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音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庭院,极有耐心的小口小口喝茶。
李慕白走过去,和纪梵音肩并肩站在一起,手里也端着一盏茶。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李慕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苦笑,饮下最后一口浓到发涩的茶水,缓缓说道: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纪梵音小手捧着茶杯,曼声点头:
“算是吧。”
李慕白侧过脸,将目光投向纪梵音的脸上,说道:
“包子至少努力了,你呢?进宫找我,应该不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吧。”
纪梵音转身,把茶杯放到桌上,抬眸时,朝凤逍遥使了一个眼神。
凤逍遥微微点头,心领神会,从凳子上站起,朝包思慕的肩膀拍了一下,示意她跟他出来。
纪梵音撩起衣摆,在凳子上坐下,手肘抵在桌案,左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慕白,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唔,说点什么吧。”
李慕白“呵”的一下,笑出声,虚抬了一下手,说道:
“请说。”
纪梵音从袖子里掏出巴掌大的花名册,放到桌上:
“说之前,你先看看这个。”
李慕白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拿起册子,翻开。
上面记载着十几页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记录着详尽的祖籍和信息。
李慕白抬起头,看向纪梵音,眼中难掩惊讶:
“这本花名册,你从哪里弄来的?”
纪梵音眼中闪动着莹莹光芒,笑着说道:
“没人能拒绝得了钱,拒绝得了钱的,是因为你给的钱,还不够多。”
李慕白眸色幽深,慢慢的合上花名册,说道: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了。”
纪梵音笑得轻松,轻声说道:
“我这个人,一向不讲信用,偶尔讲一次信用,就绝不会空手而归。”
李慕白一愣,瞥了一眼她的表情,有些困惑的问道:
“你也是为了那个暮蝉衣?”
纪梵音未置可否的说道:
“为谁,不重要,目标一致就行。”
顿了顿,她略略侧眸,直视他的目光,说道:
“你不也相信暮蝉衣是无辜的吗?”
李慕白放下花名册,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答了一句:
“我相不相信有什么用,暮蝉衣是不是无辜的,又有什么用。你也说了,宫里死了一位皇子,总要流点血,才能平息这场事端。”
纪梵音既不否定,也不承认,语调闲淡的说道:
“血,还是要流的,命,还是要偿的。”
李慕白心头一松:
“你明白就好,纪梵音,说真的,你难得找我一次,我也不想驳了你的面子。你能想明白,那最好不过。”
纪梵音目光一转,望向昏沉的天际,樱桃小嘴一起一合,慢悠悠的说:
“所以,我打算帮你一次。”
李慕白挑了挑眉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帮我?”
纪梵音微微点了点头,又接着道:
“生活在如此污/秽不/堪的环境里,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不免也会怀疑自己,是否也已变得肮/脏,难以忍受。”
李慕白脸颊猛地绷紧,错愕的看向纪梵音。
纪梵音没有回头看他,却好似知道他的想法,浅笑着说下去:
“这世道上,任何一条消息,都有它匹配的价码,幸好,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花。
上次在山上,你提到柳妃和云妃,我用大把大把的金条,砸出去,很快,就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这本花名册,就是其中之一。
上面,记录着云妃身边所有宫女、太监的身份信息,我找人核对过,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李慕白见她停顿,忍不住出言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纪梵音指尖轻轻敲叩脸颊,字字清晰的说道:
“花名册里,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在近些年里,从云妃的宫殿,一个个神奇般的消失了。”
李慕白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嘲讽般的冷哼一声:
“这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在宫里,每天都会有太监或宫女,‘失足’落水。”
闻声,纪梵音斜睨李慕白一眼。
他眼里的憎恶,虽然被掩盖了一些,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纪梵音望向院中。
淋淋大雨,吞没了王气蒸蔚的皇宫,同时,似乎也掩盖了被人遮藏的阴暗面。
但,不论是掩盖,还是遮藏。
事实,就摆在那里。
只要发生过,就绝对会留下踪迹。
纪梵音唇边掠过一丝浅淡到几乎很难发现的笑容,说道: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我要说的,却不是你此刻心中所想。”
李慕白微微有些愣住,问道:
“那是什么?”
纪梵音慢慢坐直身子,回头,看向李慕白,说道:
“消失的两个太监的尸体,在一年前,被人从宫里的莲花池,打捞了出来。另一个宫女,失踪的第五天,有人经过冷宫门前的甬道时,闻到尸体发臭的味道,也被找到了。”
她顿了顿,笑容晏晏,玩味一笑:
“有趣的是,另一位消失的宫女,在失踪后的一个月,神奇般的回到了云妃的身边,一待,就是五年。”
李慕白“嗯”了一声。
这情况,虽然少见,但宫里离奇的怪事多之又多。
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没人去在意她的生死和去留。
纪梵音一看李慕白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由的笑了。
她伸手拿起花名册,打开,翻开第四页,指腹从上往下,划到“风荷”的名字时,停顿了一下,说道:
“那位神奇般消失后,又神奇般出现的,就是这位叫风荷的宫女。
事情也巧了,就在半个月前,有人也在冷宫的地窖,发现了这个宫女的尸首。
尸体是被人分尸后,丢下地窖的。”
李慕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那回去的宫女是谁?”
纪梵音耸了耸肩膀: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想知道回去的风荷是谁,去一趟云妃的宫里,不就知道了。”
李慕白脸色有些阴沉,隐隐觉得这个风荷的死,很不简单,或许是个值得探究的线索。
正要再往深处想,李慕白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纪梵音引导着开始关注云妃宫中的事情,脸色不由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