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谁也没成想老村医会做出这个决定。
平素以来,管着白城村外的灵官老爷和死槐树坑的祖宗定了规矩,内里人事村长决定,鬼事村医定断。
双方以黄昏为界,村口枯井为限,彼此互不干涉,也算井井有条。
冯婆婆出走,晨昏分界不明,双方共管村子,也算得上是合了规矩。
可如今,管鬼事的要祭了管人事的?
人鬼不分,界限不明,村子里还不乱了套啊。
三姓族人都变了脸色,满脸不解也不敢乱动。
倒是周家二爷来了能耐,一下子窜到老村长身前,直接扯烂了老村长的袖子。
“愣着干啥!”
“忘了孟爷的另一重身份了?”
“他除了是诡判之外,更是灵官老爷的庙下管事。”
“村长疯了,村里没了管事人,自然是孟爷说了算!”
“你们要抗了灵官老爷的法旨不成?”
一听到这个,三姓族人开始蠢蠢欲动,早因着恐惧坏了一次良心,倒不怕再坏一次了。
和老村长一起过来的村民们立马攥紧了拳头,冲突一触即发,没人注意到,一道瘦小的身影趁着人群混乱的当口,钻进了医庐。
它疯狂的翻找着什么,眼里满是急切和担忧,冰凉的小手想要找到温热的去处,可瞪大的眼睛却分明什么都看不到。
草甸子上,冯川隐约看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他拼了命的挣扎。
胸口被铜皮杵洞穿的剧痛让他能时刻感觉到力量的流失,鲜血几乎染红了地上的草甸子。
却偏偏因着老村医的法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动作,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似乎再度回到了精神病院。
隐约间,他看到了下身臃肿,蠕动向前的医生。
“我们这是为了你好。”
声音在耳畔响动,冯川的拳头渐渐紧握。
怒火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为了我好?
去你妈的!
声音出口却化作了猪的嘶鸣,冲进医庐的小影子突然有了目标,飞快来到了草甸子周围。
跪拜着的尸体和腐烂的肉太岁阻挠了它的前行,冯川听到了耳畔传来的急切声音:“狗娃哥哥,你在里面吗?”
柳儿!
冯川死命扭头看向周围,蠢笨的身体早已经无法支持他做出太大的动作,透过尸体和腐烂肉太岁的缝隙,他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清晰感应到一股令他心安寒意。
定是柳儿!
柳儿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哥哥,我该怎么帮你啊,我进不去,死槐树坑的嫩芽没办法给你。”
嫩芽?
到了这个时候,那东西还有什么用处啊。
医庐的这个老梆子,分明不仅仅只是想要他的命啊。
冯川算是看出来了,这老王八显然是趁着婆婆不在,要让村子改了规矩呢!
祭了他和柳儿是要毁尸灭迹,灭了村长则是打算自己上位吧。
婆婆回来后,就是知道了这边的动静,没了证据,却又能干什么?
冷静!
冯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死槐树坑的嫩芽没了用处,就是回到了家也毫无意义,唯一能帮自己的铁匠该是离了村子,婆婆更生死不明。
变数在哪?
村长!
孙家!
来到这世界的第二天看戏的时候,他听到人们议论着大戏的主角正是孙家的老大哥,村长作为孙家人,要被村医祸害,那个能够取悦或者说是限制住村外灵官的孙家老大哥没道理就能袖手旁观!
他能帮上忙!
按着老村医的话,村长该是被指定的大三牲贡品之一,没了他这个老年的牛,大三牲缺了一角,老村医就无法借来村外灵官的力量。
因着死槐树坑祖宗的祖荫庇佑,白城村灵官不得入。
它只能借着村医这个老王八羔子对付村子里的活人,没了灵官力量支撑的老村医,自然也就没办法将定了魂的自己祭出去平了灵官的怒火。
就是杀了自己也无济于事。
说白了,村长活,他就死不了!
去孙家,请求孙家老大哥的帮助!
冯川费力扭头,拼命嘶吼,遭了改变的他出口的话却只是嘶吼,外面的柳儿知道冯川想表达什么却根本无法理解。
“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能看到什么吗!
柳儿似是明白了冯川的意思,也或许只是随意吐槽:“我只能看到那些人脚边的东西。”
冯川连忙看去。
尸体脚旁的土地离他不远,他无法开口,却还能写字。
只是……距离不够啊。
不能放弃,这是唯一的机会!
咬了牙发了狠,冯川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抓住身体左边的蹄子,拼了命的扭曲到了嘴边,张大了参差不齐的牙齿疯狂的撕咬。
剧痛之下,血肉模糊。
其下已然出现森森白骨,他发了狠一个用力——
噗呲!
变了蹄子的手直愣愣的被扯了下来。
距离够了。
他强忍着痛,右手拿了蹄子,费力的在一具尸体脚边写下了一个字。
孙。
呼。
重重躺在草甸子上,冯川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变得越发昏沉。
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只祈祷婆婆闲来无事,教了柳儿认字吧。
……
高门大户的村长家门口,瘦小的身影噙着泪死命敲击大门。
“救命,救命啊!”
“村医发了疯,要把村长和哥哥当做祭品献给庙上老爷。”
手没了力气,就改用脑袋。
一下一下的撞击着高大门户,本该无形的身体却在触及门户的一刻头破血流,高大的院墙有着某种特殊的力量,可以对过路的冤家造成伤害。
小柳儿忘了疼痛,她只想帮忙。
醒来不过三两日的哥哥不是原本的哥哥,就是个漂泊无依的可怜人儿,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柳儿馋嘴,就愿意把救命的肉肉给柳儿吃。
能早起煮了面条,明明自己肚子也饿得很,却还是一边忍着饿劲儿一边看着柳儿吃了三大碗面条。
哥哥眼睛好使,知道柳儿往他身上蹭了油,也不舍得说柳儿一句。
柳儿跑的慢,哥哥明明在逃命,明明知道柳儿不会有事,还是愿意放慢脚步,实在逃不掉了就扛着柳儿跑,也不愿意丢掉柳儿。
哥哥……就是柳儿的哥哥。
是婆婆的孙子,是我们的家人。
柳儿慢慢看不清眼前的高门大院了,她被门上凶神恶煞的图案夺走了意识,她跌坐在了大门旁,只记得用小脑袋一下一下的撞着门。
“救救……”
意识模糊之际,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被钢钉浇筑定型的拳头在柳儿面前晃动着,嘶哑癫狂到令人混乱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和蔼。
“祖宗们,不是老大我不孝敬,是人家娃娃的力气太大了啊。”
“开门敲鼓,关门上堂。”
“祖训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总不能坏了规矩呀。”
高大俊美,却被强行扭曲了身体塞进被泥浆浇注定型的瘦小衣服里的人,像是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哪有哥哥不疼弟弟的呀。”
“来呀,摆台,登场!”
有形形色色的人在院子里架好了高大的戏台,描眉画唇的小娃娃牵起了迷迷糊糊的小柳儿的手,给诡异扭曲的孙家老大哥奉上了一杯茶。
茶水凭空而起,孙家老大哥点头示意。
“敬家人。”
茶水悉数入口,他缓步登台。
随着动作,身体摇晃幅度越来越大。
被钢钉贯穿强行钉成了拳头的双手无力的摇摆,却随着摇摆幅度加剧,如同化作了两个鼓槌一样,一下一下的敲打在了高高隆起、似有钢圈在其中凸起的肚皮上。
雾蒙蒙的天幕下,孙家门外隐约汇聚了数不清的透明影子。
它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下一刻。
咚!
咚咚!
孙家鼓响!
“敲鼓送神,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