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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
朝阳从云端冉冉升起,日光挥洒在珍兽阁的一草一木上,映得池水如一面金镜,悠闲的老虎咧大嘴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炫丽斑斓的毛发在阳光下晕出一片霓虹色。
闻知宜也悄悄打了个哈欠。
在这地方实实在在地守了一夜,着实是有些疲惫。
说实话,闻知宜比身为母亲的陆凝柔本人更希望这个孩子被平安生下来,毕竟依照陆凝柔的身体状况,只够她生完孩子后再交代两句遗言,决计活不到生完孩子的第二天。
闻知宜可还等着抱走她的孩子养在姐姐膝下,姐妹俩以后一起当皇太后呢。
虽然她的如意算盘,闻知韫并不知情。
可惜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也罢,没了陆凝柔,还有红依——这妮子似乎是真心喜欢李璟淮的,让闻知宜感到颇为意外,毕竟她就算再来几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上虐杀自己的仇人。
前两天晨起时,她还无意间看到红依在干呕,因此怀疑红依是不是也有了身孕。
可当她去问时,红依却红着脸摇头;她说要找个太医来看看,红依干脆娇羞地跑开了。
所以,如果红依喜欢他的话,她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毕竟她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只要以后李璟淮别再算计她们闻家,就是成全了红依的心意也无妨。
可李璟淮在里面待的时候未免有些太长了。
闻知宜不合时宜地想,这个陆凝柔回光返照的时间还挺长的。
掌事太监王淇走到闻知宜跟前:“贵妃娘娘,陛下和陆淑妃请您入内一叙。”
“我?”
“正是,还请您快些随我进去吧。”
闻知宜微微有些诧异,她直觉陆凝柔没安什么好心,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况且众人皆知陆淑妃已经回天乏力,她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要求。
“慢着!”
红依急匆匆地赶来,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许是见闻知宜彻夜未归,红依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大清早就寻了过来。
稍稍顺了顺气,红依站到闻知宜身旁,坚定道:“臣妾陪您一起进去。”
闻知宜有些惊讶,但见王淇面色如常,便没有阻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房间内,李璟淮枯坐在陆凝柔床前,鬓发散乱,眼里满是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胡青,整个人憔悴不堪。
听到闻知宜和红依两人行礼时,李璟淮也只是木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陛下……”
红依心疼地想要走到李璟淮身边,被闻知宜暗暗拉住。
这种时候,还是把李璟淮留给陆凝柔吧。
两相对比之下,陆凝柔的气色看起来竟然还不错,虽然嘴唇仍旧苍白无血色,两颊却泛着微微的红晕,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陆凝柔拍了拍李璟淮的手,温声道:“陛下,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李璟淮摇了摇头,“朕想陪着你。”
“陛下熬了一宿,眼睛都红了,您就听臣妾一句劝,去歇会儿吧。”陆凝柔温柔地将李璟淮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眷恋地摸了摸他略显粗粝的脸颊,“臣妾想和闻贵妃,还有红宝林,单独聊一会儿,求陛下成全。”
“好,朕听你的。”李璟淮执起陆凝柔的手,放在嘴边深深一吻,“朕就在外面等,等你们聊完了,朕立刻就回来。”
李璟淮打开门,屋外绿意盎然,一束阳光透过门缝,斜斜地照进屋里,夹杂着草木香气,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里飘荡闪烁,像一幅燃起的画卷。
伴随着房门被缓缓阖上,这幅浅金色的画卷也被燃烧殆尽,屋内再度被阴霾笼罩。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闻知宜。”
陆凝柔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喊出这个名字,令闻知宜心头感到一丝异样。
闻知宜斟酌道:“不知淑妃想与本宫说些什么?”
陆凝柔笑容清浅:“我的孩儿没能活着降生,让你很失望吧?”
“……”闻知宜默了默,“都到了这种时候,淑妃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只是觉得,地狱太冷了……”
“闻知宜,不如,你来殉我。”
陆凝柔语调幽幽,看向闻知宜的眼神却极其专注,专注得让闻知宜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意。
“如果淑妃并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本宫的话,本宫就先出去了。”
闻知宜转身欲走。
“噗——”
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疼痛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剧烈,闻知宜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那柄深深刺入自己心口的匕首。
匕首的另一头,被红依紧紧握在手里。
红依的眼眶蓄满了泪,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悔恨还是歉疚,抑或兼而有之,最终凝成了森然可怖的狰狞。
“主子……是红依对不住您,来世再偿!”
红依决然拔出匕首,鲜血从闻知宜的心口喷溅而出。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红依呢?
天旋地转之后,闻知宜失力地倒了下去,不停流出的鲜血在她身下晕开,如同在霎那间绽放的彼岸花。
屋外,闻知韫若有所感,好像自己即将再一次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心神不宁地看向那间紧闭的屋子。
“贵妃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呢?”
皇城外,小蛮子莫名放慢了脚步。
绿娆不解:“怎么了?”
小蛮子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能摇了摇头,又充满希冀地问道:“我以后还能回来看贵妃姐姐吗?”
绿娆略略思考后,也摇了摇头:“未必。”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闻知宜懊恼地想,怎么偏偏就今天没带绿娆一起来呢?
要是绿娆在身边的话,凭借这妮子的身手和习性,一定会早早地躲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识破陆凝柔和红依今日的阴谋。
呀,她怎么忘了,绿娆被她派去……救走小蛮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