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好像不是娘子姐姐的亲人。”
“她只是觉得那些气味有些熟悉而已。”
果然!
冯川牙关紧咬。
之前他在市集之中的感觉没错,果然是西边的门子在盯着他。
婆婆杀了最初过来的那些人,留下了他身边这位酸娘子的儿子相公和爹妈,酸娘子再感受到西边门子带来的东西,可不是只感觉熟悉,却肯定那不是亲人?
之前尚在白城村的时候,冯川便基本上确定了最初大脸猫所提及的一月后带着犯忌讳的东西途径三水林的人正是来自西边的门子。
在白城村出现,想来是为了打点一下,以确保他们的大部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至于在这里遇到……
“算算时间,距离上次我见到大脸猫也过去了二十七八天了,西边的人也到了动身的时候。”
这里距离三水林不远,西边门子会出现在这里,倒也算是正常。
想来他们该是到了集市上买些必要的东西,以确保他们自身的计划万无一失才是。
至于关注到自己,估计只是个巧合。
“我身上有酸娘子的命绳,对于他们来说,能察觉到我的存在也是正常。”
“之前那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死在这里的消息不可能瞒得住,他们必定是早就知道了那些人死了,但被谁杀的,想来是定不下来的。”
“如此说来,他们关注到我,应该只是因着我有酸娘子的气息,一时存疑才多打量了一阵子,并没能真正确定我就是杀了他们同门的人之一。”
冯川多少有些拿不准主意,让柳儿问了酸娘子,确定周遭早没了儿子相公老两口的气息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也算是彻底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我猜的没错。”
“西边门子只是路过,关注到我也就是巧合。”
“但,他们现在不会对我起杀心,仅仅只是怀疑,可拖得久了,就不一定了。”
那群人本就能掐会算,万一存了歹心稍稍算一算,不难知道冯川就是杀了同门的人。
那样就不好办了啊。
“不过,算起来他们还有三天就要带着犯忌讳的东西过三水林了,必是要确保万无一失的。”
“我当时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在他们看来,该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
“稳妥起见,他们就是要对我动手,也肯定不会是这三天!”
“但之后,可就说不准了。”
冯川微微眯起眼睛,如此说来,倒是多了个对这群人出手的理由了。
没再耽误时间,冯川很快和石头一起返回了住处。
崔四爷有事出去了,留了条子晚些回来。
虽说之前崔四爷说过要教冯川去请罪的法子,但这位终是个考虑周全的,他既然不着急,想来这事耽误一阵子也是无妨的。
冯川索性便爬上了屋后头的小山,坐在山头叼了根草棍安静的盯着远方。
他在思考。
“大脸猫该是个有本事的,甚至西边红帐子里的人,怕是也奈何不了他,起码应该是可以跟孙家大爷爷,有庙上老爷认可的村医对标的角色,我只要闹出点动静来,他必定是可以达成自己的目标,抢了那犯忌讳的事物的。”
“但那之后呢?”
“万一大脸猫不愿多惹事,亦或者本就没打算对西边的门子出手,他们便能活下来,本就有心杀我,又遭了这样的祸事,必是要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的。”
“可我若是直接跟大脸猫提让他帮着杀了西边那些门子,他必是会怀疑的。”
“大脸猫终是靠不住的。”
“对付西边的门子,还要靠我自己。”
“不过,仅仅三天的时间,想学到能对付西边门子的本事,肯定是不够用的,而借助阴物力量这条路,怕也是走不通的。”
瞧了眼一旁追蝴蝶的柳儿,冯川连连摇头:“柳儿倒是能吓唬人,但真放出去战斗,且不说她能不能打得过人家,我也不舍得啊。”
又瞧了眼左手的命绳。
“酸娘子也是个本事大的,若按着常理,如同西边门子那样本事的人,是可以对付的了的,但麻烦的是,酸娘子就是西边的门子弄出来的,放她去对付西边的门子,跟肉包子打狗实在是没甚区别。”
思来想去,冯川发现想对付西边的门子,只有一个法子。
言堂。
昔日,他只靠着小柳儿做镇物,便差点就压住酸娘子了,婆婆也说过,镇物越强,言堂的力量就越强。
如果他能找到类似于酸娘子这个强度的镇物,对付起西边的门子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问题是,去哪找?”
若是敌人换成其他的,完全可以让酸娘子做镇物,但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原因,真用酸娘子做镇物对付西边的门子,依旧是肉包子打狗。
这言堂的法子,必是要被人破去的。
本来这法子面对同样的敌人也就只有一次机会,成就成,不成,也就没法用了。
哪怕是酸娘子做镇物有万分之一被识破的机会,冯川也是不愿意冒险的。
他只有这一招,他赌不起。
思来想去,冯川眉头紧锁:“看来,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走试试了。”
临近傍晚,冯川回了院子。
崔四爷也回来了,正坐在院里面喝酒,石头也坐一旁吃喝着,见到冯川立马招了招手:“你回来的正合适,四爷帮山下村子解决了一件麻烦,村民感激,送来了一些吃食和酒水。”
冯川笑笑,坐过去吃喝了起来。
崔四爷说:“时候也差不多了,之前集市上买回来的鸡蛋,用红糖水煮过了吗?”
冯川点头,去后山之前,他就煮好了。
崔四爷点头:“一会天擦黑的时候,你就拿着红糖鸡蛋去赔礼道歉吧。”
“记住了我的话……”
……
酉时末。
冯川拎着未曾点燃的灯笼,拎着足足八十一颗红糖鸡蛋,行走荒野的土路上。
远远看去,便见了离着能有个三四十丈的位置,是一个了无人烟的荒村。
村子破破烂烂,角落处却有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断晃荡着,冯川更清晰感觉到了其中有一道满是怨毒的目光。
他不由的回想起了崔四爷的声音:“咱打更人,手里的灯就是最大的依仗之一。”
“尤其是进了阴物的地界,若主动灭灯,那就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付到了主家阴物的手中,算得上是天大的诚意了。”
“那窝子黄皮子的祖宗是个守规矩的,你提着没点亮的靠近方圆百丈范围,它必是知道的,定不会真的为难你。”
“你只需要拎着这八十一颗鸡蛋,到了荒村最大的屋子里面把鸡蛋放到供台上,说上几句软话,也就没啥事了。”
“但是,这条路也不会是那么好走的。”
“黄皮子这种东西最是邪性,哪怕是没被阴气窜了身子的,连阴物都算不上的普通动物,到了月下也是诡异的紧,你若是惹了它,不想法子化解了之间的恩怨,那真就是到死方休了。”
“之前你坏了那个起尸成灵的黄皮子的事情,还差点要了它的命,它必定会铭记这个仇恨的,平日里奈何不得你,见你现在失了势,哪怕是有着它家祖宗约束,不得直接害了你的性命,也会想法子迷了你,让你自己走向死路的。”
“那村子本就邪性,再加上有那黄皮子的记恨,一进村子,你必是会被各种各样的幻象眯了眼睛,进了那些幻象里面也不需要害怕,只铭记一点。”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收回思绪,冯川的目光逐渐坚定了起来,他不断的在脑海之中重复着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速度慢慢加快。
终于,他走进了村子。
一瞬间,四野的风从周围接连不断的吹拂而来,飘动的寒意顺着毛孔疯狂钻进了血肉之间,血液几乎要被冻结一样,冯川感觉到角落中怨毒的光越发的浓烈。
脚下的地面慢慢开裂塌陷,两侧化作了无尽的黑暗,那之下仿佛藏匿着数不清的蠕动血肉,它们累积了无尽的怨念和癫狂,不住呐喊着,嘶鸣着。
特殊的力量在上升,冯川清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变化。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脚掌。
内里像是有什么要冲破血肉一样,千层底被撕裂,他看到脚趾生出了尖锐的牙齿,森白的骨头刺穿了血肉疯狂的生长。
而后,是大腿。
被骨头刺穿的破碎血肉有了自己的意识,不住的蠕动扭曲,它们发出疯狂的嘶吼,渐渐脱离冯川而去。
慢慢的,五脏六腑,五官七窍也纷纷发生了异变,冯川感觉自己的视线越发的模糊,但他的意志却异常坚定。
他依旧铭记着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直到——
“找到病人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荒村在破碎重组,雾蒙蒙的天际化作了明媚晴朗的天空,暖意十足的日光无私的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高大院墙外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满足的笑意,哪怕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们也依旧发自内心的开心。
院墙内却和外面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明明阳光明媚,却前所未有的冰冷,所有工作人员的脸上都是笑容,但那笑容却让冯川无比的恶心。
是那家医院!
幻觉?
不!
不对!
那些黄皮子可以制造幻觉,但它们所创造出的幻象之中,也只会出现它们理解之中的东西。
莫不是,自己回来了?
还是说……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
冯川不由的回想起上一次在手术室中醒来的场景。
那两个完全不同于之前自己所见的医生告诉冯川,他病的很严重,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医生护士,并不是真心想要医治他,而是想要让他病的更加严重。
他们说的,会是真的吗?
“找到他了!”
满是激动的声音再度传来,冯川清晰看到了最初那些明明自己是清醒的,却认定自己无意识,要将自己开颅的医生。
他本能的想要逃跑。
可没等迈动脚步,却被某种特殊的力量限制住了身体的移动,他似乎已经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拼上了命,却根本连眨眼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工作人员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冯川的面前,他们粗暴的扭曲着冯川的手臂和身体,压着他蹲在了地上。
他听到走过来的医生满脸担忧的交谈:“他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另一人说:“对啊,本来上一次是有治愈的可能的,但他太不配合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他来了。”
工作人员很快就将冯川重新送进了手术室中。
他依旧无法行动,眼看着医生带着护士围了上来,他清晰捕捉到了身边医生眼底的笑意。
“不要紧张,我们是在帮你。”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多快,但是却轻易带给了冯川很大的压迫力,内心似乎有一道声音不断的告诫着他,一旦让这些人做了他们想做的事情,等待着冯川的,便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冯川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他不断的努力。
动啊。
快动啊!
风快催动体内的力量,但是身体却并没有给出哪怕丝毫的回应,慢慢的,绝望的情绪蔓延上脑海。
他看到医生手中的手术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回应着手术刀的切入。
之前,冯川从没有感觉到他的体内有这个东西。
那东西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似乎拥有着某种非常特殊的力量。
那是……自己的病吗?
若真是他的病,为何,它对手术刀似乎很亲近?
它似乎能够感受到,手术刀并不是想要终结它,而是……
难不成,之前那两个医生说的是真的?
现在这些庸医,并不是想要给自己治病,他们所盼望的,是自己的病情更加严重!
冯川呼吸越发的急促,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操控,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医生,冯川开了口:“你们,真的是想要救我?”
第一次,他尝试着跟这些医生对话。
本以为对方会无视自己的声音,亦或者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做出回应,谁承想在他的声音出口的瞬间,冯川竟清晰的看到了两名医生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恐惧的神色。
仿佛是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便开始不断加速。
冯川能够清晰感觉到他们的动作在不断的颤抖。
“他们,似乎很害怕我?”
内心的疑惑让冯川更加无法确定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脑海之中却隐约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诫冯川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摆脱这一切。
否则,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如果他们真的是想要让我病的更加严重的话,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眉头紧锁,冯川开始不断回忆他第一次到底是如何逃出手术室的。
彼时,他内心极度渴望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离开这里,便是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
“难不成,穿行两个世界的契机,是否认当前世界的真实性?”
心中的想法升起的瞬间,冯川也来不及多想了,他不断催眠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催动全身的力量死命的闭上眼睛。
耳畔慢慢的多出了一些本不该在手术室中出现的声音,有什么在惨叫,在嘶鸣,某种庞大的东西发生了碰撞,震撼性的力量开始濒临某一处节点,最终,发生了极为可怕的变故。
而后,这变故开始消失,周围变化中的一切慢慢稳定了下来,冯川发觉自己似乎能够操控身体了,他尝试着,睁开了眼睛。
太阳早已经落山,仅存的光依稀能够照亮荒村的前路,两侧有数不尽的贼溜溜的眼睛在肆意打量着他,其中一道目光之中分明充斥着无比的怨毒。
回来了!
冯川一喜,接着被更大的疑惑笼罩了自身。
刚刚莫名回到那家医院,该是有某种更加可怕的力量扭曲了周围的一切,黄皮子的幻觉自然对他也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可为何,最终自己真的能够回来。
为什么他只需要否认一个世界的真实性,便可以从容的穿行于两个世界之间?
那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冯川感觉头痛欲裂。
不过很快,他就压下了那些乱糟糟的猜测。
他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东西,必须尽快前往最大的那间屋子,完成自己最初的谋划。
根本没再有哪怕丝毫的犹豫,冯川立刻冲向了前方最大的屋子,推开门,发现这并不像是普通的民宅,细细看去倒更像是建到一半的祖祠。
周围还是简单的布置,但前方供桌后面的神台却早已经搭建完毕,确实摆上了牌位,但是上面空无一物,只一旁放了几根早已经化作了苍白颜色的毛发。
“这里,应该就是四爷说过的地方了。”
荒村的这一窝黄皮子的祖宗还没有真正达到上堂的资格,这里如同祖祠一样的地方的牌位,自然也不会写上它的名字。
这么一想,倒是释然了许多。
冯川没再耽误时间,立即将红糖鸡蛋放在了香案上,而后,插上四柱供香。
堂前站定,冯川朗声开口:“黄家太奶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