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缥缈含糊如真似幻。
一晃神的功夫,小奶狗一溜烟的逃出了铁匠铺。
“柳儿,什么时辰了!”
冯川猛地转头,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小柳儿歪头想了一会,顺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纵没了铅云蔽日,天依旧黑沉沉的。
“酉时过半,快到戌时了。”
“坏了!”
冯川脸色狂变。
戌时是村子大戏开场的时辰,上演的大戏会引来某些不得了的东西的窥视,那东西也同样会对村子起到一定的庇护作用。
村外的老棺材瓤子作为外来者,必定是不想跟那东西对上的,这也是它选择白天进村的原因。
如此说来,这段时间必定是它最为疯狂的时间节点。
铁匠铺里的打铁声能扰乱它的判断,却也给它提供了线索,无法在村子就留的它必定会在这个时间节点铤而走险。
那条狗,是村外来得老棺材瓤子的眼睛!
该死的,被发现了!
思绪刚落,压抑的嘶鸣声忽的加速靠近,本就傍黑的天色变得阴沉沉,雾蒙蒙的。
恍惚间,冯川的意识即将脱离身体,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静谧的村子里,本即将溃散的迷雾突然凝聚起来,几乎要化作实质,里面隐藏着的东西迈动着脚步疯狂靠近,被拖动的身躯在地面留下长长的印记,而在那印记的尽头,满脸阴恻恻笑容的裹脚老太太正如同猿猴一般蹦跳着向前。
边走边撕下身上的破布扔在前方,每一步都刚好落在布头上。
细细看去,冯川清晰的发现每一块布头上都有让他无比熟悉的东西,随着距离的拉近,裹脚老太太从随身带着的框里拿出了一团毛线,用黑乎乎的事物不断地在毛线团上穿插。
步步向前,它蠕动嘴唇中发出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冯川……”
它在高唱他的名!
每一声,都让冯川的自我认知越发的混乱,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却莫名无法抓住这种感觉。
“冯川……”
声声入耳,没了之前的狰狞可怖,反而多了一股子慈祥和蔼,如同猿猴一般蹦跳着的裹脚老太太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庞似乎在改变。
那张脸和印象中的某道身影重合。
冯川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看到了明媚的灯光,那光线不像是这个世界油灯那样昏黄暗淡,透着令人心安的明媚灿烂。
在光芒中,冯川看到了一扇门。
门后,仿若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自这个世界醒来一直悬在心中的那种漂泊旅人一般的感觉在门后轻易找到了归属,那似乎,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方法。
意识开始拼命挣脱肉体,他渴望着向光芒靠近。
就在唯一的牵绊也即将崩断的刹那——
“呼噜……”
宛如炸雷一般的呼噜声突然在冯川脑子里响彻,冯川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才发现一旁小柳儿早已经泪流满面。
“柳儿,我刚刚……”
“哥哥,你被叫魂啦。”
“差一点就要着了那个老棺材瓤子的道了。”
冯川瞬间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婆婆提醒过他,进了狗窝后,无论谁叫他出去,他都不要出去,本来这个警告一直都被他时刻记忆着的。
可刚刚那个老棺材瓤子施法的时候,这最重要的警示却反而被他忽略了。
不——
更确切的说,该是被那老棺材瓤子用特殊的法门遮住了。
防不胜防啊。
不过转念一想。
老棺材瓤子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所在,明明只需要赶到这里就能轻易弄死他们,却偏偏采用了更加麻烦的法子。
马上戌时了,它才该是最着急的那个,却偏偏走了弯路。
这只有一个答案!
“婆婆没有骗我。”
“躲进狗窝,就是安全的。”
心中稍安,冯川先是替柳儿擦去了眼泪,才抹了一把满脸的冷汗,却冷不丁又听到了模糊的声音。
他连忙看向柳儿:“婆婆有没有说过应对叫魂的法子?”
老棺材瓤子的能耐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大,模糊的声音可不仅仅只是不回应就可以避免的。
柳儿歪着头想了想:“婆婆说,叫魂这法子的根儿就在让被叫魂的人产生归属感。”
“被叫魂的人要是对叫魂的人产生本能的厌恶,就可以轻松躲避这个法子。”
“另外,也可以用老物件直接镇住自己的魂儿。”
老物件冯川自然是没有的,但发自本能的厌恶……
倒是可以一试。
冯川脑子里突然有了个让自己恶心的法子。
娘的,有用就行啊。
他立马在脑海里幻想裹脚老太太的形象,而后在意识深处幻化出一双大手,慢慢剥开了层层叠叠的破旧衣服。
“呕!”
一时没忍住,冯川差点吐出来。
柳儿满脸关切:“哥哥你没事吧?”
冯川摆手:“煞笔老棺材瓤子,可恶心死我了。”
铁匠铺外。
裹脚老太太不断撕扯身上的破布头扔在前方,跳起的脚步每一次落下都能稳稳的触及地上的布头,手里黑乎乎的细长事物不断穿刺手中的毛线团,它口中喃喃,听不出那究竟是在说什么,却有着特殊的魔力一样。
毛线团在无数次被穿透的过程中凝聚出一张人脸,五官尚不清晰,但仅从轮廓就足以断定那正是冯川。
本一切顺风顺水,但下一秒,一声巨大的干呕夹杂着携带无穷厌恶的怒骂响彻耳畔,裹脚老太太蠕动的嘴唇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消失,它下落的脚步尚未曾触及地面的布头,就在空中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妈呀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再看手中毛线团,分明就是一团破旧的毛线,哪还有什么人脸的样子。
前方蠕动的迷雾停下了脚步,其中似有被缝合的庞大身影,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中忽的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裹脚老太太察觉到了什么,迅速从地上爬起,骂骂咧咧的看向浓到化不开的迷雾,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用枯黄的牙齿咬破舌尖,一口血直愣愣的喷在手中黑乎乎的细长事物上,最终紧握那东西狠狠刺入了左手的框里。
迷雾中的东西发出刺耳的惨叫,重新向前蠕动。
裹脚老太太看向了铁匠铺的方向,眼底满是怨毒。
“能破了我的法,小畜生不简单啊。”
“到底,是冯家的种,鬼……”
最后几个字尚未出口,裹脚老太太的身体忽然开始湮灭,连带着前方浓雾中的东西也开始急速缩水。
裹脚老太太意识到自己犯了某种忌讳,连忙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左右两边行三跪九叩大礼,而后毫不犹豫的伸手硬生生扯断了自己的舌头。
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渗入地下消失不见,它才趴伏在地足足等了一刻钟。
这时,它的身体才停止了湮灭。
而后,爬起身来的裹脚老太太用满是怨毒的眼神盯着铁匠铺的方向,从框里掏出一块明显跟身上布料不一样的布头扔进嘴里慢慢咀嚼。
再张嘴,舌头竟重新长了出来。
“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要了你的命,堂上说不准反而能有我的位置。”
夜色下,裹脚老太太如同猿猴,蹦跳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