氮白城村,医庐。
老村医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却依旧满脸癫狂。
以落地生根的皮肉为起点的、正不断蠕动的血肉一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它们所过之处,大地都没了生气儿,冒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黑烟。
老村医被黑烟裹在中间,不断念动着引人狂乱的诡秘低语。
却在这时,落地生根的溃烂皮肉突然开始扭曲开裂,蠕动的血肉似乎也失了活性。
老村医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溃烂的血肉。
那四四方方的血肉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痕,里面伸出尖锐锋利的东西,似乎正拼命撕扯着皮肉。
随着皮肉上裂痕扩大,老村医胸膛上也出现了狰狞的裂痕。
血流如注,他身下的土早被染成了黑红色。
狰狞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恰在这时,狰狞伤痕下那尖锐锋利的东西猛地发力,一下子扯大了伤痕。
席面的阴风化作了磅礴的浪潮,夹裹着扭曲的灵性,狠狠撞击在了老村医的身上。
他的身体直接被掀出去数十丈远,直砸塌了那边的土墙才算是堪堪停下来。
这一下子,老村医骨骼扭曲,多处血肉被折断的森森白骨刺穿,他瞎了一只眼,牙齿都脱落了大半。
村民们都有些于心不忍了,老村长止住了流淌的老泪,直勾勾的盯着老村医:“老孟头,大家终是一个村子住着,没道理真走到刀兵相见的程度。”
“停手吧,庙上老爷的怒火,我们一起想办法平息就是。”
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辈子守着那点子朴素的为人道理,最是看不得邻里不睦。
哪怕是人家叫嚣着要让全家陪葬,老村长依旧选择了原谅。
老村医从坍塌的土墙下爬出,平日里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变得凌乱,配上脸上的血迹,他看起来分明像是坟里爬出的老棺材瓤子。
可那一双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
里面写满了虔诚。
“众人无依,灵官老爷赐了居所;凡人无智,灵官老爷定了规矩;世人无心,灵官老爷修了庙堂。”
“自冥冥中来,到茫茫中去。”
“祂本可以不这么做,却独偏爱了我们。”
“而今,我们要献上的不过只是无条件的虔诚,你们却依旧推三阻四!”
“毫无信仰的人,不配与我对话!”
他表情偏执而疯狂,他的虔诚一如既往。
老村长摇头叹息。
“你错了。”
“你的信仰,毫无意义。”
扭头看向天外,老村长表情复杂:“它……从不需要我们的信仰,也不在乎我们的虔诚。”
村医冷笑。
“祂不在乎……”
“但我在乎!”
猛地发力,发丝凌乱、浑身是血的老村医推开了前方阻挠的人群,重新来到落地生根的皮肉前方。
口中喃喃,他的姿态越发癫狂。
抬手一抓,风中传来呢喃,漂泊的灵性扭曲了他的腿骨,有什么用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了小腿和身体的连接。
无视着巨大痛苦的老村医黑发化作雪白,他双手托举着被撕裂的血淋淋的小腿,跳着脚单膝跪地,一脸虔诚的将血淋淋的小腿递到了落地生根的皮肉上方。
溃烂的皮肉开裂,蠕动的血肉如同喷涌的灵泉。
分开的血痕中似出现了尖锐的牙齿,连带着老村医的手骨,一并将血淋淋的半截小腿吞入。
牙齿嚼碎骨头的声音磨牙刺耳,坚硬的白骨被硬生生嚼碎,人们清晰看到蠕动的血肉像是附上了坚硬的鳞甲,失了活性的血肉太岁重新开始剧烈的蠕动。
砰!
沉闷的响声入耳,开裂的地面迸发如同泉水一般的蠕动血肉。
那些东西以扭曲而怪异的姿态在老村医周围肆意的生长,散发出的恶臭几乎要形成实质,周围劝阻的老村长被这等力量推出了数米,好在有同村村民在侧搀扶住了他倒退的脚步,才不至于让他跌坐在地上。
他连连摇头,叹息着开口:“何苦呢,你这又是何苦呢?”
“本就是错的路,坚持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啊。”
陷入癫狂的村医根本不去在意村长的话,失了左腿的他更加的虔诚。
他口中默默咏颂着庙上灵官的真名。
“自黑山深处走出的心善老爷;于庙上端坐的执法灵官;自封四观,口不言,眼不看,鼻不闻,首不见;您于时代寂静中走来;在万法凋敝时重生;徜徉在五十里荒原上的伟大存在,您唯一的信徒,在此刻,于此地呼唤!”
“请赠与我您万分之一的力量吧!”
“给这个时代,这个愚昧村落一些真正的震撼!”
“灵官——无耳!”
“请招徕您的仆从!”
咀嚼声到此为止,老村医周身蠕动的破碎血肉骤然生长,在落地生根的溃烂皮肉上方聚为一点,如同为他唯一的信徒勾勒出了以血肉搭建的破碎房屋。
村外饶有兴致的眼眸投来远远的一瞥,房屋顶端霎时传来震耳欲聋的嘶鸣,遍生鳞甲的破碎血肉化作不断蠕动、肆意变换的巨大莲花。
自其枝丫之中,无数张人脸化作的肉龙以房屋为起点升空,接着猛然灌入地下。
医庐方圆十米范围的土地皆在滚滚蠕动,恶臭蔓延之下,这里仿佛已然化作了血肉地狱。
老村长包括村民们眼中都浮现了深深的忌惮,他们满脸恐惧的后退。
孙家高大的门户之外,遍生鳞甲的破碎血肉如蛇如龙,扭曲着绞碎了一道又一道飘忽不定的身影。
被鼓声吸引来的冤家妄图退却,后方却生出了更加凶猛的血肉浪潮,那不断蠕动着的疯狂,时刻释放着令人癫狂错乱的力量。
那一道道飘忽不定的身影不光身体被扭曲,它们的意识也同样遭到了扭曲,幽绿的眼瞳化作了血一样的深红,和破碎血肉势不两立的它们,转而冲向了鼓声的源头。
高门大户上,凶神恶煞的烙印似乎要挣扎而出,它们拼了命的阻拦冲击而来的冤家,可这一切只能是徒劳。
大门即将破碎,连带着戏台上正打鼓的孙家老大哥身形也开始颤抖,不光肚皮上出现了血迹,连带着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描眉画唇的瘦弱孩童分明满脸担忧,却根本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敲锣声接连不断,合着鼓声形成了阻拦外来者闯入的屏障,但显而易见,这屏障撑不了多久。
当时间推移到某一个节点,屏障出现了裂痕。
不光打鼓的孙家老大哥,连带着描眉画唇的瘦弱孩童身体也接连不断的颤抖,他的处境似乎比孙家老大哥更加凄惨,皮肤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宛如随时都要破碎一般。
小柳儿担忧无比,却根本帮不上忙。
就在这时,她看到外面蠕动的血肉化作了狰狞的人脸。
老村医的脸!
狰狞,扭曲,满是鲜血。
他怨毒的盯着戏台上的两道人影,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结束了。”
“凡人之力,怎可抵抗庙上灵官?”
“你弟弟注定会成为香案上的贡品,灵官老爷仆从此次消耗的血气,也必将自你孙家抽取。”
“这,便是你们的命数。”
飘荡的音波狠狠向前撞击,摇摇欲坠的戏台上,孙家老大哥根本无法继续抡动鼓槌。
他只能将一切护在身后,死死的盯着那蠕动的血肉人脸。
“孟良玉,你当真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老村医冷笑连连:“是你们自找的。”
血肉人脸怒目圆瞪,这一刻,蠕动的血肉巨龙撕裂了外面的屏障,老孙家房倒屋塌。
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