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丧子之痛

一个多月后。

贝琳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时间好像被人按了慢放键，快乐和痛苦都变得比以往更深刻。

但她脚下始终都是一片虚空，飘飘荡荡浮在半空。

她之所以知道这是一个梦，是因为这个梦的一开始，她瞧见一个走路还踉跄的小姑娘。

贝琳起先没有认出她来，直到她对着还很年轻的贝斯庭喊爸爸，对着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喊妈妈，她才意识到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贝斯庭和她妈妈其实也相爱过，只是相爱的甜蜜敌不过现实的苦，蹉跎几年，贝斯庭便毅然决然奔赴更好的生活去了。

四个人的小家分崩离析，贝琳被贝斯庭带去北城，很快沈繁繁出生，北城这个小家也变成四个人。

那一段时间，贝琳其实过的很煎熬。

心理上的煎熬。

贝斯庭这一生致力于研究「吃软饭」这门学问，对当一个好爸爸实在没有多少兴趣。

沈繁繁出生时恰好是暑假，贝琳回了一趟T城，很久不见，妈妈好像也和贝奈更亲密。

她看似有两个家，可明明哪一个都不属于她。

后来她上初中、高中、恋爱、大学毕业后分手……又结婚。

梦里那个小姑娘消失不见。

变成她熟悉的长大后的自己……

男女纠缠一夜混乱，意外怀孕，迅速闪婚。

她肚子一点点变大，从起初刚得知怀孕的惊慌无措，到渐渐接受这个孩子，再到期待ta出生。

可最终时间却突然被人按了暂停键，所有她想珍惜想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全都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消失，所有画面都暗淡。

这个梦之所以漫长，是因为笼罩着她的绝望没有尽头。

她继续在虚空里漂浮，放任自己在虚空里漂浮。

可是这个世界为什么突然就不安静了？

「贝琳……」

「琳宝……」

谁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这些声音夹杂在一起，真的太吵了，让人不得安宁。

贝琳想让这些声音消失，于是抬手去捂自己耳朵。

可一有动作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像被钉死了一样，动一动都困难，更不要说抬起来。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贝琳一脸茫然，很快虚空消散，眼前又有了画面。

雨夜，虚弱无力倚靠树身的大肚孕妇，失控疯狂冲向她的汽车——

撞上的一瞬间，梦境破碎，贝琳哭着睁了眼。

明亮光线刺眼，她不得不把眼睛又闭上。

身体十分钝重，除了脑袋，脖子以下的地方几乎都没法移动分毫，有那么几秒贝琳甚至怀疑，自己只是从一个梦掉进了另一个梦。

直到耳边传来清晰的惊呼，「醒了！林太太醒了！快，快打电话通知她家里人！」

等护士出去打过电话再回来，贝琳眼睛总算稍微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她几次试图起身，都没成功。

贝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瘫痪了。

这次被去而复返的护士瞧见，忙上前安抚，「林太太您别着急，您现在之所以难以动弹，是因为车祸致使多处骨折还没有完全恢复，加上您已经睡了一个多月，现在这种情况是正常的，等体力恢复后，再进行正常复健就可以了。」

虽然她现在整个人迟钝的厉害，但听觉还是可以的，贝琳松了口气，想说话，张了张嘴，只发出两声据木头一样的音节来。

就这样喉咙还跟着了火一样的难受。

「没关系的林太太，您只是太久不说话了……」护士温柔安慰，恰好又有人进来，她又跟贝琳说，「先让李主任给您做个全身检查。」

贝琳没有选择的余地。

检查时间倒也不算长，等李主任收起听诊器，检查算结束。

「我们这些天最担心的就是您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就成，只是复健过程可能有些痛苦，您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行。」李主任弯着腰和贝琳说话。

贝琳艰难的点了点头。

过后唇瓣颤颤，发出一点气音，「宝……宝……」

哪怕看口型，其实也不难弄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

「您是想问您的宝宝怎么样了？」李主任叹了口气，「当时的手术我没有参与，但很遗憾，您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您腹中的胎儿就检测不到胎心了……您还年轻，想要宝宝的话，以后还会有的，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调养好身体。」

其实如果贝琳不问，这件事李主任不会主动提。

怀胎到七个月，却胎死腹中，这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何况贝琳刚刚醒来，真的不能受太多刺激。

可她主动问了，这件事又瞒不住。

不过让李主任意外的是，贝琳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情绪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一样。

其实那样严重的车祸……

大人能活下来都已经是奇迹了，李主任猜测，贝琳之所以会问宝宝，大概也是在赌这其中万一。

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孩子早就不在了。

「林先生很快就来了，您先好好休息。」李主任不忍去瞧她眼底那块空洞，转身又对着护士叮嘱了几句照看事宜，就出去了。

病床上，贝琳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其实真的早有预感，她原本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一个多月，只是睡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过往二十多年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一一闪过。

谁都有。

从小到大，连刚到北城时，后座揪她辫子的小男生，她都看见了，但就是没看到她的宝宝。

ta一定是怪她了……

是她没能保护好ta，所以ta连她的梦都不肯入。

医生说，她还年轻，宝宝以后还会再有，但贝琳却清楚，不会再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因为这位病人特殊，护士就在床边守着，见她又闭上了眼睛，护士还以为她又睡着了，直到瞧见她眼睑微颤，眼泪从眼角一颗颗滑落，护士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睡。

只是大概无法面对现状，所以才干脆闭上眼睛，情愿自己没有醒。

丧子之痛……

又有几个人真的能承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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