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无名阴风迅速侵袭孙家院子的每一处角落,醋酸味弥漫之下,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浅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堂屋里孙长喜等人清晰得见阴风吹开了大门,本昏死过去的孙大柱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寻常,他的双瞳早化作了绿油油的颜色。
手握着破旧的红肚兜,他慢慢走出草席。
动作僵硬,像是刚学会走路一般,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夜色森森,如同行尸一般的消瘦男人拿着鲜红如血的肚兜,穿过坐满了纸人的席面,直愣愣的走向若有若无的血红色喜轿。
这场面换了谁,都受不了。
孙长喜等人拼了命的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便见得孙大柱在走到了某个位置后慢慢伸手,似是掀开了什么。
无形中走来身着喜服的高大事物,不住有染了陈醋的血肉掉落在地,蠕动着的怪异似是扭曲了孙大柱的感知,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眼中倒影美轮美奂,似是集结了一切的美好。
他脸上露出憨傻的笑容,死死的抓住了粘连着破碎血肉的手骨,却偏觉得那柔荑软嫩香甜,不断开合的干裂双唇吐出满是欢喜的字眼。
“娶媳妇,娶媳妇……”
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呢喃之声:“相公……”
声音干涩嘶哑,像是陈年老棺材瓤子中,破碎的骨血摩擦的刺耳音色,落入孙大柱的耳中却偏偏一如天籁。
“可愿,永远与我在一起?”
孙大柱疯狂点头:“愿意,我愿意。”
“那便,拜堂吧……”
孙大柱连连点头,他先是面向远处鞠了一躬。
一拜先祖,皮肉为祭。
本就干枯的皮肉被某种力量生生撕裂,脱落的同时染了醋酸味,明明是活人,却几乎成了骨架子。
二拜庙堂,骨血为凭。
流淌的血液被陈醋沾染,沁入了骨头的陈醋疯狂腐蚀着康健的身体,孙大柱渐渐无法站稳。
三拜囍神,灵归四野。
孙大柱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升华,他即将辞别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
堂屋里孙长喜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心内急切的不行,便是坐轮椅上的孙长寿眼底都浮现了深深的悲切,他接连不断的看向西屋。
屋内,冯川冷汗连连。
言堂已然布置完毕,可他本事不如婆婆那样大,根本无法在无所依凭的前提下唤来酸娘子。
按着冯川的理解,言堂唤灵,总需要将传唤递到所需要传唤的灵的耳朵里,婆婆本事大,声音覆盖千里,自然是无需凭依,可他本身连点道行都没有,这声音自然没办法直接递进酸娘子耳朵里。
它都听不到,当然不可能来了。
眼瞅着孙大柱即将被酸娘子祸害死,他突然心中一动。
“三拜礼成,两人算是结了契,夫妻二人祸福同享,便是只拿到孙大柱的东西,也算是有了唤来酸娘子的凭依。”
但他需要孙大柱的配合。
冯川忙捡起一旁的两三根散碎头发,这是孙大柱的,之前冯川为了万无一失,特意趁人不备薅下来的。
将头发扔进言堂,果然心有所感,他当即呼唤。
“孙大柱何在!”
院落中,即将灵归天地的孙大柱迷茫的眼神中忽然有了神采,即将脱离肉身的灵也被某种力量束缚,无法继续上升。
他耳畔响起炸雷一般的轰鸣。
也在这一刻,看清了自己的状况。
他这是,要死了?
不!
他还不想死!
体内的灵拼命抓住唯一的束缚,和远处的某种拉扯力量生生抗衡,那炸雷般的声音越发清晰。
“孙大柱何在!”
“唤你妻子上堂!”
威严的声音使得孙大柱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那声音令他熟悉,却根本不敢抗衡,他猛地看向了面前身着喜服的破烂血肉。
酸娘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血肉破碎的脸上笑容转而消散,骤然化作浓烈惊恐,孙大柱干裂的嘴唇突然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声音。
“速速上堂!”
威严的声音差点惊得酸娘子身躯破碎,它眼底浮现深切的怨毒,便见到黑暗的天幕骤然被分开,茫茫雾气之间,黄垂清白四立,它们手持红绸棍子锈迹锁链,端是威严无比。
发自本能的恐惧使得酸娘子不敢多留,转身就要逃离。
西屋冯川有所察觉,猛地一拉绳子。
悬在门楼上的碗瞬间倾斜,香灰不偏不倚的洒在唯一的缺口,酸娘子狠狠撞击在香灰上,无形的力量阻挠了它的去路。
这么一耽搁,下垂的铁索轻易拴住了它的身体,强烈的灼烧感骤然席卷而来,只感觉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拉扯,一个晃神,便发现周围画面骤然变化。
明镜高悬,案牍后方的老爷坐地顶天,浓雾遮挡了祂的身形,根本看不真切。
一侧浓稠黑暗之中似有凶残的事物虎视眈眈,酸娘子莫名觉得只要它敢于放肆,那黑暗中的事物便会将它撕裂。
身体颤抖,它不断环顾,逃不得,走不脱。
此刻,堂上传来威严呵斥:“堂下冤家,此时不跪,尚待何时?”
黑暗中的事物发出刺耳的嘶鸣,惊得酸娘子魂体不稳,它赶忙下跪。
“堂上老爷饶命!”
凄厉的惨叫入耳,坐在言堂前方的冯川稍稍松了口气。
成了。
言堂的威力,还真是吓人啊。
……
周家。
院子里放着一个大桌子,桌子上摆了几件铁器。
有大有小,尖端锐利,像是用以折磨人的刑具,周家二爷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不消片刻,远处传来脚步声,便见了一个周家小辈兴冲冲的跑来。
“二爷爷,东西拿到了。”
周二爷冷笑连连:“很好,去吧,灌进那草人的身体里。”
“好!”
没一会,周家小辈就搬出来一个带着些许醋酸味的草人,放在了大桌子前方。
周家二爷随手拿了个铁楔子起身向前,看了眼远处孙家的方向喃喃自语:“倒是有些本事,可你莫不是真以为能成?”
“小瞧我了吧。”
他从怀里取了四柱岁香点燃后以香灰封口,接着用小刀割了心头血滴在草人上,最后,猛地拿起那铁楔子直接砸进了草人的脑袋里。
孙家西屋。
正暗自窃喜的冯川忽然感觉头痛欲裂,像是脑子被砸了根钉子。
那痛苦根本无法抵抗,他不由的发出一声惨叫。
言堂中兀自瑟瑟发抖的酸娘子猛抬头,直愣愣的盯着堂上迷雾笼罩不断波动的身形。
声音中没了恐惧,反而多了一股子质询。
“大老爷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