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混乱中夹杂着太大信息量,冯川只感觉眼前多了无数条路,每一条路都通往未知的结局。
更远处有脚步声在向着这边赶来,火光不光照亮了糙汉子的脸,连黄土夯实的地面都被照亮了。
糙汉子重重叹息,转身抬手,就看到没掌灯的房间突然亮了起来。
风箱开始工作,添柴架火,猛烈的火光几乎要点燃整个房间。
暗地里打铁声在加剧,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改变着。
小柳儿的身体开始不断颤抖,冯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清楚此刻的糙汉子已经是如临大敌。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个可以完全无视外来的老棺材瓤子的铁匠这么紧张?”
刚说完,就注意到糙汉子亮晶晶的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方向了。
“贼娃子,你的事我本来是不想管的。”
“可你那位神通广大的婆婆犯了大忌讳了,不过也怪不得她,谁能想到起了六阙墙皮子的庙上灵官,也能干得出出尔反尔的烂眼子事情啊。”
“这事大条了,你婆婆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刚有所好转就被人夺了命数去。”
“接下来听我的。”
“不管你用啥法子,熬到天明后让你身边那个小东西去一趟村北的死槐树坑子,往里数第六棵树上有新长出来的嫩芽,叫她挖下来送到你婆婆屋子那口棺材里。”
“你也别闲着,天明后去我屋里,在西北角的土墙下能找到个铜皮杵子,拿了那东西出了屋子把狗窝拆了从狗窝后面的门往家跑,路上谁叫你也别回头,到家进棺材,含了嫩芽用铜皮杵子砸进心脏,别怕疼,也别认为你会死。”
“你的心本来就不在你身体里,顶多是受点伤,能养回来的。”
“脑子活泛起来,把我的话记明白了。”
“运气好的话你应该能熬过去,运气不好,就自求多福吧。”
“接下来,听到啥都别出声。”
糙汉子话说的很快,嘴里跟蹦豆子似的,冯川听得一个头四个大。
这些法子怎么听怎么没逻辑,真的靠谱?
他不由的看向一旁的柳儿,小丫头身体瑟瑟发抖,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找不到家一样。
冯川刚要开口,就见到小柳儿强忍着痛苦摇了摇头。
眉头紧锁,冯川保持冷静。
他看到铁匠铺的糙汉子一抹脸儿,那张刀削斧凿的坚毅面庞就变得狰狞可怖,后背的伤痕不断地往外淌血,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向铁匠铺门口。
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铁匠最终该是在门口站定,摇曳的火光也最终有了归宿,急切的脚步声停在了外面,其中夹杂着三两声后退的脚步,外面有人来了。
双方似乎在辩论着什么,阴诡的风丝儿中咆哮声加剧,冲突似乎在加剧。
却等到了某一个时间节点,一切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冯川听到了压低的声音:“孟老爷子来了。”
孟老爷子?
西头的村医?
冯川脑子里没来由的响起一个声音。
“要相信村西边医生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像是刻在白城村每一个人脑子里的烙印,历久弥新,却无人去关注这烙印究竟是被谁从什么时候打下的。
似乎由来如此。
但,由来如此,便对吗?
孟老爷子说了什么,本寂静的夜色忽然就喧闹了起来,火光摇曳,疯狂起伏,黄土夯实的地面下一个个骨灰坛子像是受到了惊吓,纵被某种力量牢牢束缚,它们依旧开始拼了命的挣扎。
隐约间,冯川听到了炸雷一般的两个字。
宗亲!
那该是铁匠铺的糙汉子喊出来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所有话语都会被人信奉的医生也失了言。
火光开始退却,围在铁匠铺外的压抑氛围也消失了一样。
但冯川实在是没敢放松心情,咬着牙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瑟瑟发抖的小柳儿有样学样,冯川注意到她眼底的慌乱越发的浓厚。
不过他可以肯定,小柳儿慌乱的源头并不在眼前,而似乎在很远的大山深处。
村子里又有声音响起,是什么被翻动的声音,村民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本该平静的村子里莫名有一道道夹杂着低语的阴风呼号,动静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方才渐渐平息。
闹腾了一夜的村子突然就像是死了一样。
静谧的羊肠小路上,传来了梆子被敲响的声音。
“灵官归位,晨钟奏响,辰时到了……”
天亮了!
精神紧绷了一整夜的冯川多少有些萎靡,本就被外来的老棺材瓤子夺走了什么,加上一夜都不消停,他看东西都有点重影。
勉励支撑着,冯川看向柳儿,咽了咽口水湿润了一下几近干裂的嗓子才发出嘶哑的音色:“柳儿,你之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铁匠铺的糙汉子神情大变的时候,小柳儿也陷入了特殊的状态之中,这种如同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小丫头泪眼朦胧,紧紧抓住冯川的手:“柳儿……找不到婆婆。”
恩?
婆婆和柳儿之间一直有着某种特殊的交流方式,这从最开始冯川苏醒的时候就有所察觉。
连柳儿都找不到婆婆,那是否意味着……婆婆真的出事了?
嘶……
麻烦了。
实话讲,冯川确实挺怕这个神通广大的婆婆看穿自己身份的,但有这位在,他也确确实实对这个诡异的世界没那么的恐惧了。
可现在,婆婆失踪了。
难办。
“铁匠想害我,有的是法子,没道理会多此一举的跟我说这么多。”
“那位灵官老爷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对我心存恶意,昨天的动静想来也是有祂的授意,为的怕就是找到我了。”
“村民们是人,但终究受了灵官老爷的庇护,他们对我的恶意怕也不小,如此说来,暂时只能听铁匠的了。”
冯川看向柳儿:“柳儿,铁匠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按他说的做,也许只有这么干咱俩才有一线生机,婆婆的付出也不算打了水漂。”
话虽如此,但心中还是暗自叹息。
这,算是以命入局,赌上一次了吧。
柳儿还是信任冯川的,用力点了点头,刚要钻出狗窝就被冯川拦住了。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冯川慢慢探出了头。
该是朝阳初升,但东天却没有半点动静,本该退却的夜色依旧在留恋着村落,使得整片村子显得雾蒙蒙的。
他从狗窝里爬了出来,等了一会后确定暂时不会有啥问题,才稍稍松了口气,对柳儿说:“快去快回。”
小丫头立马起身,走出铁匠铺的一刻,身形也消失了。
冯川攥紧了拳头,转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