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舍不得那股子要暖到心里去的温暖,直直在扶苏身上靠了好久,好久,少年的肩膀都要麻了,她才恋恋不舍的与他分开。
等到连衣襟也相连在一起的两人,从视线上变成了独立的两个个体,黎筝才终于觉出些不好意思来。
她微微阖上了眼,低着头,用发丝来遮挡自己发热的脸,全然不知如何向扶苏解释,她是被阴气侵入了体内,所以才会需要他身上的潜龙之气来抵消损伤。
可这样说,又哪里会有人相信?
黎筝纤长的睫毛轻颤,到底还是要开口:“我···”
“我”少年的声音与她撞在了一处。
过于默契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纷纷转开眼神。
扶苏声线一顿,伸手解开了外袍,兜头披在了黎筝身上:“你不是冷?先穿上孤的衣服。”
黎筝一愣,想说她的冷,并非正常的冷。
那是除了他身上的龙气之外,不论衣服、被窝、围巾都无法解除的冷意。
可带着扶苏体温的外衣盖下,她的身体当真温暖了几分。
···居然真的有用。
黎筝默默闭上了嘴,伸手将衣襟抓着在自己身上围紧。
扶苏睨着少女,悄悄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有些担心女孩会嫌弃。
这般年纪的少女总是爱美,将他的衣服套在身上总有些不伦不类,见人毫不在意的快速接受,他不禁有些高兴。
但转眼再看,那件宽大的衣袍披在她身上,简直就像——
就像是从她身后,将娇小的人整个抱住一般。
少年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不知为何身上有些躁意。
他无所适从,忽听黎筝开口:“殿下,您能不能帮白一个忙?”
扶苏稍愣,毫不犹豫地道:“当然!”
黎筝带着扶苏回到了那栋来过两次的宅院。
她想要试试以扶苏身上的潜龙之气能否驱散阴宅中的邪崇,而另一边,又十分警惕地担心这邪崇会影响到扶苏自身。
“殿下,如果您感到不适,一定要马上与白说。”
扫了眼少女脸上的认真,少年温和应道:“好。”
面对这明显破败,散发着不祥之气的阴宅,少年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静静跟在黎筝身后,默不吭声地踏入。
黎筝紧跟而上。
经过方才从扶苏身上汲取而来的力量,她破损的气罩明显又好转了不少,所以稍微冒些险的再度闯入,还是能够接受的。
可真的步入其中,黎筝又发现自己高估了目前的身体状况。
刚进入门内,扑面而来的寒气便将她冲撞了个正着。
少女的面色立时白了下来。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的扶苏握住了黎筝皓白的手腕,眉头上隆起的两道英挺的弧线微皱:“这里不太寻常,你走我后面,不要离我太远。”
他靠在她身前,保持着绅士的,不会互相触碰到身体的距离,也并非太远的,刚好能为她挡住刮来寒风的间隔。
黎筝看着身前站姿挺拔的少年,只觉心中一片安定。
她弯了弯唇,忍不住想笑:“好。”
本想只带着扶苏走上小半个长廊,每到一处拐角便停上一停。
免得扶苏身体出现了什么异状,黎筝都来不及发现。
谁知,扶苏身上的潜龙之气竟是这邪崇寒瘴的致命克星,但凡两兵相接,邪崇都惧怕的恨不得退到远离扶苏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以至于原本三靠四停的计划被瞬间推翻了,黎筝两人势如破竹的长驱直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邪气驱散了个干净。
看着欺软怕硬的邪气,黎筝哑口无言。
更没想到扶苏身上的龙气,居然会比她从系统中购买的祛邪符咒还要好用!
走到了宅院的尽头,少年转身,眼中递来询问的意味:“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逛逛吗?”
刚开始他还保持着最起码的警惕之心,等到行路过半,宅院内的邪散之气四处逃离,甚至变成了即便在夜里,宅子也阳间不少的情况。
扶苏立时将此行当成了他与黎筝两人间的饭后散步,反倒是把最初的危机四伏给忘了个干净。
黎筝看着他,一时无言,觉得自己辛辛苦苦除怪驱邪多少有些小丑,半点及不上扶苏出马走上两步。
心头感到有些疲惫,她很想回家休息。
只有躺在床上静卧,黎筝才能聊以慰藉她受到创伤的心灵。
她将心里话如实相告。
扶苏一愣,抬起头,果然是月至中天,时候不早。
虽对分离稍有不舍,但悬崖勒马的理智还是让他露出合适的笑容:“好,孤送你回家。”
也许是被黎筝的气罩关着,她体内的邪气与阴宅中这些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们分外不同的还未全部驱散,急需与扶苏多加相处,借着他身上龙气暖身。
是以她也没有拒绝扶苏的亲自接送,只微点了头,步伐一动,又靠近了扶苏些许。
休整一夜,第二日,黎筝照旧约了扶苏来到宅院。
此时的宅邸已经不能说是阴宅了,祛除了全部的邪崇之后,原本乌烟瘴气的宅内,漂亮的小桥流水终于露出了原本的美丽面目。
尤其在这清风和煦,暖阳挥洒的适宜季节的衬托下,完全不失为一个良好的游玩地点。
黎筝原本的打算,是想让121操纵着藤蔓来帮助她把宅院收拾一番的。
现在既然有扶苏在身边,她索性就全全交给扶苏的侍从们去干了。
不得不说,能于扶苏身边服侍之人,手里都有几把刷子。
没多长时间,他们就把荒败杂乱的宅院收拾的井井有条,一眼看去,简直优美宜居的堪比皇家园林。
到了此时,扶苏便将准备好的礼物——一纸契书递到了黎筝面前。
他眸子微亮,无数花朵似乎在他背后绽放,像是为了求偶而开屏的雄性孔雀。
“白可是喜欢这里?孤已经命人将此处买下,不日便可转到你名下,到时,小白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黎筝呼吸一滞,却不是因为欢喜。
她脑海中轮番闪过嘴部生长着螳螂口器的池中精怪、无脸贴墙而放只留一个板寸后脑勺的替身尸、还有将自己伪装成人,以此混入人群之中的藤蔓怪。
黎筝脸部表情一僵,很想说自己完全不需要这闹鬼多年的宅子。
但抬眼看着扶苏面上期待的神情,却愣是没将此话说出口,反倒是转了个八百二十度的大弯,仿若喜不自胜、开开心心的将契纸收入囊中。
“那白,就谢过殿下了。”
少年眉眼温和,舒展而喜乐,见黎筝收下,那抹高兴更是真切。
黎筝睨着他,想起与他一并走进宅院之时,扶苏平阔可靠的背影,心里忽道,其实这宅院,也不是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倘若真的细细品来,那零星可爱还是有的。
捏着那张契纸,黎筝和扶苏渡过了一整天的快乐日常。
*
蔡观星和黎筝站在前院的两端,各路人马泾渭分明的如同摩西分海,互不接壤的对立着。
这是黎筝与蔡观星约战那日的两天后。
也是特地从雍都请来的风水大师李居有终于到达咸阳的那一日。
比赛流程,是李居有先去看“阴宅”,等到对风水布局有所评定之后,再返回观星宫宣布结果。
而黎筝和蔡观星两人间有着天壤之别的风水评定也早已命人告诉了他。
风水大师李居有坐着马车前往了“阴宅”,他只瞟了“阴宅”一眼,就片刻都没有停留的驱车返回了雍都。
那果断干脆的,带着满腹愤怒意味的离开,明显是觉得观星宫的人将他当成了傻子戏弄。
如此明显的结果,难道还需要他来评定吗?
简直是侮辱他的专业!
据回来传报的宫人说,李居有大师生气的连比赛结果都没有留下。
本来已经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的蔡观星再听闻这个变故后,满脸的狐疑几乎要凝聚为实体。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黎筝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巫女白,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赢过我,所以暗下手段,把重要的裁判赶走了?”
黎筝不屑地睥他,面上都是嘲讽之色:“有或者没有,蔡观星亲自到现场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蔡观星一顿,从黎筝有恃无恐的态度中嗅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来。
他转头就走,没有耽搁一秒。
可等到他真的赶到那栋位于司水库三百里外的宅邸之时,面前的景象还是惊掉了他的下巴。
这真的还是原先那栋阴宅吗?
那个鬼气森然,如同地狱位于人间的入口的阴宅?
那个魑魅魍魉皆在此处扎根、盘踞、养蛊的阴宅?
蔡观星只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或者,总不能是什么神明闲得在一夜间,将此地原本的宅院搬走又换了一座来吧?
黎筝缀在他后头,稍微来晚了片刻,看到他脸上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升起些怜悯。
她的做法果然还是有些超出常人的想象了。
但胜利和首席观星师之位,她还是要收入囊中的。
靠在墙边,黎筝提高了声量问道:“怎么样?蔡大人,对这结果,您还满意吧?”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的预感:“您应该不会觉得在下是耍了手段,作了弊吧?”
黎筝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蔡观星却转头看了她一眼,颓废得仿佛接受了事实现状,又在几息之间迅速的衰老了十岁:“不,是老夫看走了眼,才将大才当做草包。”
蔡观星不会说黎筝借助了他人的力量去修整阴宅。
作为同行中人,他深知改变九阴极煞的风水格局需要如何高深的能耐。
反正,他自己是断然做不到在两日内完成修改的。
沉沉的叹息,这个不服输的中年人终究是垂下了高傲的头颅,承认道:“是老夫输了,老夫技不如人。”
黎筝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那后头两场比试,我们是不是——”
不用比了?
蔡观星半点不让道:“怎么可能?那当然是立刻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