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月喻本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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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闻知宜抵达梁溪的两日前，皇后闻知韫就派人快马加鞭地从京城将一封信送进了尹府，里面用尹家专用的暗语详尽讲述了让闻知宜顶替尹君唯之子成为“尹舒棠”一事的前因后果。

尹君博当即出手，两天便将“尹舒棠”认祖归宗之事安排得七七八八了，但终归是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命人往栖禅寺里送去一幅画像。

画像上画的是慈母抱儿的景象，已为人母的女子满目慈爱地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虽身形有些削瘦，但唇角带笑，拳拳爱子之心跃然纸上，那婴儿也生得白白胖胖，一双灵动的眼睛与女子生得极为相像，煞是喜人。

画像上附一行小字：“吾弟君唯，为兄已为汝寻回亲女，不日即归家。”

这幅画一直被妥善放在尹家家主的书房里，从不示人，此时即便是有外人瞧见这幅画，也只会以为画上的就是当年与尹君唯相恋、后来却又带着腹中胎儿与之决裂的那个女子。

唯有尹君唯知道，这画上画的并不是自己当年的恋人，而是自己的亲姐姐——当朝丞相闻铮已故的发妻。

姐姐当初生下小女儿后油尽灯枯，兄长尹君博得知消息后连夜前往闻家去见姐姐的最后一面，然而姐姐怜惜自己的小女儿自小便没了母亲，便让尹君博为自己和小女儿作画，以供小女儿日后缅怀。

那时的尹君唯尚在外游历，未能及时得到消息，等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尹家时，才得知姐姐已经身故，仅留此画遗于世间。

此刻兄长尹君博命人将画像交到他手上，说的却是为他寻回了女儿，加之当朝贵妃闻知宜不幸身亡的消息也已传到了梁溪，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兄长的用意。

虽不知背后生出的究竟是何种变故，但能以此救下姐姐的小女儿，已是极好了。

当年，自闻知宜出生后没几日，尹君唯便入了栖禅寺修行，二十年来，这舅甥二人竟是一面也未曾见过。

闻知宜对于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舅舅亦是十分好奇。

但尹君博觉得闻知宜主仆二人风尘仆仆，甚是劳累，因此第二日才安排次子尹舒疾带她一同前往栖禅寺。

同样是不惑之年，尹君唯甚至比尹君博还小上五岁，却是比尹君博还要苍老上几分，眉毛与胡须已是花白了，眉眼更是布满沧桑，唯独那张与尹君博有着五分相像的面庞上，还能依稀分辨出，此人年轻时，必然也是个俊俏的儿郎。

“阿弥陀佛。”面前的僧人念了一句佛号，对着闻知宜笑得慈祥，“你就是……舒棠吧？”

闻知宜点了点头，或许是血缘使然，面前之人让她一见便觉得亲切。

僧人笑容不减，看向闻知宜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怅然：“你的面容更像你的父亲，唯独这双眼睛，与你的母亲如出一辙。”

自己的眼睛生得像母亲这回事，闻知宜一直都知道，也正因如此，她刚出生的那两年，问心有愧的父亲才会一直不敢面对她。

只是此刻被僧人道破这件事，闻知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还是一旁的尹舒疾看不过去，双手合十上前解释道：“今日前来栖禅寺，是因为阿棠孝顺，执意想来与生父见上一见，既以见过，晚辈就不打扰善空大师修行了。”

“善空大师？”闻知宜诧异地看了看对面的僧人，又不解地看向尹舒疾。

僧人也笑了笑，轻声解释道：“贫僧法号善空，既入了佛门，便是断了尘世俗愿，阿棠施主当与尹施主一样，唤贫僧善空即刻。”

闻知宜心中惊叹于自己这位小舅舅遁入空门的决绝，不由得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还以佛礼，恭恭敬敬地向其道别：“今日得见善空大师，也算了结了晚辈的一桩夙愿。只是叨扰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善空明白闻知宜言外所指，是她占用了当年那个孩子的身份一事，他并不介怀，只是闭眼再次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直到尹舒疾领着闻知宜离开栖禅寺时，仍听到身后传来，善空正淡然念出的一句佛偈：

“水参如是观，月喻本来心。”

梵音入耳，闻知宜反倒莫名生出几分困惑：她与这位小舅舅，如今都算是换了一种身份活着，一个早悟菩提下，一个尚在红尘中，可他们二人，不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栖禅寺后院有河流流经，名曰祈河，祈河上架一座祈愿桥，祈愿桥头十步之远是一棵桃树，这棵桃树较一般桃树要高大上许多，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相传生长已逾百年。

祈河之畔烟雨空濛，颇有几分诗情画意。这儿人虽少些，却算不得十分清静，有茶肆饭馆，商贩走卒，这头连着栖禅寺，那头却连着月老祠；再一观桃树上披挂的许许多多的平安符与红线，倒也与周围相得益彰。

远远地便看到了这棵桃树，可惜已是夏末，非桃花开放时节，倒是树上的桃子结得硕果累累，个个脆红。

路过桃树时，同行的绿娆似有所感，抬眸望向桃树间。

闻知宜察觉到了绿娆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并不曾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打趣道：“你不会又想跑树上待着了吧？这桃树可经不住人压。”

绿娆颇有几分无奈地看了闻知宜一眼，摇了摇头：“从栖禅寺出来，就一直有人跟着咱们，一直到桃树跟前才离开。”

“嗯？”

闻知宜没有绿娆那般敏锐的五感，自然对自己被人跟踪一事一无所知，但心念疾转间已将各种或好或坏的可能一一思量过，不由得蹙了蹙眉，“那人的身手比起你如何？”

“自然是不如我。”绿娆奇怪地看了闻知宜一眼，“否则我也不会任由他跟到现在。”

话音刚完，绿娆的眼神骤冷，眼疾手快地拉着闻知宜往后退了半步。

闻知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绿娆一记高踢，将一个不知何时竟飞到了自己面门处的桃核原路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