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院。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供在堂上的祖宗牌位不知何时倒下了。
外面阴风呼啸,孙大柱听着,心跳越来越快。
他不由的看向周家二爷:“真不会出事吗?”
“他们做的干不干净啊。”
“这要是真让冯婆婆知道了,能饶得了咱们?”
周家二爷瞪了孙大柱一眼:“别乱说。”
“郡上贵客本事大着呢,另外,你给我记住了,咱们就是寻思着能不能让村里的娃娃们跟着郡上贵客一起去学学本事,才请他们吃了顿饭罢了。”
“此外,我们什么都没做。”
孙大柱赶忙点头。
院子里。
面白无须的男人饶有兴趣的盯着坛上的一个盛满了醋的大海碗。
那里水波荡开,有扭曲模糊的画面在渐渐成型,可到了最后也只映出破碎影像,人眼根本无法分辨。
但男人却兴致勃勃。
“这小子有点意思,还能想到这个法子?”
“不过,他怕是不知道人人畏惧的酸娘子,却只是个引子吧。”
距离法坛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两个黑衣黑裤山羊胡的人。
细看才发现他们胸前的纹绣能对成一个特别的图案,像是一个诡异扭曲的全家福。
胸口纹着扭曲女子图案的男人背后的箱子被扔在了地上,箱子上方的口子大开,周围是满地的碎肉。
定睛看去,男人的右手手臂已经没了,但他浑然不觉。
甚至还在享受一样。
另一人则跃跃欲试,目光时不时在双手双脚上挪动。
独臂男人忽的开口:“主家不用让其他亲戚出面,咱照料酸娘子这么久,也不是不能驱使它。”
面白无须的男人发出森森笑声:“知道你有法子,不过何至于浪费在一个穷娃娃身上?”
“另外……”
他看向另一人背后,那明显比打开箱子大了几圈的箱子里有东西蠢蠢欲动,男人笑嘻嘻的说:“儿子相公老两口,可都几个月没出来撒欢儿了。”
“总要活动活动才是。”
独臂男人愣了一下,方才点头,另一人飞快卸下背上箱子。
面白无须的男人在大海碗上一抹,如水波动的醋忽然活了过来一样,开始蠕动生长,慢慢的,竟要化作孩童模样。
森森笑声犹在耳畔,到了村口的老婆婆扭脸瞧了一眼,大箱子里突然就发出一声惨叫,接着海碗里面的醋失了支撑的力道,即将成型的醋一下子就散了架。
荡起波纹的醋面依稀映出苍老的容颜,锐利的眸子中即将映出男人的另一张脸。
他大惊失色,慌忙倒退抬手猛力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砰的一声,海碗破碎。
村口的婆婆抬手一抓,有扭曲的事物被擒在了手里,五指用力,便见得那东西随风化作一缕秀发。
秀发无火自燃,消失无踪。
婆婆摇头:“命有定数,没下次了。”
“滚吧。”
大院里,面白无须的男人满脸怨毒的喷出了一口掺了秀发的黑血,死死的盯着村口的方向,最终却没敢做什么,起身开口:“收了东西,走。”
黑衣黑裤山羊胡的两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忙背上了箱子,临走却又看了眼门窗紧闭的屋子。
“里面的人……”
面白无须的男人用已然化作血洞的两眼‘望’了下后面的屋子,冷哼一声:“他们不敢多说的。”
“至于藏了肚兜的小子……自求多福吧。”
“走!”
三人趁了夜色,迅速离开。
……
冯川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平复呼吸。
刚刚的景象和声音仿佛只是个幻觉,一晃神就消失不见,体内像是多了什么,他隐约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像是吃坏了东西,想吐却吐不出来。
冯川下意识的要抠嗓子眼。
“别白费力气了,既吃了,便再吐不出来了。”
音色中夹杂着说不出的情绪,冯川扭头就见到熟悉的身影。
婆婆越过冯川,抬手在虚弱的小柳儿头上一抹,她一下子又活蹦乱跳了起来,第一时间跑到冯川身边,大眼睛噙满了泪水。
“哥哥……是柳儿太笨了。”
冯川一脸心疼:“不怪柳儿,何况哥哥也没事。”
“没事?”
婆婆突然扭脸,像是生了大气。
“你知不知道刚多危险!”
冯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同时心里充满疑虑。
他被庙上老爷盯上的时候,婆婆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这次危险是危险了些,可终也没什么大事,至少他和柳儿都还活着。
莫不是,因着他吃了黑乎乎的血肉?
可婆婆本意不也是如此?
唯一的可能……时候不对!
冯川斟酌措辞,知道现在该问了。
他深呼吸:“婆婆,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婆婆坐在炕沿,似是非常疲惫,又仿佛多年筹谋毁于一旦,她接连叹息:“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你。”
“本该挑个好日子的,是那不成器的东西太急了。”
“我也终是没想到,它竟走了歪路。”
那东西,和婆婆渊源颇深?
冯川想到黑乎乎的血肉有了人形的时候,柳儿似也流露出过复杂的情绪,婆婆和柳儿都认识的,有没有可能就是……
“别想了。”
婆婆的声音打断了冯川的话:“有些事,终不该有个答案的。”
“那东西本就该是被你吃了的,时间不对便不对吧,一时半会倒也掀不起太大风浪,麻烦的是另外一件事。”
婆婆看着冯川,深邃的眼神似乎能够看穿一切,饶是冯川没说,她似乎也知道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良久,婆婆说:“你可知它最后那三拜,拜的是什么?”
冯川摇头。
婆婆声音深邃:“一拜先祖,二拜庙堂,三拜囍神。”
“一连三拜,礼成。”
“它这是,给自己结了桩姻亲。”
“至于这姻亲的对象……”
冯川猛地想到穿了红装的高大身影。
“那个……”
“酸娘子。”
婆婆接过冯川的话茬,看向了西方:“儿子相公老两口,陈醋递给酸娘子,这是西边红帐子里的门子。”
“那几个外乡人身后的红帐子里,有人要拿了犯忌讳的东西要送给府里的官家老爷,打咱这过,本来相安无事。”
“谁成想庙上老爷突然丢了玉碟,失了灵官的名号,这偌大的动静自然是要过来瞧瞧的,你搭了他们的话,听了不该听的东西,他们要把你灭口,就这么简单。”
冯川呼吸急促。
外乡人故意没有背着他嘟囔那些话,是早做了灭口的打算?
就因着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个穷乡僻壤里没本事的破落户?
人命就该如此轻贱?
婆婆看出了冯川的想法,叹息到:“世道如此而已,大家都这样,自己没本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冯川没搭话,只暗自握紧了拳头。
婆婆说:“那不成器的东西跟酸娘子结了姻亲,就是酸娘子的新相公,死也只能死在酸娘子手里,你却吃了它最后的肉身,酸娘子自然缠上你了。”
“却也正是因着你之前结的善果,跟它算是成了一体,酸娘子一时无从下手,倒让你暂时躲过一劫。”
“但终究,不是办法啊。”
冯川没急,柳儿倒急了:“婆婆,你救救哥哥呀!”
婆婆说:“以我的本事,散了酸娘子的道行倒也做的,便是儿子相公老两口,乃至后面的囍神一并来了,也没甚区别。”
“只是……”
她略有心酸:“既结了姻亲,我终算得上酸娘子的长辈,就是散了它的道行,也不该我来做。”
“另外,那囍神也是个可怜的,恶名祂背,好处却被红帐子里的得了去。”
囍神和酸娘子之间,似乎有某种牵连?
冯川满心疑惑,婆婆若有所感,开口解释:“西边红帐子里的门子敬拜囍神,为囍神献上香火供奉,从囍神那里得来血肉赏赐,靠着这些血肉赏赐,他们弄出了酸娘子这些邪物,说白了,这些邪物实际上能算是囍神的一部分。”
“我若散了酸娘子的道行,囍神也会受影响,明白?”
冯川了然。
婆婆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才说:“其实若时间来得及,解决此事倒不难。”
“只是……”
恩?
冯川猛抬头。
婆婆表情平静:“也就七八日吧,这身臭皮囊就要被收了去。”
什么!
婆婆,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