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闻知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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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半晌，闻知宜终究是轻叹一声，道：“可我早就不恨你了，姐姐也不恨你。”

“呵，”闻知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父亲呢？”

闻知宜有些不解：“父亲？”

闻知忌却不说话，缓缓仰起头，眼中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晴空，心上却笼了化不开的云窗雾阁。

见闻知忌莫名沉寂下去，闻知宜刚要继续发问，就听一个惊讶地声音传来：“二小姐回来了？”

闻知宜闻声看去，只见闻知忌的乳母赵嬷嬷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谄媚的笑容在赵嬷嬷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堆出道道细褶，像是秋日里烂漫的菊花。

“哎呀，二小姐……啊，不对，是贵妃娘娘回来了！”赵嬷嬷懊恼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对着闻知宜行了一个不太规范的礼，“老奴见过贵妃娘娘！”

闻知宜微笑颔首。

“那后面这个就是绿娆姑娘了吧？”赵嬷嬷绕到闻知宜身后，不由分说地拉过绿娆的手，不住地来回打量，“绿娆姑娘，还记得老奴不？老奴是赵嬷嬷啊！啧啧啧，两年前你随贵妃娘娘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小妮儿呢，如今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丫头啦，真好！”

这般的热情饶是向来冷若冰霜的绿娆都受不住，绿娆试图陪个笑脸，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只能不住地朝闻知宜投去求助的目光。

好在赵嬷嬷只是感慨了几句便松开了手，又绕回到闻知宜面前，仍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贵妃娘娘既然回来了，是不是代表咱们老爷也被放出来了？哎呀，我就说嘛，咱们老爷可是天下第一忠君爱国之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闻知忌打断她：“嬷嬷，父亲还在狱中，贵妃只是回来看看。”

赵嬷嬷的笑容戛然而止：“……啊？”

看着赵嬷嬷那张目瞪口呆的脸，闻知宜尽量笑得宽厚：“丞相通敌一事证据确凿，爹爹的冤屈怕是洗不清了，本宫此番回府，是不忍我闻家香火就此断绝，想着回来劝阿忌为我们闻家留个后。”

闻知忌不动声色地看了闻知宜一眼，赵嬷嬷却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赵嬷嬷抬眼看了看闻知宜，又看了看闻知忌，发现两人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当即掩面哭出了声：“哎呀，这可怎么办啊！证据确凿，那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杀头了啊？我苦命的老爷和小少爷啊……”

到底是自家府里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了，闻知宜见状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宽慰她道：“放心，杀的主要是我们这些姓闻的，嬷嬷你还是有机会回乡养老的……”

闻知宜不说还好，一说出这话，赵嬷嬷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两眼一翻就要往后仰倒，幸好被闻知忌及时扶住。

闻知忌颇为无奈地看了闻知宜一眼：“赵嬷嬷胆子小，贵妃还是别逗她了吧。”

“倒也不全是在逗嬷嬷，只是没想到嬷嬷的胆子竟这般小。”闻知宜轻笑，将赵嬷嬷上下打量了几眼，夸赞道，“这身浣花锦裁得极好，衬得嬷嬷面色红润，人也年轻了许多。”

听到来自当朝贵妃的肯定，赵嬷嬷一瞬间又沾沾自喜起来：“要不说还是宫里的贵人识货呢，老奴为了抢到这身浣花锦，可是在布庄排了足足一个月的号呢！”

“是嬷嬷眼光好，这浣花锦裁的衣裳，配上嬷嬷脖子上戴的紫翡璎珞，当真是妙极，依本宫看，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们都未必能搭出这样好的一身来。”

“嘿嘿，贵妃过奖了，过奖了。”

赵嬷嬷被夸得老脸一红，本想再借着分享穿搭心得多跟贵妃套套近乎，却听闻知忌吩咐道：“行了嬷嬷，既然贵妃大驾光临，您老快去准备几个拿手好菜，等会儿好好招待贵妃吧。”

“哎！瞧我这都给高兴糊涂了，都到咱们府上了，可不能让贵妃中午饿着肚子。”赵嬷嬷大手一拍，又是风风火火地往厨房去，“少爷，贵妃，您二位先坐着喝喝茶聊聊天，老奴先去准备午饭了哈！”

瞧着赵嬷嬷兴奋到手舞足蹈的背影，闻知宜忍俊不禁。

“你对你的这位乳母，倒是比自己的两个姐姐来得更亲厚些。”

“贵妃对自己身边的这个侍女，又何尝不是比我这个庶弟更为熟悉呢？”

闻知宜微微蹙了眉。

闻知忌方才对她说了那么许多，竟都不及这一句话来得锋利，显然是有意要维护赵嬷嬷。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闻知宜年幼时尚有亲姐姐爱护教养，虽不能时时在爹爹膝下承欢，但总归是被爹爹记挂在心上的；爹爹丧妻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后就又振作起来，将府内事务托付给管家和大女儿后，就一心扑到政事上，在朝堂中声名赫赫，否则也不会做到丞相的位置。

反观闻知忌，自出生起，亲生父亲就对其不闻不问，一应吃穿用度虽是按照少爷的份例来，可仆从婢女们私下里都对其敬而远之，活得竟好似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只有彼时刚入府的乳母赵嬷嬷觉得，才这么小的孩子就爹不疼娘不在的，着实可怜，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赵嬷嬷自己的孩子早夭，这么些年早就把闻知忌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看待，主仆俩在这偌大的闻府里也算是相依为命。

思及此，闻知宜也无心再与闻知忌争辩，只是淡然一笑。

赵嬷嬷的手艺很是不错，虽不如宫中御厨那般奢华精致，但胜在很有家常气，闻知宜吃得津津有味，末了还和绿娆一起添了饭，直叫赵嬷嬷受宠若惊。

酒足饭饱之后，闻知宜带着绿娆起身告辞，只是出了丞相府后，两人却不着急回宫去，而是绕到了一个偏门处，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待着，饶有兴趣地蹲守起来。

一直等到子时，闻知宜困得都快打瞌睡了，才猛地被绿娆一巴掌拍醒。

闻知宜垂死梦中惊坐起，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人买通偏门处的守卫，鬼鬼祟祟地进了丞相府。

那人足足待了一盏茶的工夫才从丞相府出来。

“绿娆，看清楚是谁了吗？”

绿娆点点头，说出了今天出宫以来的第一句话：

“看清楚了，是邓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