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压力消失,一股极强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冷汗瞬间打湿衣襟,冯川双腿一软,却在倒地之前被柳儿搀扶,她小脸上有一抹紧张。
“狗娃哥哥,大戏结束了,我们快走。”
“路上别乱想,别乱看。”
这语气根本就不是在商量,小姑娘力气大的吓人,拉着冯川快步离开。
冯川注意到,不光是他们,看戏的其他村民也像是在躲避什么忌讳一样,走的要多快有多快。
冯川不知道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很可怕。
他这是,死里逃生了?
……
回去的路远比来时的路要更加漫长,那种心脏被紧握的感觉确确实实感觉不到了,耳畔的低语声也没了,但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
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像是有许多双眼睛在打量。
黑暗在逼近。
“娃……你走慢点,老叔跟不上你了。”
忽有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冯川听到脚步声在临近,下意识的紧握右手寻找依托,却突然发现身边的柳儿已经不知去向。
陌生的环境下,冯川一下子失了方向。
“这不是来时的路!”
前方隐约有一间屋子,但那绝不是醒来的房间,低矮的茅草房外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羊圈,被圈养的羊早已歇下,化作一团团蠕动的黑暗。
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
“娃,你脚壮,走的还真快哩。”
“要不是老叔总上山放羊,怕还真追不上你呢。”
声音憨厚,语气亲和,不像是那些怪东西。
但出于谨慎,冯川没回头。
他能感觉庄稼汉子带着一股子土腥味的呼吸落在了脸蛋子上,像是卷着沙粒的风,吹得脸生疼。
“老叔追上你是想让你帮帮忙。”
“你年轻,眼神好,快帮帮老叔。”
“你帮老叔找找,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老叔这老么咔嚓眼的,咋就找不到自己的脸了呢。”
!
身后年老的庄稼汉,脸部位置分明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是刚被那只羊借走了脸的马家老叔!
“呀,在这呢啊。”
血淋淋的脸上代表眼睛的两个血洞直勾勾的盯着冯川的脸,双手死命伸向前方。
冯川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身体根本无法移动。
眼瞅着他的脸要被夺走!
“老梆子,你眼睛瞎了!”
“你的脸不是在羊圈里吗?”
“跑我孙子这里抢什么!”
一声暴喝传来,冯川就看到乡间小路的尽头走来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她提着的白色纸灯笼分明没有点燃,却意外的发散着森白的光。
光芒之下,隐约能看到她脖子处有一道血线。
这是……婆婆?
直到看到婆婆身后亦步亦趋的小柳儿,冯川才确定心中的猜测。
内心的危机感非但未曾减弱,反而骤然增加。
那血线,可不仅仅只是一道伤口那么简单。
像是直接切断了脖子!
婆婆……不是人?
身边马家老叔的动作略有停止,他缓慢转头,远远的向着婆婆递了个恶毒的眼神,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越过冯川的身位,踱步走向了羊圈。
冯川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掌控,这会,婆婆也带着柳儿来到了身边。
“婆……”
声音还未曾完全出口,婆婆就用不带感情的音色回应:“回家。”
跟在婆婆身后,冯川越发确定她不是人。
身上没有丝毫生气儿,且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用手扶正歪掉的脑袋。
一路上战战兢兢,却终究有惊无险。
直到返回自己的房间,冯川才稍稍松了口气。
“哥哥,吃肉。”
门帘被掀开,小柳儿端着大海碗走进屋子,脸上是甜甜的笑容,相比于诡异的婆婆,显然还是柳儿更容易交流。
冯川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却也不敢贸然发问。
接过大海碗,冯川尽量放慢动作,用不经意的语气发问:“柳儿,刚……咱们怎么分开了?”
小柳儿左顾右盼,接着小心翼翼的凑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不知道呀。”
嘶……
白问了。
“柳儿听到有人叫我去玩,没忍住看了一眼。”
“然后,哥哥就消失不见啦。”
“柳儿可着急了,只能去找婆婆。”
“好在婆婆厉害,找到哥哥啦,不然柳儿会哭哒。”
冯川皱紧了眉头。
有人叫柳儿?
故意引开吗?
“柳儿,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声音吗?”
柳儿摇头:“不记得啦,声音很低哒……”
那种无法形容的低语吗?
动物因为低语声主人的馈赠拥有了妖异的能力,它们奉命寻找什么。
大戏落幕后低语声再度出现,他和被吸引的小柳儿分开后就见到了被夺走了脸的马家老叔。
这么说,那些东西真的在找自己?
可,为什么?
正疑惑,柳儿忽然催促:“哥哥快吃,婆婆在叫你呐。”
冯川心中一动,之前柳儿就说过,看过今晚的大戏,婆婆就要见他了。
这一刻,终于要到了吗?
攥紧了拳头,冯川走向西屋。
神秘的婆婆就算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但起码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肯定要超过小柳儿。
这一面,至少能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些了解。
思索间,冯川敲响了房门。
门扉自动打开,拂面的阴风带着压抑的嘶吼,冯川感觉有什么东西推了自己一下,缓过神来他已经进了屋子。
屋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黄褐色的墙壁角落堆满了瓶瓶罐罐,角落的破布包里面应该有某种活物,被束缚了身体的它在轻微的蠕动。
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冯川瞳孔猛地缩小。
距离他不过咫尺的位置是一张惨白扭曲的面孔,描红的嘴唇被黑色的丝线缝合,鼻子里也被塞满了蠕动的黑色,瞳孔位置是两个血洞,五官唯一完好的便是耳朵。
它身体扭曲的被钉在支离破碎的棺材上,一动不动却像是在疯狂挣扎。
耳畔的嘶吼声逐渐强烈,冯川几乎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渴望,他想要帮助面前的人。
可下一秒——
啪!
什么事物飞了过来,前方惨白的脑袋骤然炸开,化作满地的血浆,冯川的瞳孔剧烈的跳动,脚步却未曾后退。
他看到那破碎的头颅在缓缓蠕动着,似是要重新拼凑完整。
“别怕,纸人罢了。”
“老物件时间长了,沾了人气儿就以为自己是人了。”
“天杀的当真觉得这世道人好做呢。”
婆婆不知何时走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杆烟枪,冯川注意到她脖子处的血线早已经消失无踪。
“上炕吧,我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