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心脏,冯川感觉呼吸前所未有的吃力。
人群外换上了人脸的山羊并不适应那张面孔,它在努力尝试着让自己更像是人。
闪烁着妖异光泽的瞳孔不断的移动,它依旧在搜寻着什么。
被抓住心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连手脚也一片冰凉。
这不仅仅是感觉。
而是真的有什么抓住了自己。
冯川下意识的扭头。
柳儿的小手不知何时钻进了自己的手掌,她盯着前方,声音却从冯川的耳畔响起。
“狗娃哥哥,不要看。”
不要看……什么?
“什么都不要看。”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婆婆只让我们看戏,没让我们做多余的事情。”
轰!
脑子炸开了一样,冯川猛地反应了过来。
和村民不同,柳儿能看到山羊和人脸上的变化!
为什么?
好奇心前所未有的强烈,不知来源的低语在拼命诱导着内心,冯川左手紧紧握拳,来不及修剪的指甲在大力之下几乎要刺穿手掌。
尖锐的疼痛感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好奇心害死猫。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穿上蠢笨的外衣,似乎才能活着。
抖。
身体在抖,心脏同样在抖,冯川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志力,他只能死死的盯着戏台,以确保自己的视线不会偏移。
时间在推进,周围像是热闹了起来,但人群却意外的安静,只偶有几声不知来源的低语验证着这里的人都还活着。
周围越来越热闹了,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什么东西过草向前,鳞片和石子摩擦,不可名状的声音带来滑腻的触感揉过肌肤的错觉,嘶嘶的响声中,多了一道搜寻的目光。
村口的狗叫声比刚刚更近了,四肢着地快步向前,不断出口的舌头不仅仅只是为了散热,同样也是为了感知到什么气味,第三个东西来到了人群外面。
吱吱……
那是尖刀撕裂什么的声音,血肉粘连在某样皮质上,它的主人在拼命撕扯,动作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染血的眼瞳中带着强烈的痛苦和狂乱的渴望,某些东西在蜕变。
三个东西,六道目光在不同的方位搜寻,这或许还不够。
远处有更细微的声音在临近,它们很急。
有不可违抗的意志下达了疯狂的命令,这之中夹杂着某些超出认知的馈赠。
它们一路踩着痛苦而来,像是为了突破某种界限。
近了,更近了。
界限近在眼前,冯川呼吸更加滞涩,靠近心脏的手似乎在慢慢收拢,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
千钧一发——
戏台上,忽有打扮滑稽的提锣孩童登台,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锣面上。
哐!
随后,他用怪异的腔调高声唱道:“锣声惊起,四邻相安,大戏开台喽!”
咚!
咚咚!
三声鼓响,主角登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川忽然发现远处的细微声音消失了。
伴随着的是数不清的叹息,人群外的喘息声,嘶鸣声,蹄子刨动土面的声音先是急促,而后又化作无形。
安全了?
他没有着急从戏台上收回视线,依旧在死死的盯着。
大戏的主角和昨晚的一样,本开裂的肚皮被黑色的丝线缝合,砸进钢钉而被强行定型的拳头随着身体的晃动开始敲击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
他似乎在取悦着什么。
咚咚咚。
鼓声强烈,本安静的人潮逐渐热络起来,冯川悬着的心似乎也有了归处,连紧握着他的小手似乎也放松了些许。
冯川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可细细琢磨,那股子灵感又消失不见。
而就在他本以为这一切已然结束,准备迎接不可控的狂乱之际,台上的主角似是接收到了某些特殊的信号,开始失调的鼓点突然变得有序。
台下热络的人群再度陷入寂静,隐约有议论声传来。
“怎么回事?”
“孙家老大哥打了四十年的鼓,从没出过错,咋突然乱了节奏了?”
“今早死槐树坑那边冒了新芽,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明明是鼓点有了韵律,却被认定是乱了节奏,白城村的村民在某些事情上的认知不知何时被不明存在改变了?
突然的想法扰乱了冯川的视线,定格在戏台上的眼神开始扩散,他留意到人群中的特殊存在。
除却之前被换上了羊脸的马家老叔之外,刘家媳妇白嫩嫩的肌肤上多了一道血线,以血线为起点向外扩散,离得越近的皮肤越显得单薄,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拨开后长出的新肉!
李家哥哥是个健全人,可现在他手脚的骨头和血肉却像是被抽离了一样,剩下的皮囊根本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早就跌在了地上,口中空空,缺了舌头。
留意到这些的第一时间,人群外的六道目光一下子就有了目标一样,嘶鸣声,喘息声,蹄子刨地声音重新变得狂乱,那股子心脏被紧握的感觉再度出现。
比之前更加强烈!
坏了!
它们要找的似乎正是自己!
冯川下意识的想逃,手却被冰凉紧握。
小柳儿依旧盯着戏台,声音从耳边传来。
“狗娃哥哥快看戏。”
三道妖异目光的主人在靠近,冯川无法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更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
看戏。
起码从苏醒到现在,身边的女孩没有害过自己。
她对这个诡异的世界有着一定的了解,她的话总有一定的道理。
眼神重新定格在戏台,主角的鼓点节奏越发的强烈,本无表情的脸上逐渐出现了冷汗。
他想要取悦的东西似乎放弃了戏台,他正在拼命挽回,但一切只是徒劳。
周遭的黑暗像是潮水一般倾轧而来,戏台发出如泣如诉的悲鸣。
下方的议论声在加剧,看戏的村民们在害怕什么。
“迎亲喽!”
忽的,苍老且怪异的音调从戏台外面传来,混乱无序、令人作呕的古怪音律下,支离破碎的棺椁被从侧方厚重的帘子外送上戏台,抬棺的把式穿红戴绿,摇头晃脑。
它们踩着怪异的步调,歪歪扭扭的将支离破碎的棺椁送到了戏台正中心。
随后,支离破碎的棺椁中伸出一颗头颅。
不辨男女,不知生死。
它戴着不可名状的面具,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
“娘娘爷爷您莫怪,大戏奇奇又怪怪,今朝我老太,送您寿数三尺三,请您驾车赶马度平川,来日迟相逢,奉上黄垂青白笑盈盈呦。”
一旁的大戏主角立马晃动身体,鼓点重新变得杂乱无序。
瘆人的黑暗慢慢恢复了寂静,而冯川也感觉心脏被紧握的痛苦消失不见了。
余光中,有三道黑影隐入草丛,压力消失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