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走?”
周家小辈霎时提了音调:“狗娃哥,做人要厚道!这是你的事,却要拉了全村人做垫背吗?”
马家人也来了能耐:“娃儿,且不说你要我家三爷给你跪下不成体统,你总不能让全村人都帮你担着麻烦吧?”
“你不能指着大家瞧你无依无靠可怜你,就胡作非为,好心当了驴肝肺,这不是人该干出来的事情啊。”
听听。
都听听。
义正词严,高高在上。
你是受了委屈,你是遭了算计,你是为着村子差点死了。
但,与我何干啊。
婆婆本事大,她在的时候,你就是惹了庙上老爷,也没人会说啥。
但现在婆婆走了,你孤家寡人一个,莫说只惹了个邪祟,便就是被过路冤家瞧上了,也不该留在村子。
咱愿意念着同村收留你,那都是天大的恩惠了,你就得把祖宗的庇护交出来。
就这,还得看我们愿不愿意拿着呢?
马家三爷颤巍巍的说:“行,娃儿,你想让我给你跪下,我给你跪下就是,堂上祖宗牌位,我大不了就送你了。”
“只求你离村,饶我们一条命吧——”
啪!
尚未等马家三爷把话说完,素来都只留给人老好人印象的老村长突然就上前甩了一耳光,接着又是一脚。
马家三爷接连倒退,马家族人连忙搀扶。
“村长,你怎么打人啊。”
有人上去拉架,喊了一声却顺势扔了褂子罩在马家三爷头上,跟着又是一巴掌。
后面不知是谁出了脚,边责怪着村长边下了狠手,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不少村民借着拉架的名义,上去就狂抽马家三爷被蒙着褂子的老脸。
这老梆子忒不是东西了!
照他的话说,冯川手里的祖宗牌位,还成了他家让给冯川的了?
冯川受了偌大的委屈,不加安慰也便罢了,还要赶人家走,更打算夺了人家安身立命的东西!
坏事做绝,居然还一副为着冯川好的架势!
这年龄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吧。
“够了!”
孙长喜突然开口,乱糟糟的人群才算是停下动作,马家三爷勉强在小辈帮助下拿下了头上的褂子,已经是鼻青脸肿,光是站着,就拼尽全力。
孙长喜死死盯着马家三爷:“马三,做人不能坏了良心!”
“今天这事,要不是娃儿,都得死!”
“你还有脸让娃儿离村?更要夺了娃儿的祖宗牌位?”
“那是祖宗给娃儿的,就是你拿了,受得住祖宗的怒火吗?”
转而看向周家众人,孙长喜说:“还有你们!周老二,你要是管不住你们小辈,尽早让了家主的位子。”
“听听,你们说的那都是人话吗!”
“老姐姐怎么帮咱们村子的,都忘了是吗!”
“今天我把话放这,娃儿就留在村子,哪也不去!谁敢再提这个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散了!”
马家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逃窜,周家人也讪讪离开。
余下村民围在冯川周围,毫不掩饰的流露关切之情,能帮忙的便帮忙,帮不上忙也得递上几句话。
“娃儿,别听他们放屁,村长说得对,你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你家没啥人气儿就先别住了,大爷家屋子多,你想住哪间住哪间,老头子我还是说了算的,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娃儿,饿了吧,婶子家蒸了饺子,一会过来吃。”
冯川笑着一一回应,村民们的热情发自内心,心底的那点委屈,也随着面前热切的笑脸烟消云散,却远远的察觉到来自周家的怨毒目光,他便暗自握紧了命绳。
好戏,才刚刚开始。
辞了村民,冯川带着柳儿牵着酸娘子回了家,进门之前顿了顿,接着将从孙大柱手里拿来的红肚兜扔在了门外。
……
周二爷刚回家,便美滋滋的上炕,继续吃着油汪汪的小母鸡。
周福南急得不行:“爹,您还吃得下去?”
“您没听那娃子说,邪物挣脱命绳得祸害咱全族人啊,刚没能把他赶走,保不齐……”
周二爷瞪了周福南一眼:“瞅你那没骨气的样子!”
“你当我真要赶走他?”
周福南愣了一下。
周二爷喝了口酒,自顾自的说:“老太婆本事大,这算计的本事更比我强了不少,咱今天算是栽了。”
“不过他也没落好,丢了寿数,只剩五年可活。”
“他少年心性,我再三逼迫,他若知道酸娘子一事与我们有关,自然恼羞成怒,但却只是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马家那老三身上,这,不是很清楚明了了?”
周福南大喜过望:“他啥都没觉察出来!那,冯婆婆若是回来……”
周二爷冷笑连连:“进了瀛洲山,她还回得来?”
“那小子,早没了依仗。”
“我刚那么说,就是要让他跟村民生了嫌隙,早料定了孙家老二必定会帮着他,果然如此。”
“本就得了祖荫庇护,又得到老村长死命相护,没了依仗的他,不得进了孙家?未来,就是这村长的位子,他怕是也能争一争的。”
“村民们起初为他喊冤,慢慢总能琢磨过味道来,到那时候,他们会咋想?”
“那几个大姓,能眼睁睁看着村长还从孙家出?”
周福南激动万分,不由的竖起大拇指:“爹,还得是您啊,高,太高了。”
“一句话,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让他跟村民生了嫌隙,要不了多久,说不准都不用咱出手了。”
周二爷几杯酒下肚,脸都红了,经这么一夸,更是喜上眉梢。
他也是回来才想明白。
冯川阴物傍身,出了村子,必定引来过路冤家,死不死且两说,疲于奔命是必然。
可若留在村子,就自然遭人记恨。
出去是死,留下是仇。
说来说去,这无心之举,简直算得上顶级阳谋。
他越发高兴,翻身下炕,从柜子里翻出个破箱子,在里面捡了个黑乎乎的事物递给了周福南。
“这是?”
周二爷说:“被黑狗血和老槐木泡过的紫河车。”
“生前被算计,眼瞅着夫家当面钉死,公婆被逼着互相杀了对方,连孩子也被活活打掉,最后又被扔进醋缸连着泡了几十天,才造就酸娘子这么个阴损的东西。”
“凡与夫家公婆,膝下儿孙有关的物件,都能引它发狂。”
“你拿了这东西,瞧着那娃子进屋后想法埋在墙根,酸娘子嗅到这气味定会发狂,等闹出了动静,嫌隙更大。”
“这事儿,烈火烹油才最是有趣。”
“到了这一步,总要让他再往那几个大姓族人对立面走上一走才是。”
周福南连连点头,趁了夜色,快步来到了冯川家外,眼瞅着东屋点了灯,才蹑手蹑脚的跑到墙根,埋下了紫河车。
前脚正要离开,却忽见得一红彤彤的事物。
那料子,好的根本就不该是村里的东西,鬼使神差的,周福南凑近了些许。
许是幻觉,在他的手触及那红彤彤布料的时候,忽见得前方出现了一截白嫩的脚踝。
皮肤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周福南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