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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韫病得愈发严重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混沌中度过。
闻知宜心急如焚,宁无虞也鞭长莫及。
意识朦胧间,闻知韫似乎总能听到自己的小囡囡在对自己说:“姐姐,你等等,再等等。”
身边的人来来回回,有人将她扶起,给她喂进去一些汤药,有人为她把脉,沉吟良久后却只在耳边留下一声叹息。
“陛下,好歹夫妻一场,她又曾诞育皇子,既然太医都说她药石罔医了,不如就送出宫去吧,以免留着这个病秧子在宫中引发时疫。”
“准。”
这个声音,是圣上来过吗?
那个陪在陛下身边的人,应该是陆昭容吧。
她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恍惚间,闻知宜仿佛看到,自己的小囡囡跪在李璟淮脚下哭喊,祈求圣上不要将自己扔出宫去,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姐姐一命。
可是李璟淮毫不留情地踢开了闻知宜,冷漠地对她说:“你的命一文不值。”
有人上前拉开肝肠寸断的闻知宜,踩着她的手将闻知韫抬出了冷宫,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姐姐!!姐姐——!!”
……
“小囡囡……小囡囡?!”
闻知韫骤然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周遭的景象十分陌生。
雕花木床的床顶轻纱层叠,四个角均挂着精巧淡雅的香囊,古色古香,非富即贵。
月光透过窗棂,倾洒进书案上的鎏金兽首香炉里,溢散出氤氲的暖香。
这里不是冷宫!
但也不是未央宫。
这里不是宫中任何一处宫殿。
这是哪里?她的小囡囡呢?
闻知韫正迷茫着,只听“吱呀——”一声,一名年轻的侍女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却不期然对上闻知韫的视线,顿时喜出望外:“姑娘,您醒了?”
闻知韫警惕地看着她,并不作答,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似有惊涛骇浪拍过。
眼前的这个人、这件屋子……
她想,她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了。
侍女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只当她是一时回不过神来,仍是十分关怀的表情:“姑娘可觉得饿了?饭菜一直让小厨房温着呢,奴婢这就去叫人送上来……”
闻知韫打断她:“让唐怀远过来见我。”
侍女神色一僵,但很快掩饰过去:“姑娘可是睡迷糊了?我们这儿没有叫唐怀远的人。若是暂且不饿,不如,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如何?”
“我认得你,你是唐怀远的祖母唐老夫人身边管事婆子的女儿,唐老夫人一直在安阳老家静养,去年年底,唐老夫人去世后,你才从安阳调来唐府做事,所以京中没什么人见过你。”闻知韫淡漠地看着她,语调轻缓却笃定,“可是不巧,我很久之前就见过你了,所以认得你,也认得此处是唐怀远的别院。”
侍女仍是坚持道:“姑娘口中的唐怀远,可是在大理寺中任司直一职的唐大人?姑娘真的误会了,我家主人不是唐大人,只是主人最近出了远门,待主人归家后自会来与姑娘相见。”
“他若执意不肯来见我的话,就只能劳烦他过几日来为我收尸了。”
说罢,闻知韫闭上双眼,任侍女百般劝阻也不肯再给出任何反应。
闻知韫绝食了两日。
这两日里,侍女急得焦头烂额,却无计可施。
本就抱病在身,又在冷宫里困苦多日,如今接连两天滴水未进,闻知韫本身也到了强弩之末,但好在,她终于逼得唐怀远现身了。
看着嘴唇都已经干裂却依然不肯妥协的闻知韫,唐怀远长叹一声,亲手端来一碗米粥对她劝道:“阿韫,无论如何你先吃些东西吧。”
闻知韫卯足了体内剩余的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与唐怀远对视,声音也有气无力。
“你输了。”
“是,我认输了。”
闻知韫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就着唐怀远的手将这碗小米粥咽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来找回对四肢的支配感。
唐怀远见她状态有所缓和,才问道:“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你不必知道。”闻知韫垂下眼眸,“我爹爹和弟弟妹妹们如何了?”
“丞相和阿忌都在诏狱里,择日问斩。”唐怀远顿了顿,“知宜她……”
闻知韫心头一紧:“她怎么了?”
唐怀远犹豫了一瞬,但看着闻知韫迫切的眼神,只能如实告诉她:“你当时病得严重,在冷宫里是决计活不下来的。陆昭容有心救你,便以担心引发时疫为由,请求圣上将你送出宫去,听天由命。可是知宜却因此记恨上了陆昭容……”
“……怎么不说了?”闻知韫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袖口,喉头干涩,却还是追问道,“她是不是……又做什么傻事了?”
只听得唐怀远又是一声叹息,扭头避开了闻知韫的视线:“听说昨日,陆昭容前去冷宫看望知宜之时,知宜失手推了陆昭容,引得陆昭容动了胎气,圣上震怒,下令将知宜杖毙。”
闻知韫霎时两眼一黑,顷刻间天旋地转,几乎支撑不住又要晕死过去。
“阿韫!”
唐怀远急忙伸手去扶温州,却被闻知韫狠狠推开。
“这不可能!”
闻知韫压下喉头的腥甜,恶狠狠地看向唐怀远,悲怒交加的眼神让唐怀远心中一痛。
“阿韫,你……节哀吧。”
“节哀?”闻知韫双眼猩红,泪如雨下“我的儿子死了,妹妹也死了,爹爹和弟弟也要死了,闻家的人都死绝了,你告诉我,我要怎么节哀?”
看着闻知韫悲痛欲绝的模样,唐怀远下意识想将她揽入怀中,伸出一半的手却莫名停在半空,最后讷讷垂了下去。
借着长袖的遮掩,唐怀远攥紧了拳头,狠心逼迫自己转身离开。
“阿韫,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你先自己待一会儿吧。”
走到房门处时,唐怀远脚下莫名一顿。
“其实我本不愿这么快就来见你的。可不知为何,这两天我反复地做一个梦,梦里也是这个时候、这间屋子,你不肯答应我的请求,斥我肮脏龌龊,最后只留给我一句,为你收尸。”
“梦中的你趁我不在时点燃了这间屋子,大火把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包括你在内。”
“亏你还说什么为你收尸,可你竟是骄傲到连尸首也不肯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