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1章 他忠于的道,不是我要走的路

纪梵音的手在颤抖，发带也跟着颤抖：

“冷砚文……冷砚文……冷砚文啊！”

随着这个名字唤出口，本该遗忘的回忆，似潮水般卷了回来——

记忆中的竹林。

空气清新，天空湛蓝。

十六岁的冷砚文倚坐在竹编的长椅上，渗过树缝的日光的光斑，落在他手里捧着的书上。

微风一吹，树叶摇曳，光斑也跟着在书页上一动一晃。

他正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从竹林里弯弯曲曲的小路传来。

小人影还没露面，活力四射的脆声，先传了过来。

“冷砚文！冷砚文！今天我四岁了！明年的今天，我就可以向我爹亲要你了！”

小小的人儿，迈着短短的腿，也不看路，埋头往前冲，让看见她的人，紧张为她捏了一把汗。

冷砚文立即放下书，从长椅站起，迎上去，弯下腰。

小小的人儿，迫不及待的扑进染着淡淡竹香的怀里，她抛下盛大的生日宴，就为了告诉他：

“冷砚文，冷砚文啊。”

带着婴儿肥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往下拽。

小梵音扬起天真烂漫的笑脸，奶声奶气的说道：

“冷砚文，你高不高兴，我又长大一岁了。”

冷砚文略显青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桃眸笑起来时，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亲切又好看：

“高兴，明年的今天，我就能跟着你，直到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我也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那是毋庸置疑的。”傲气十足：“等我五岁的时候，就会挑选你，奉我为主，做我的影仆，一生一世，忠诚于我，和我共进退，我生，你生，我死，也要看着你先死。”

冷砚文单膝跪下，朝圣般的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

“我冷砚文，将成为你的影子，一生一世，每时每刻，用我的血肉之躯，凝成最坚韧的盾，为你挡下所有的危险，用我的忠诚，淬炼出最锋利的剑，交付你手，不质疑，不迟疑。你，就是我此生唯一信奉的道。”

纪梵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膛中的喜悦，她以为，从今往后，会有一个人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

“骗子，最大的骗子！”

她握紧发带，扔掷地上，一脚踩上去，觉得不解气，又补了几脚，用靴底用力的碾住：

“见鬼的忠诚，你伤害我幼小的心灵，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踩死你！踩死你这个挨千刀的！”

凤逍遥吸了一口冷气，吃惊的睁大眼睛，不知道地上的发带，怎么就惹怒了她。

“清尘大哥……”他忙躲到水清尘的后面，用手遮住嘴巴，悄声问道：“你知道这丫头又在发什么疯吗。”

水清尘凝神，沉思了片刻，问道：

“刚才的青年刀客，小音见到他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

凤逍遥愣了愣，仔细的回想：

“没有啊？”

水清尘轻声说道：

“这就明了了。”

凤逍遥又想了想，懵懂的摇头：

“没啊，我没明了啊，我还是不明白她在发什么疯。”

一旁。

纪梵音气骂着，脸憋得通红，气息又粗又急，一副恨不能把发带大卸八块的敌视模样。

水清尘陡然失笑：

“难得见到小音张牙舞爪的可爱模样，看来，那个人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记忆。”

音落，他迈步走了过去，沉黑的眸子，凝在她的脸上，问道：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纪梵音动作一滞，突然抬起双眼，气恼的瞪他一眼。

水清尘知道，她眼中的火气，并不是针对他。

“如果你想追上去，我可以帮你。”他抬起手，把她垂落肩上的发，自然而然的捋到她背后，轻轻的抚摸着，拍了几下，安抚她的情绪。

纪梵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不用了。”

刚才跺的几脚，已经把她憋在心里的怨气，泄的差不多了。

说到底，要是从一开始，她没有相信过他，也就不会被他欺骗。

就算追上去，找到他，撕下他虚伪的面具，又能怎么样。

他不会服软，她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相信他说过的话。

互不相信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纪梵音柔软的嘴唇，抿了一下，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淡淡的说道：

“他忠于的道，不是我要走的路。我走过来的路，也没有留下他的影子。我现在就算追上去，也是大眼瞪小眼，没什么意思。”

情绪过后，一旦冷静下来，她又习惯性的开始琢磨：

“冷砚文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一匹狼，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砚文？”水清尘挑了挑眉，眼底流动暗光：“另一个冷鸿儒？”

纪梵音立即领会了水清尘的意思，脸颊微红的斜他一眼：

“你想什么呢，我第一次见到他，才两岁，他离开的时候，我也就五岁，再怎么想，我也不会那么早就情窦初开啊。”

水清尘面带浅笑的看着她，眼眸深处浮现过一抹温柔，语有深意的说道：

“那可说不准，谁动心，谁知道。”

纪梵音继续斜眼瞟他，只是微微眯眼：

“你站着别动。”

“嗯？”

“我觉得，我还是得去借一把海盐，你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听说，恶灵最怕这东西。”

水清尘唇角微微上翘，眼中笑意加深：

“我要是已经被恶灵附身，留我在这里，不是祸害无辜的人么，你要去哪里借海盐，带上我吧。”

纪梵音往前走的脚一踉跄，吃惊的回头：

“我就不无辜了？！”

水清尘笑着伸手，揉揉她软软的头发：

“你最不无辜了。”

纪梵音“啪”的一下，挥开他的手：

“我无辜！”

“弱者才喜欢承认自己无辜，你是弱者吗？”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低沉温柔。

纪梵音有片刻的愣住，然后摇摇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旁人视若无睹。

凤逍遥右手握拳，放到唇边，用力的咳嗽一声，成功的博得两人的注意后，用手掌挡住嘴巴，飞快的压声说道：

“咳……咳，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