

山林东边百里，长春观内，先前试图上山的书生暴怒，正打算外出，边上一位身材壮硕，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急忙阻拦道：“燕赤霞，你想要干什么？”

“一个妖孽，竟然传出仙名，我要去看看。”

“不用去看了，我早就远远观望过，那山中灵光熠熠，佛光隐隐，邪气散尽。”

大胡子急忙阻拦，却惹得燕赤霞更加愤怒：“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新入山中的乃是一位修成陆地神仙境界的修士，加上一位不逊于陆地神仙境界的树妖，你拿什么去打？找死吗？”

大胡子出声反驳，见对方还想要离开，一拍腰间竹筒，然后掐诀念咒。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灵符，困！”

手决一指燕赤霞，竹简中立刻飞出一道黄色符篆，一分二，二分四，须臾间便显化出数十道灵符上下飞舞，形成阵势，试图将燕赤霞困在其中。

“谢八两，你想要阻拦我？”

燕赤霞大怒，一拍剑囊，雪白的剑光宛如飞霜落下，将四周黄符一一洞穿，自己则是向上一跃，准备离开此地。

那些被击穿的黄符都是瞬间发黑，然后烧成灰烬，不能再用，心疼的大胡子哇哇怪叫。

“夏侯风雷，你再不出手，我就不帮你了！”

随着大胡子话音一落，一声大笑响起：“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随后一把斩马刀飞出，砍向想要离开的燕赤霞。

燕赤霞早在大胡子喊出声的时候就感到不对，正想要逃离，便见到飞来的斩马刀，剑诀一引，剑光猛地飞起，斩在大刀边上将其击飞，随后掐诀念咒，打算离开。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给我定！”

大胡子再出开口，破了燕赤霞的术法，让随后赶来的夏侯风雷召回自己的斩马刀杀上跟前。

燕赤霞避之不及，只能同其缠斗。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十几轮，最后燕赤霞技高一筹，压制住夏侯风雷和大胡子，但他自己也是法力消耗七七八八，暂时走不了。

大胡子见状，喘着粗气问：“我说燕赤霞你这个犟脾气，何必非要和黑山上的树妖争锋，人家本来也是得道精灵，若非王庭封锁天地，镇压地脉，也不至于走上吞噬血食，吸纳香火的道路，哪怕如此，她也没有欺瞒凡人，庇护一地山民。”

“吃人心，食人脑，她还有理了不成？我等修行问道，便是为了护卫人间正道，见到此等妖邪，不想法设法驱逐，还修什么道？谢八两我看你是在人间待久了，连正邪不两立的道理都忘记了！”

燕赤霞怒目而视，大胡子叹息道：“正邪不两立，法海禅师都不怎么说了，你怎么又拿起这等言论。且不说你斗不斗的过那树妖，就算你赢了，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一地山民？”

可这一脸不服气的燕赤霞，呵斥道：“大不了我坐镇那里，教导一方，十年，二十年，终归能够教导出一个合适的精灵。”

大胡子也是有些气恼，思前想后，最后气急败坏道：“别说是你，就算是法海禅师入内，也不一定能够镇压的住黑山之中的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赤霞闻言，顿时追问起来，他早就觉得这黑山和树妖不对，但无论是宗门前辈还是坐镇于此的谢八两都不愿意告知他实情，好不容易从谢八两的嘴里套出点东西，自然不愿意放过。

“谢八两，你别想骗我，说服不了我，我还是要去黑山走一趟的！”

“你这犟脾气，好好好，我就告诉你，那里是昔日天缺之地。”

大胡子这话没有引起燕赤霞的反驳，反倒是将夏侯风雷吓了一跳。

“谢胡子，你别说笑了，天缺之地都是一等一的魔地，乃是昔日天穹破碎之时，诸多侵染众生魔念流淌而出汇聚而成的绝地。当今天地之间确定的天缺之地，唯有阴世幽泉和蚩尤血泉才对，哪里来的第三个天缺之地。”

“我没骗你们，不同于阴世幽泉和蚩尤血泉，黑山的天缺之地最初在冥土，当年裂开的时候，足足害的七位得证陆地神仙的修士坠入魔道，牺牲了二十多位陆地神仙才将其镇压，其中就有三位是我的祖师！”

“三百年前更是有大魔试图从中修复的缺口中探出灵识观测人间，还是几位驻留人间的有望飞升的前辈合力才将其逼退。但那大魔无形无相，神通诡异，能够以假做真，化实为虚，隐秘真相，他的意志降临，使得整个山脉中常年流转着魔念，修行非常艰难，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有新的妖魔诞生。”

“正是因为那不知名的大魔存在，三百年前毗婆舍那大师才会在山中留下佛宝，试图引导当时初步露出落入魔道之中迹象的黑山山神入佛，坐镇那从冥土之中流淌而出的杂念。”

燕赤霞皱眉：“你说的山神是那树妖？”

“不然呢？除去那树妖，黑山之中还有哪一位可以被称之为山神？而她未曾领悟毗婆舍那大师留下佛宝的真意，妄图将其吞噬，自然也是受到佛宝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如今那山中的树妖，八成是新生的精灵，唯一值得忌惮的是，醒来的女修到底是谁？当今天地陆地神仙我基本知晓，却从未听闻过这位的名号。”

大胡子的话语让燕赤霞的神情平复了不少，他看向黑山的方向，低声道：“那我们不是更该去看一看？去不去，夏侯风雷？”

“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够少得了我？”

夏侯风雷立刻答应了下来，气的大胡子急忙道：“夏侯风雷，我们说好了，我帮你拦下他，你帮我……”

“别听他的，你帮我这次，我就和你好好打上三场！时间地点，都可以是你定！”

燕赤霞看向夏侯风雷，说的非常坚决，彻底将大胡子剩下的话给掐断。

看着远去的二人，大胡子拿出一只千纸鹤送出，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而黑山之中的槐树之灵也是在最初的试探之后，在今日突然升起的警觉中，将自己的来历和黑山的过去告诉了少司命。

并且，那槐树之灵还将佛宝取出让少司命一观。

那宝物奇特，分六色，有十二梵文，分别是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

“十二因缘观？”

少司命瞬间明白此宝的来历，也清楚其运转的规律。

“以十二因缘转动六道轮回吗？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想来你的前身便是在逆观十二因缘的时候，归入无明，无法超脱导致。”

少司命这话并非虚假，十二因缘以无明为起始，循因缘次序而下，互为因果，因此生生灭灭，如环无尽，虚妄相续，建立一个幻化的人生世界历程。

因此修行十二因缘大多数时候是逆观，从老死开始，一路追溯到无明，试图从无明之中寻求佛法真谛。

只是此法同样容易出现问题，诸多大乘佛教都不赞同。

而槐树之灵手中的六道轮回宝轮和十二因缘观法则形成了良好的辅佐，只要修行之人功德足够，便能在落入无明的瞬间，使得罗盘转动，回到流转之中。

同时，配合黑山此地的特殊环境，一旦修行之人出现变化，受到杂念侵扰，也能逆观无明，借无明一切烦恼的特性，将其承载，然后借助六道再次轮转。

理论上来讲，十二因缘观，六道轮回宝轮和黑山特殊的修行环境，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乃是天定的修行之地。

但此法的问题也非常明显，轮回宝轮转动需要功德催动，修行之人若是不能行善积德，便无法于无明之中获得加持，而若是有心行善，功德难免转为福德，久而久之，很有可能让杂念入心，落入旁门左道。

槐树之灵不晓得其中问题，听闻少司命赞叹，心中不由有些自得，但又觉得这等东西自己拿着有些不好，思及少司命到来后的帮助，便邀请她一起修行这十二因缘观。

“你不是修行到了关卡上吗？修行这十二因缘观应该能让你触类旁通，突然有了灵感更进一步呢？”

少司命闻言，笑道：“我的修行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世间修行正统之一的学文，需要学习秘文，这些秘文大多是仙家从天地之间截取出来的真文，有人将其称之为龙章凤篆，也有人说是鸟书虫文，还有人将其视作云箓雷纹，各个蕴含大道精义，一字少则百意，多则千意，成句成篇后，更是深邃，常人通读便已经非常困难，更何况理解。”

“但学文一旦有成，便可尝试内观，这个过程有些类似于你十二因缘观是内观因缘变化，只是修士观的是秘文，而你内观的是十二因缘顺逆变化。”

“内观小有所成，便可尝试修行术法，这些术法大多是秘文拼凑而成，上乘的有体系，可以稳步修行，为求道妙法，中乘的成篇章，能够稳步求法，术法有所联系，最次的只是句子或者几个秘文，为术法。”

“但到了这一步，便可称之为术士，算是学有所成。”

“再进一步，便是将诸多秘文烙印在神魂之上，形成仙衣法身，护持自身夜游、日游，甚至依靠神魂之力驱动外物，便算是修行入了仙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法师。”

“此后再经过炼师、三洞真人，才算是入了陆地神仙的境界，也就是你我现在的境界，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修行法门能够帮衬的了，需要我们自己去悟，去选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