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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煜心头一悸,以前卫清晏也这样骂他。
骂声被水淹没,只剩下咕咕的水泡声。
卫清晏在赌。
时煜是先帝盛宠的幺儿,性子有些乖张,惯喜捉弄她,有次气狠了,她张口骂了句王八蛋。
吓得父亲连忙拉她跪地告罪,倒是先帝笑呵呵说骂得好。
有了先帝的纵容,她成了天下唯一当面骂时煜是王八蛋的人。
时煜私自发兵前往黄沙岭救她,她赌这一句王八蛋能否让他下水。
她还不能死,还没查清当年真相,还没为那两万护国儿郎报仇。
水声响起,她睁眼抬头,半透明的温泉水里,是时煜倾城绝色的脸。
卫清晏一把抓住他,整个人缠了上去,似将他当做救命稻草,唇贴近了他的。
她要将功德印吸回来。
时煜眉头骤拢,见女人沉下水,他心头莫名慌乱,有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他救人。
真下了水,被女人吻上他便清醒了。
卫清晏不会亲他,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是她。
抬手要将缠在身上的人撕开,脖子被搂得更紧了。
果然,这人的柔弱是装的。
时煜神情冷厉,手掐向了女人的后脖颈。
卫清晏亲上时煜,便觉丝丝生机流向体内,功德印果真在他体内。
可任凭她怎么吸,功德印都像认主了般,纹丝不动。
多年来养成的警觉让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时煜的杀气,忙松开他的唇,冒出水面,喘息道,“你砸伤了我,我又呛了水,刚刚喘不过气。”
她寻了个借口,解释为何要亲他。
至于功德印,只能再想法子拿回,好在通过刚刚的接触,身手回来了。
她转身欲往岸边游,手却被时煜拉住,“你是谁?”
胖和尚在容王大军抵达前带走了她,时煜是不知她是女儿身的。
而她脸上面具又十分逼真,便是下了水也不会露馅
时煜不可能认出她来。
“常卿念。”
“河清海晏?”时煜抓住卫清晏的手紧了紧。
心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他在这个女人的后脖颈摸到了他亲手缝合的伤疤。
卫清晏心头一跳。
父亲与先帝情同结拜,承诺卫家男儿世代守护时家江山,却一连生下四女。
原配去世后,太后替父亲做媒,娶母亲为续弦,母亲又诞下双胎女儿。
彼时,父亲已不年轻,将军府和十万护国军都需继承人,比妹妹早一刻出生的她便被当作了男儿。
事后父亲向先帝告罪,先帝非但没怪罪,还给她赐名,清晏,字,岁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意义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默认她女扮男装承父志,继续为大魏效力。
先帝病重时,将她女子身份告知新帝,要其保守秘密。
十五岁那年,父亲战死,她成了大魏最年轻的护国将军,新帝对她信任有加。
可最终她被埋伏,求救无援,身份亦被敌军知晓。
时煜这样问,是知晓了什么?还是说有些事他亦参与其中?
卫清晏沉了眸,笑道,“我一介女子,自是客卿的卿,执念的念,公子缘何会想到那些?”
胖和尚给她新生,传他衣钵化怨解魔,为她取名常卿念。
时煜松开她的手,神色冷漠,“是我听叉了,以为和我朋友名字相同,我不喜人与她重名,你走吧。”
倒是如他从前那般霸道的性子,可,死过一回,卫清晏怎敢轻信。
从水里出来,她捡起外裳直接穿在湿漉漉的中衣上。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这三年她已习惯着衣泡澡。
只因满身可怖伤疤,会让真正关心她的人难受。
城门开后,她进城寻了个客栈落脚。
用了些吃食,换了男装去了京城最热闹的茶楼,吃茶、听书厮混一日,晚间又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烟雨楼。
第二日,在上京城闲庭信步地逛着,直到落日黄昏才回客栈。
之后便不曾出门。
“你们被发现了。”时煜听完暗卫的回禀,淡声道,“不必再跟了。”
暗卫昨晚在温泉刚寻到时煜,便被他指派盯着卫清晏,见她身手了得,他们跟得极为小心。
讶异主子为何说他们被发现了,却也不敢多问。
时煜起身踱步到窗前,廊下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淡凉的脸庞多了一抹温润。
他以拳抵住心口,便是过去两日,心中激荡依旧未能平复。
是她回来了,定是她回来了。
站了良久,宵禁的鼓声传来,时煜换上夜行衣出了容王府。
只略略停顿片刻,他便直接往兵部尚书的府邸而去。
兵部尚书吴玉初从书房出来,就去了正妻的院子。
他原是甘州节度使,能调任回京多亏正妻,便是她已人老珠黄,心中对她早生厌弃,表面上也得做做样子,维持着夫妻情分。
从正妻院子出来,他迫不及待去了后院。
底下人为讨好她,将烟雨楼的花魁送进了他的后院,昨夜春风一度,今日想起便心痒难耐。
入了屋,便见轻垂帐幔里侧躺着一个婀娜身影,帐外,粉色轻纱笼在灯罩上,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暧昧十足。
楼里出来的姑娘,到底比正经人家教出来的更擅长花样。
偏他就好这口。
扬手挥退屋中下人,他快速解了腰带,如昨日那般扑在了美人身上。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间。
侧卧的美人身旁平躺着一个神情清冷的女子,匕首便是那女子握着的。
卫清晏将手中匕首往吴玉初喉间抵了抵,“三年前,护国军被困黄沙岭,吴大人收到信为何不发兵驰援?”
女子神情平静,问出来的话也是轻声细语,却让吴玉初心头大震,“你,你是谁?”
“卫清晏。”
“不可能,卫清晏已死。”吴玉初大骇,惶恐的眸子落在女子胸前突起部位,“你是女子。”
而卫清晏是男子。
人在极度惊恐时,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吴玉初不知卫清晏是女儿身。
得到答案,卫清晏依旧轻语,“最后一次机会,你为何不发兵?”
女子双眸冷若寒冰,吴玉初被她的眸光震慑。
但到底是官场浸淫十几年的人,忙敛神镇定,“本官不知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问三年前之事,但三年前本官不曾收到求救信……”
话音戛然而止。
吴玉初瞪着一双眸子,死不瞑目。
这……这不符合问审流程,他本想狡辩拖延时间,可女子直接动手。
她……她不讲武德!
卫清晏轻拭匕首,淡声道,“本将下的是调兵指令,可不是什么求救信,吴大人的鬼话,现下可以同我那两万护国儿郎们说了。”
匕首血迹擦净,卫清晏将匕首收进靴筒,随后双手合十,神情虔诚,“阿弥陀佛,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