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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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李璟淮和沈明珠，鸾鸣宫终于再度安静下来。

“你是故意把陛下引过来的？”

“是啊。”红依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回来的路上刚好偶遇绿娆送那个乌洛国来的小子回珍兽阁，顺便聊了几句，猜测沈充媛不会善罢甘休，定是要到咱们宫里来胡搅蛮缠一番的，因此便去寻了陛下，央求他送我回宫。”

说到李璟淮时，红依微微垂下眼睑，细腻的面容泛起一阵红晕。

“看来陛下对你的确有几分真情在，要是今晚去央求陛下的人换成了我，只怕会被打出紫宸殿来。”

红依羞得跺了跺脚：“姐姐又在拿红依打趣！”

闻知宜笑起来，不再多说。

其实她只是觉得红依有趣，似乎红依自从当了宝林之后，着实比之前来得更加妩媚动人，难不成这就是爱情的滋润？

闻知宜转身欲回寝殿，却听红依在身后犹豫地唤道：“姐姐你……”

闻知宜回头：“怎么了？”

红依却嗫喏道：“无事。”

察觉到红依的欲言又止，闻知宜干脆主动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红依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斟酌道：“红依记得，姐姐你以前不是会滥发善心的人……”

“你是觉得，我才第一次见小蛮子，就有意包庇他，很反常是吗？”

红依迟疑地点了点头。

“呵……”闻知宜促狭地笑了，“我只是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

红依诧异地瞪大了眼。

小蛮子模样生得俊俏不假，可闻知宜从前并不是这样色令智昏的人呀。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们这样从小陪在闻知宜身边的人再清楚不过，在闻知宜的心中，只有姐姐闻知韫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闻知宜悠然道：“如果承钰还活着的话，或许过几年，他也会长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少年……不，承钰的相貌和性子都随了姐姐，只怕是比小蛮子更讨喜些。”

只是如此吗？

红依隐隐觉得，不知从何时起，闻知宜身上的邪性，似乎比以前更严重些了。

但有些事情，只要闻知宜不主动说出来，凭她的小脑袋瓜子是想不通的，只好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怪异的感觉从自己脑袋里甩出去。

这一夜之后，足足过了三天，关雎宫的人才不情不愿地将闻知宜报出过名字的那些珍宝送过来。

听说那几天沈明珠的骂声能把关雎宫的屋顶都掀翻，阖宫上下都在夹着尾巴做人，谁也不敢去触她的霉头。

倒是鸾鸣宫这边，闻知宜看着流水一般送进来的奇珍异宝，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借花献佛地给几个高位嫔妃一人送去一件，就连打赏宫人时都比平时出手更大方，在宫里赢得一片赞誉声。

七月流火，星向西沉。

酷暑总是难熬的，而今年供应到宫里的冰，除了李璟淮和沈太后的那两份动不得外，大多都拨到了悦仙宫里。

陆凝柔的月份越发大了，肚子隆起得像一座小山丘，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让人不免担忧那副柔弱的躯干是否真的能承载生命的重量。

陆凝柔的性子也越发沉静，身上时常散发出慈爱的气息，好似腹中的胎儿真的激发了她内心深处那为数不多的母性光辉，一眼看去，与任何一个期盼着腹中孩儿降世的母亲都没有区别，惹得闻知宜时常在想，这个陆凝柔莫不是真的转了性子？

李璟淮到底还是最心疼陆凝柔，听流芳姑姑说起陆凝柔最近苦夏，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甚至懒得迈出悦仙宫的大门去御花园走一走。

母体本就羸弱，如此惫懒下去，更是怕胎大难产。

李璟淮于是又想起前不久乌洛国进贡的那只老虎来。

当初筹备建造珍兽阁之时，便是特地挑了草木荫凉、山泉清冽之地，一来为了给珍兽阁中豢养的动物打造更贴合自然的生活环境，二来也是为了避免酷暑之时，里面的动物因受不住暑热而发狂，因而珍兽阁算是大齐皇宫附近最清凉的所在。

为了给陆凝柔解闷，顺便让宫里热闹热闹，李璟淮便想在珍兽阁办一出“戏虎会”。

这份差事理所当然地落到了皇后头上。

闻知韫并无异议，可私下里闻知宜难免会为她抱不平：“咱们的陛下想讨好他的心头宠，却要姐姐从中操劳。”

闻知韫神色平静：“宫里的事，本就该皇后操持，倒也不用这么多抱怨。”

闻知宜心中更加忿忿，毕竟她始终记得，姐姐当初怀承钰时，大着肚子还要帮李璟淮处理宫务、安抚妃嫔，可没见李璟淮这般上心过。

“贵妃姐姐！”

多日未见，小蛮子欢快地朝闻知宜跑过来，直到离得近了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单从衣着装扮来看也是宫里的贵人，甚至连闻知宜面对那个女子时的表情都是倾慕且讨好的。

两人相处的姿态亲密且和谐，一样的衣着光鲜，一样的笑容明艳，怎么看都是自己不配靠近的存在。

小蛮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和瘦弱的小身板，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无措，生怕自己刚才的举动会给闻知宜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或是……让她丢了脸面。

小蛮子有些拘谨地向闻知宜行了个蹩脚的礼仪，用那口依然不太流利的大齐官话说道：“小人见过贵妃。”

更让小蛮子失望的是，闻知宜这次再见到他，也不像上次在鸾鸣宫那般亲切了，反而是朝旁边那个女子的身后退了一步，严肃地告诉他：“你该先给皇后行礼。”

小蛮子于是悄悄看了那个被闻知宜称为“皇后”的女子一眼。

这无疑是个容颜极盛的女子，美得是像开在云端的花，凡人终其一生也只配仰望。

出现在这张美丽的面容上的，是一抹和煦且端庄的笑容，清贵却不高傲，寂寥却不怨怼，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了然和通透，像是隔着千万年的时光，看见了一生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