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稀薄的阳光,有些不耐烦的赤心垂下头打了个响鼻。
耐心地抚摸着它头上的鬃毛,以安抚它略微烦躁的情绪,黎筝带着身后的一众人马站立于曲阳城池之外。
曲阳曲阳,这便是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废弃分封制,采用郡县制,所设置的曲阳县了。
作为素有“六山一水三分田”之称的曲阳城,其城池修筑得雄伟壮阔不说,周边风景也很是秀美迷人,后世记载中,始于西汉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曲阳石雕,也已然能够初见其雏形。
目光打量着屹立在山城之外,那座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的巨大河神雕像,黎筝目光不住的在河神流畅弯曲,有如虽风飘动的胡须上打转。
这等精妙绝伦的工艺比之现代时国外的米开朗基罗等雕像名作也不遑多让,甚至更有胜之,只可惜未能完好的保存到现代,否则的话,必然也是一尊国宝级的雕像名作!
似乎才刚欣赏这赏心悦目的艺术作品没有多久,曲阳城的城墙之上就出现了一个宽肩窄腰,面如刀削斧凿般丰神俊朗的青年人。
他身高快有两米,个子较旁人高出一两个头,手臂壮硕有力,旁人站在他身旁就好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孩童。
目光才触到他的身影,黎筝身后所带的一众战士们便绷紧了脸颊,暗自提起了神,严阵以待起来。
此人高头大马,块头有旁人两个大,到了人群里,展开手臂就能扫到一片,蹲下身子长腿一伸就能撂倒身周所有人,一看便是个以一敌多的好手。
如今将军本就只带了五百兵马,跟对方城池中的守卫人数相比有如鸡蛋碰石头,再看对方打头的气势逼人的将领,更是让人觉得这场仗有输无胜!
将士们一个个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心道这必定是一场难打至极的仗,如果不使出二十万分的本领,怕是要辜负了主将的期待。
心思流转间,城楼上只外表便尽显神武过人之姿的青年开了口:“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黎筝一抬头,便见城楼上方那身高八尺的大汉,听对方问自己的姓名,同样朗声喊了回去:“在下秦国赵黎,邀曲阳城主出城一战!”
开战之前,双方将领先行出阵对战,获胜的一方,变回士气大增!
这是只有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的将领才会主动运用的策略,青年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能在一名秦国的少年将军身上遇到。
这时他才纡尊降贵地低下了头,真正的去好生打量城池下方的这名少年人。
一身银亮的黑铁猬甲,背上是炽热如火的红色披风,手中捏着柄青光湛湛的锋利宝剑,这是在战场上相当普遍,随处可见的装扮,可由于少年本身的出众,纵使她背后还立着百来兵马,一眼望去,目光也只被她一人所吸引,再看其余人,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那坐在马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浑厚气势,更是叫人忍不住赞叹,好一个人杰!
青年城主
看了她,暗自点头。
龙章凤姿,胆气十足!
只不过,那稚嫩年幼的面容又是怎么回事?
青年看着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今年几岁了?怎么就到这战场之上来拼杀了?莫非是秦国已无人耶?”
虽是出于欣赏的一番关心,但说出口之际,还是没有忍住站在对立面而产生出来的诋毁之情。
而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对战前输了口舌之争。
黎筝听了,立时冷笑连连的回应呛声,将她鲜少表露在人前的尖嘴厉牙的一面表现了出来:“区区一个小小赵国,兵力积弱,国无强帅,还无需我大秦派出什么盖世名将,有我一人,便可收服赵国半壁江山,扫荡乾坤!”
比起青年最后忍不住说出来的那番诋毁,黎筝的话可是要更为狠厉的多,直把这每日操练兵将,将自身锻炼得像是一杆兵器的青年气得像是只鼓起的河豚。
“唰”得一下,青年的脸都在猛然间涨红了,心头的火气窜得多高更是不必言说,他扑上城墙,张口吼道:“你胡说什么!我们赵国北拒匈奴,西边抗秦,另有魏国、楚国、燕国四面环绕,常年征战不休,名将多如牛毛,哪里如同你这无耻小儿口中一般?”
见激怒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黎筝也不欲多说的直奔主题:“既然你说赵国名将多如牛毛,那试问名将何在?今日可能来城楼迎见在下?既然君言赵国几出名将,又为何会在与我秦军的对战中节节退败?让在下一路逼至曲阳城下?”
这最后一声反问,黎筝说得中气十足,直有将对方逼得哑口无言的气概,她深吸了一口气,如虎啸龙吟地道:“既然你说赵国名将多,那能否出城镇守这曲阳城池,能否在我们秦军的攻打之下不被攻陷?”
这番话,若是曲阳城主一时嘴笨舌讷,或者胆小怯场,回答不上来,那他城中的所有士兵、百姓便都要面上无光,之后两军对战之时更是失了气势,难以获得胜仗。
青年城主身旁两名幕僚同样双双想到了这个关键,焦急的情绪霎时从目光中透出,向着他们所凝视的那人而去。
即便是口水战,输了便也要落后于人,备受欺负!
而承载着众人的忧心、情急情绪的青年城主则并为如众人所想般的被问个正着。
只见他竖眉怒目,好似一尊睁眼圆瞪的持杵拿剑金刚佛像,恨不能立刻出城跟黎筝战个死活地道:“区区竖子,不要整日血口喷人!不谈我赵国旁的名将,就说之前镇守北方,与匈奴打得有来有回的李牧将军,不就在前些日子让你们秦军吃了败仗?不就让你们秦国饱受损失!”
他两眼一眯,嬉笑嘲讽道:“否则,尔等身后的士兵怎的如此之少?竟只有成百之数?可是李牧将军把尔等杀的片甲不留,只剩下些残兵败将,如丧门之犬般来我曲阳城下吠叫?”
此话一出,曲阳城楼上众人的目光往下一扫,果然发现秦军人数稀少得一目了然。
当场就有几个士兵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城主大人说得确实不错,这寥寥几个残兵败将必是从李牧将军的铁骑下仓皇逃逸出来的,不过手下败将罢了,如今换了个地方,还以为无人知晓他们秦军战败的消息,上来就大放厥词!真是好不要脸!”
骂战如沙场,口舌之利也是必争之地,黎筝可不会任由他们拿捏。
“我秦军之利,七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牧安敢于我秦军门下放肆?若非大部队未归,他又夜间偷袭,如何能赢得一场?这区区一仗,在我们连下赵国九城的胜利面前也是微不足道,只有你们赵国好意思拿出来夸口罢了!”
“如今我军几十万大军于山外等候,待到明天便直攻曲阳城门,必叫尔等改旗换帜,重拜新王!”
这番气势汹汹的话于山间骤然响起,便如同乍现天际的惊雷般震响在了曲阳城众人的心里。
几十万大军!
等候于山外!
手心漫出了一层汗水,站在城楼上的士兵们要不是还记着自己面前就是秦国敌军,否则早已脚软得人都立不住了。
就连原本还想为城主大人声援几句的士兵也一时间忘记了所有,噤若寒战般地愣神在原地,被这个沉重如山的消息吓得快要晕倒了。
难怪,难怪这秦国少年敢只带百名士兵就来城门前喊阵,原来是大军缀在后头,底气十足!
城主身侧的幕僚双眼无神,嘴唇颤抖,气若游丝:“怎、怎么办,他们竟是有数十万之数的将士啊!”
若是他们铁蹄压境,又哪里有曲阳这小小城池的活路?
惊慌得六神无主,幕僚忍不住看向他们城中主事——城主大人!
“城、城主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敌方、他们秦军居然有数十万军马等候在城外,只待明日就攻打我城啊!”
就连城主也是面色猛然一变。
这数十万兵马的数字,足以将他们曲阳的所有人都压垮!
可这种危机关头,作为城主,青年还是要第一时间去安抚身边的城民们。
他大手一张,在众人眼前划过,像是要挥去那些笼罩在头顶之上的阴云与雾霾似得,又以有如洪钟般的嗓音安定军心的道:“大家不要慌!数十万不过是这个疥癞小儿蒙骗我等的话辞罢了。经过李牧一战,他们伤亡甚多,哪里还有数十万之数的兵将可以拿出?”
“哦?拿不出?”黎筝故意驾驭着赤心在曲阳城门前随意踱了几步,那漫不经心的架势,就像是在自家门口的马场上漫步:“若是我军没有数十万的兵马,在下能以如此惬意的模样到曲阳城池下叫阵?”
差点心生希望的曲阳众人一听,心头立时又压上了沉甸甸的千斤坠。
是啊,如果不是身后有大军傍身,她又如何敢随意走动,甚至目中无人到仅带着百名士兵来他们曲阳城门下叫阵?
如此行径,除了身有依持之外,不做他想!
青年城主眼见局势无法控制,狠狠一咬牙关,高声道:“怕什么!不过是数十万大军罢了,诸将士马上随我出城,捉拿这疥癞小儿!等到将她这秦军的最高主帅抓回城,我看他们的数十万秦军还如何敢犯我曲阳!”
见他动作急迫地转身下楼,又呼喊着叫人即刻打开城门,黎筝眼睛一眯,嘴角一勾,心道猎物终是落入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