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近未时初。
孙家大院外,村民齐聚。
堂屋。
冯川坐在上首,回忆着鬼医游记上的记载,侃侃而谈。
“咱想解了柱子叔的困境,至少要先见到酸娘子,才好化解恩怨。”
“过路冤家也好,沾了血肉污气的邪祟也罢,只要是未上堂的阴物,想害人,都要合了某种规矩。”
“便是外来老棺材瓤子那样差点就上了堂的大邪祟,也要收了布头才能夺人运道。”
“酸娘子必不可例外。”
“依着之前的事儿判断,它的规矩,该是成亲。”
“如此说来,这红肚兜便是它的嫁妆,我在日头里弄坏了它的红肚兜,它需得重新准备嫁妆,本就善妒,因着外来力量坏了好事,无论是复仇,还是结契,夜里都要来这一遭。”
“无非是时候不定罢了。”
“可我若替它免了这些个准备,它必会急不可耐。”
他看向一脸紧张的孙长喜:“村长爷爷,您老立刻让人杀鸡备酒,给柱子叔换上新郎官的服饰,放到院子里。”
“周围围上红绸子,贴了喜字。”
“对了,记得把大门上的门神请下来。”
“酸娘子尚且没过门,门上的门神难免认定了它是过路冤家,不会让它进院的,便是祂们忽略了,酸娘子也难免受惊,咱们的准备怕是会成空。”
老村长早没了主心骨,一听冯川这么说,连连点头,忙差人去准备,冯川略加思索,说:“对了。”
“家里祖宗牌位供在哪?”
老村长说:“东屋。”
冯川点头,叫人去准备后,自己进了东屋。
这里烟雾缭绕,堂上的祖宗牌位前放着香炉,冯川取了三柱清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施了礼后,将清香插进香炉,低声开口。
“祖宗们,我知道您几位有所限制不便出手,却也知道那外来的酸娘子嫁进家门是要害了小辈。”
“不求您出手相助,只希望待酸娘子进门,替我拦它一拦。”
说完,冯川便安静等待,他依稀听得牌位之间传来无法分辨的交谈声,良久,有风吹过香炉,便见到桌子上多了一撮灰。
冯川大喜过望,忙收了香灰,施礼后出了东屋,趁人不备在院子周围撒了一圈香灰,独独在大门处留了缺口,将余下香灰妥善放置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又找了孙长喜,要他凑了些个老物件及三注岁香,又找村里的姑娘媳妇借了块铜镜,要了剪刀黄纸,吩咐任何人都不要进入西屋后,才搬了块大石头进了屋子。
西屋里东西都被收拾出去了,冯川坐在一堆老物件之间,耐心裁剪手中黄纸。
柳儿在一旁蹦蹦跳跳,时而在梁上倒挂,时而趴门口看着外面的准备。
在冯川剪到第三个纸人的时候,柳儿忽然开口:“哥哥,柳儿看到周家的小哥哥进了大爷爷带你去过的厢房。”
冯川动作一滞。
周家人进了厢房?
做什么?
厢房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啊。
“不必在意。”
说话间,冯川剪完了第四个纸人。
纸人歪歪扭扭,但依稀可辨是一个孩童,一个老人,一个青年女子及一个老妇人。
模样且不说能跟之前婆婆拿出来的那样俊俏,便是五官都有些难以辨认。
冯川自己看了都嫌弃:“勉勉强强吧,应该可行。”
他又看向柳儿:“柳儿,一会,你得帮哥哥一个忙。”
“柱子叔能不能活,就看你了啊。”
小丫头用力点头:“柳儿会努力哒!”
冯川揉了揉柳儿的小脑袋,就听到敲门声传来:“娃儿,咱准备的差不多了。”
冯川将面前老物件布置好,才带着柳儿出了门。
院子里红绸子围了一圈,中间草席上躺着身材消瘦昏迷不醒,怀抱着有些破烂的红肚兜的孙大柱,他皮肉干枯,若非胸膛还略微起伏,便真如死了一样。
前面是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四凉四热一壶酒,中间两个大盘子里一个放着猪肉,一个放着整鸡。
每张桌子周围都是四把椅子,上面依着冯川的意思放了纸人。
围观的村民们议论纷纷,孙家众人则担忧不已。
孙长喜看向冯川:“你看看还有哪不对吗?”
冯川稍加思索,让孙家人在门楼上挂了个碗,碗下栓了绳索,只需稍稍一拉,碗口便会倾泻,里面的东西将不偏不倚的洒在香灰缺口处。
做完这些,冯川才说:“差不多了,大家都躲屋里去,没我的允许莫出声,也别出来。”
“看到什么权当见不到就是。”
众人连连点头,依言照做后没一会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此时天色渐暗,远处传来声音:“人畜惊起,四邻盈门,戌时到了……”
冯川忙取了两根红色的喜烛在孙大柱脚下点燃,接着便嗅到了一股子醋酸味远远传来。
“差不多了。”
深呼吸,他朝着醋酸味的源头高唱:“收了嫁妆,迎新媳喽!”
声音本身倒是没什么抑扬顿挫的感觉,这也并非什么法子,冯川只是打算通过这声高唱给外面的酸娘子一个讯号,让她知道这边的礼准备的差不多了,且并不嫌弃它的嫁妆。
本就是试探,却不想起了大作用。
一股子无名阴风吹开了紧闭的门户,远远的就瞧见有描眉画唇,脸色惨白的人儿抬了鲜红色的轿子远远而来。
它们步调怪异,像是刚学会走路一样,摇摇晃晃的时而隐去身形,再出现便离得更近了。
冯川大喜:“我猜的没错!”
“酸娘子的规矩正是成亲,这边不嫌弃它的嫁妆,自无需再费力准备,它期盼着尽快嫁进孙家祸害孙大柱,自然急不可耐。”
不敢有片刻的犹豫,冯川立时将香灰装进碗里,接着顺了绳索带进西屋,紧闭门户后立即点了三注岁香后,起身敬拜天地。
当他坐在破布之上,便感觉到有无形的力量涌入体内,意识仿佛得到了升华一般,整个孙家大院的情况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法坛的力量吗?”
“好神奇。”
岁香渐渐燃烧,冯川‘看’的也越来越清楚。
远处满带醋酸味的轿子在迷雾中缓缓靠近,一股子无名阴风袭来,孙家大院的门,猛地被吹开。
黑暗中,隐约听到了什么在发笑。
当看喜轿进门的一刻,他放好勾画了特殊字符的石头,将黄垂青白纸人摆好,悬了铜镜的同时猛地看向柳儿。
“入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