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不成,黎筝没有再拉开弓,射出第二箭,她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撤”字,没有丝毫留恋的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调头离开。
那扬长而去的背影,又哪里有才冲破敌军包围的落荒而逃,反是意气风发,很有可能野心勃勃地想要准备再组织起第二次与他们军队的冲突。
可李牧等人却一时之间没有功夫去顾及她,这站满赵军上将军(指挥官)的山峰上,正兵荒马乱着。
“将军!将军!”
“将军!您没事吧!”
身边所有的人都围聚到一起,七手八脚地想要搀扶李牧——刚才那支凌厉凶猛的箭虽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却也让他差点从马匹上掉落下去!
胸腔里的心脏急速跳动,这个能轻易左右一场战局的将军面色因为这一足以致命的攻击而整个红胀起来。
“将军!”身侧的将领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他紧紧握着李牧的手,一双眼睛担忧地盯着对方面颊上流血的部位,“将军,我、我去给您叫奉常!”
“等等!这点伤,不碍事!”李牧一手捂着脸颊上的伤口,一手抓着副将又把他拉了回来,口中叹了口气道,“先把军令传下去,让那些已经追出去的全都回来!不要再追了!”
感受着脸颊上的疼痛,李牧语气沉沉道:“穷寇莫追!”
这位熟读兵书的将军心里清楚,在那位秦国赵黎的加持和带领之下,秦国的这支军队显然是浴火重生,就连面貌和战斗力都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现在再想要战胜他们,还需要他和各将领们一并商议出一个新的计策与战略来应对他们。
而没有他的带领,这些独自追赶过去的将士们,更是没可能将这些已经突破包围的人全部歼灭。
如果盲目地追在他们身后,孤军跟随的话,甚至还有可能——
*
若是能看到离开的黎筝这头的情形,李牧就能知晓,他的确料敌如神的将这里的战况猜了个正准。
秦军全体从赵国军队的包围里冲杀了出来,在确定离开他们大部队有一定距离之后,黎筝回看了一眼追击而至的小队骑兵,深吸了一口气:“全军听令!转向攻击!把这群追过来的人全部留下!”
这是让赵国军队猝不及防的转向攻击。
飞奔在他们前头急速逃亡的将士们忽然调转了方向,执枪弄剑的向着他们冲了过来,在这一刻,追杀者与逃亡者的身份已然对调,血色弥漫在马蹄所激起的尘土之中,一把泛着青光的越王剑更是穿梭于人群之中,屡屡斩杀对面实力强横的存在。
而当追赶者的心中终于升起害怕的情绪,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对面的秦军,开始想要逃亡之际,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大部队!
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将军李牧发出的追赶命令,除了他们这样下意识地追赶出来的人,其余的士兵都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的。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只会杀一个少
一个,等到死也未必能等着赶来营救他们的援兵。
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芦苇丛,没有任何一个人骑马追来的痕迹,回首想要逃走的赵国将士心中清晰地响起一声“咯噔”。
“等、等等!”
秦军年轻的将领步步紧逼地向他靠近,而另外的更多的将士则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圈,将他的所有退路都堵死,汗水从额头、背心和脖颈中密集地涌了出来:“等等!我、我可以投降的!”
随着在天际划过一道圆弧的青光剑的落下,扔掉兵器,双手高高举起的赵国士兵死死闭上了眼,可屏息等待了片刻,那高悬于头顶之上的一击却迟迟没有落下。
重新睁开眼,面前没了红披风的英姿少年收回了手中之剑,“咔嚓”一声,那把看起来名贵而漂亮,一看就是榜上有名的宝剑,滑回了剑槽之内。
这唯一剩下的赵国士兵被吓得不轻,他的身体就像是抖瑟的筛糠一般颤巍不已,就连脸上敦实的肉都一弹一弹地晃动着。
他试图开口说话,说点什么求大人饶命之类的话语,可舌头似乎打了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平稳地吐出那两个简单的词汇,而只是重复结巴地道:“我我我我”
黎筝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从身侧叫上来两个战士,让他们将此人从他的马匹上提溜下来,并要求战士仔细地从他身上把所有的兵器没有任何遗漏的全部收缴。
蒙野驾驭着马匹靠近了黎筝,他脸颊上伤口所流下的血迹已经干涸,经过了这场战役,他从原本的少年蜕变的更加像个冷峻的战士:“将军,您为何要将此人俘虏?”
虽然有了黎筝临走前的那一箭,让他们离开时的气势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而赵国的那群司令官,可能也在为那险些射杀李牧的一箭而感到心悸,可回归到现实之中来看,他们依旧是在逃亡,赵国的军队随时有可能追杀上来,将好不容易突破包围的他们重新围剿。
在这个时候,带领全军,全力撤退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只有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他们才能继续后面的战略部署,重新谋划如何与赵国再次正面作战。
而在全力奔逃的时候,带上这么一个俘虏,显然是件极为累赘的事情。
以蒙野的意见来看,这个懦弱的降兵,即便在性格上落后了他的战友,在生命的长短上也应该与他的战友所持平才对。
“我们现在不应该将此人带上,如果您下不去手,或者还遵从着某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道义,认为降者不杀的话,那就请让我来替您做这件事吧!”
黎筝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如今正是非常时刻,一切应当以战场的局势为优先,任何的仁义之心都不应该被她带到战场的这个冰冷残酷的地方来。
可她将此人留下,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仁义。
黎筝拽住了少年人的手,冷硬的盔甲发出“当啷”的碰撞声,衬着她清冷的声线,让人感到一种兵器的质感:“蒙野,现在宜安的营地已经被赵军所占领,辎重、或者说那些
能够供战士们每天吃饱的粮食、穿暖的衣服、受伤后紧急治疗的药物也全都丢失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重组军队,清算伤亡,跟赵国的士兵再打一场?”
黎筝心里清楚,蒙野脑子里所想的东西跟她一样的。
他们除了想突破赵国的包围之外,就是想要再次跟他们战斗,将丢失的战地收复回来了。
可如今没有食物、没有医药,他们根本无法与赵军打持久战,不需要黎筝转首去向身后这群忠诚勇猛的将士们询问,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大战之后,所有人的肚子都应该感到饥饿了,即便是她自己也不例外的快要听到那造反的“咕噜”声了。
黎筝能感受到所有的热量都在她纤细的手臂肢干之下急剧的消耗着,如果没有食物来源的话,别说是之后的第二第三天了,就是到了傍晚时的下一顿饭点,这群饥肠辘辘,肚子干瘪的战士们恐怕也要手足无力了。
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之下,他们别说与赵军正对面的再战一场了,光是自己人内部就很有可能出现饿死或者逃离的战士。
蒙野一听,面色同样跟着凝重起来。
黎筝抓着少年的手稍稍加重了力度,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又骑着马将他带到了远离众人一些的地方:“这些话先不要与他人讲。”
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大概都还沉浸在突破敌军包围的胜利与喜悦当中,而这个关乎到生存的温饱问题,应当暂时还没有人想到。
要是希望大家能将这股斗志昂扬的气势保持下去,黎筝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到这个事情。
“可是,”蒙野眉头皱着,面上显然是受到影响的担忧,“我们应该如何——”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大部队行军在外,吃食如何保证?
这个问题黎筝在西戎丘运送马匹的时候就遇到过,而现在,她可以很迅速地给出答案。
“就近抢!”
“我们能够不处于强烈的饥饿状态下的时期,其实也只有目前而已,要是不能在战斗力最强的时候,趁着赵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让局势做出改变的话,那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条失败的路。”
时间拖得太长的话,那么在远离秦的赵国的土地上流亡,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听了这番话,蒙野手下一紧,马匹的缰绳被他拽得整个皱拢起来。
看着他一点点紧张起来的样子,黎筝没有立刻给予安慰,而是道:“所以,我们其实没有逃亡的时间。”
“可、可是,”
少年还在下意识地道。
不逃亡的话,体力自然是节省了,但赵军还在附近,他们很有可能再次陷入危机!
黎筝心领神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回头,示意他去看那个被他们俘虏的赵国士兵:“所以,他会是我们的机会。”
驾驭着马跑回刚才绞杀赵国将士的地方,黎筝再一次高声下令:“将这些赵国士兵身上的盔甲全都剥下来带着,等会它们就要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