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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斑驳地洒落在古老崎岖的山道上，马车车辙的滚动声与马蹄的踢踏声此起彼伏，车身随着道路的高低起伏而颠簸，在寂寥无人的夜间显得格外嘈杂。
车内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亮了内榻上女子的睡颜。
闻知宜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内塌上，神色并不安详，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魇中。她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抗争。
马车行至一处弯道，速度却未曾有丝毫减缓，车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车身猛地一斜，仿佛要翻倒一般，车内沉睡的闻知宜被生生地从塌上掀翻，额头狠狠地撞上了马车坚硬的内壁。
剧烈的疼痛瞬间将她从梦魇中惊醒，她睁开双眼，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眼前是朦胧的月光和摇曳的窗帘，耳边是马车持续不断的颠簸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马车内一片狼藉，金银和衣物散落一地，她挣扎着坐起身，手抚上额头，顿时痛得“嘶”了一声。
“主子，您醒了？”
绿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闻知宜掀开车帘的一角，只见绿娆正独自驾着马车，走在一条极不明朗的山路上。
闻知宜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慌乱。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和你说过，救不了姐姐，就不用再来见我了吗？”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惹得绿娆从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奇怪地看了闻知宜一眼：“主子睡魔怔了？您什么时候跟绿娆交代过这话？”
绿娆不记得了？
不对……
双膝的酸痛感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闻知宜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车帘一角的手不由得攥紧，声音中也夹杂出一丝颤抖和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五，怎么了主子？”
今天才八月初五！这本应该是她在未央宫里被姐姐罚跪的第三天！
闻知宜顾不上思考自己为何会出现此处，心里满满当当的只有一个念头——
现在去拦住姐姐，别让她去悦仙宫！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调头！咱们快去找姐姐……啊——”
闻知宜话未说完，就在下一个弯道处被甩回了车厢里。
“主子，山路崎岖，可咱们一点儿耽误不得，您坐好！驾！”绿娆头也不回地对她说道，“皇后娘娘事先吩咐过，务必在初八之前将您带到梁溪去！”
“梁溪？”姐姐为何要安排她去梁溪？闻知宜诧异不已，但仍挣扎着上前，想让绿娆调头，“来不及了，咱们得赶紧回去，阻止姐姐去找陆凝柔……”
“淑妃已经死了。”
“什么？！”
“淑妃小产，一尸两命，尸体都放凉了。”
一尸两命？又是小产时一尸两命！
似是看出来闻知宜的困惑，绿娆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派去接生的稳婆是皇后娘娘的人。”
闻知宜呆愣在原地，姐姐……怎么会对陆凝柔母子下手呢？
她记得清楚，上一世被猛虎所伤后，姐姐吩咐太医和稳婆务必全力以赴地救治陆凝柔母子，虽然上一世那个孩子依旧是胎死腹中，但陆凝柔并未因此丧命，甚至清醒后还有力气去找李璟淮……
对了，还有李璟淮！
“那陛下呢？陛下醒了没有？”
“原本依照太医所说，陛下今晚就该醒了。”怕闻知宜在车厢内听不清，绿娆声线微扬了些，在寂静无人的夜间显得分外清晰，“但咱们出发前，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偷偷往陛下的药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东西，所以约莫得等到明天天亮后，陛下才能醒过来了。”
闻知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心中涌现出一个离奇的想法——难道这一次，姐姐也重生了吗？
所以姐姐才要连夜把她送走，好帮她躲过必死的结局？
“可是我走了，姐姐怎么办？”闻知宜喃喃自语，“如果姐姐也回来了，那我不是更应该回去，帮她一起应付吗？”
绿娆犹豫了片刻，轻声安慰道：“皇后娘娘说了，您只管去梁溪投奔外祖家，不用担心她。况且……皇后娘娘昨日就放出消息，贵妃为猛虎所伤，伤重不治，已经去世了——所以，主子，您回不去了。”
闻知宜彻底傻了眼。
“姐姐……还真是……真是……”真是彻底把她回宫的路给堵死了啊。
“约莫皇后娘娘也知道，您半路醒来后，必定会吵着闹着要回去吧。”绿娆的语调太过轻快，很难不让人从中品味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皇后娘娘让奴婢顺便转告您，今后世上再无贵妃闻知宜，从此您就是梁溪尹氏从小流落在外的女儿——尹舒棠。”
闻知宜回忆良久，才终于从脑海中一个快要蒙灰的角落里翻出一段与之相关的过往来。
她的外祖尹老太公育有两子一女，除了自己的母亲早逝外，长子尹君博沉稳内敛，早早地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与那位贤良淑德的夫人同样育有两子一女；幼子尹君唯却是生性顽劣，一心想要闯荡江湖，听闻其年少离家，在外游历时，与一女子私定终身，后来两人又不知为何彻底决裂。
女子那时已有了身孕，仍是毅然带着腹中孩儿远走他乡，而后尹君唯心灰意冷地回到尹家，从此看破红尘，遁入了空门。
闻知宜心想，自己顶替的，约莫就是她小舅舅当初的那个孩子。
尹舒棠。
闻知宜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内心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的笼罩在她的心上，仿佛要将她卷入一场无尽的漩涡之中。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现实中，还是某个戏谑的话本子里虚构出来的人物。否则，为何她会一次又一次地经历重生，仿佛生命对她来说，只是一幕永无止境的戏剧？
重生于她而言，究竟是一种恩赐，还是一种特殊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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