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脸上带着微笑,讨好说道:“林姑娘要是想看,等他睡了我拿来给您瞧瞧?”
林黛玉对那块玉虽然好奇,但也就是随口一问,没什么非要见一见那块玉的执念。
她摇了摇头,“不用,等以后有机会再说。时候不早了,谢谢姐姐晚上来看我。”
袭人从床沿站起来,弯腰帮林黛玉整理床铺,笑道:“林姑娘不用为我费神,您早些躺下安歇,我便走了。”
林黛玉闻言,躺了下去。
袭人帮她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碧纱橱。
鸳鸯服侍贾母睡下,见袭人从碧纱橱出来,便一路送她走出荣庆堂。
袭人似乎心有所感,喟叹着说道:“早几年,云姑娘和宝玉是住在碧纱橱里的,后来云姑娘父母去世,她被叔叔婶婶接回史侯府,碧纱橱便只有宝玉一人住着。宝玉满了七岁之后,搬到紫云轩,老太太屋里的碧纱橱却又住进一个林妹妹。”
铁打的碧纱橱,流水的住客。
翌日大早,林绛玉就被崔氏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她崔氏一边给林绛玉穿衣服,一边跟旁边两个小丫鬟含笑和结香说:“我这一路都是跟杨大娘一起住的,听她说了许多这里头的规矩。礼出大家,这里不比扬州府邸自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格外上心。今个儿老太太那里人肯定不少,你们可要看好了哥儿。”
从扬州出发到京城,崔氏一直跟杨嬷嬷住在一起,就连昨天到西街口那边奶娘们的住处,也是杨嬷嬷带着她去见过那些老嬷嬷的。
杨嬷嬷是贾敏的奶娘,在荣国府,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
她奶大了贾敏,在贾敏去世后,又继续留在扬州照顾贾敏的两个孩子,贾母对她十分感激和厚待。
杨嬷嬷如今还在贾滟的屋里帮忙,只是今天她要回家跟儿子孙子们团聚,所以不能陪着林绛玉。
含笑和结香将崔氏的话一一应下。
两人跟着林绛玉去了不羡园的正房,贾滟正在等林绛玉。
林绛玉上前向贾滟行了礼。
贾滟牵着林绛玉的手坐在旁边,柔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林绛玉点了点头,问贾滟:“太太睡得好吗?”
这是个小暖男。
贾滟的内心有被暖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我也睡得挺好。”
比起先前那十几天的舟车劳顿,昨晚在荣国府已经是五星级别的待遇,贾滟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窗外鸟儿欢乐鸣叫,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她听着那鸟儿鸣叫的声音,心情也十分欢畅。
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和两个玉儿在荣国府将要开始新的生活,前方的路并不平坦,甚至可能满是荆棘,但她的内心并不感到恐惧。
恐惧来源于未知。
可未知并不只是会令人感到恐惧,未知也可以是令人心怀期待和憧憬。
贾滟看向陪着林绛玉一起进屋的含笑和结香,两个少女今天都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鬓角带着刚从院子里摘下的粉色蔷薇。
如诗如画的年龄,人比花娇。
含笑向贾滟行礼,笑得开怀,“夏姐姐说了,如今到了舅老爷的家里,我们都要给太太和姑娘哥儿争口气,平日里都要把自个儿收拾得大方漂亮,可不能令太太和姑娘哥儿没脸。”
贾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但也承认夏堇说的话在理。
她的目光落在屋里的几个丫鬟身上,发现她们都换了新的夏衣。
统一都是绿色的里衣,外面搭了淡粉色的褶子,配上巴掌宽的黑色腰封。
褶子上绣着精致的荷叶和水纹,看上去美观又清爽。
那是贾滟在离开扬州前,让夏堇在史太太送来的那一批布料里挑选几匹出来,给她们做的夏衫。
贾滟看着几个妙龄少女,弯着杏眼,夸奖道:“很漂亮。”
几个少女闻言,都笑了起来,“是太太给我们做的衣裳漂亮。”
贾滟心情很好,从首饰盒里挑了几朵样式差不多的珠花赏给她们,“都漂亮。”
崔氏和几个丫鬟跟着贾滟和林绛玉去了荣庆堂。
王夫人和贾母正在说话,王熙凤和李纨站在旁边服侍。
贾宝玉、三春和林黛玉都坐在旁边,她们都在等着贾滟和林绛玉来一起用早膳。
见贾滟牵着林绛玉进门,贾宝玉、三春和林黛玉都站了起来。
贾滟牵着林绛玉向贾母行礼。
王熙凤笑着向林绛玉招手,笑着说道:“绛儿到我这里来。”
林绛玉却只是瞅了她一眼,大眼睛里闪着笑意,往贾滟身后躲。
模样并不像是害羞,倒像是要跟王熙凤闹着玩。
贾母笑着从炕上的礼盒里拿了点心给林绛玉,慈爱笑道:“绛儿快来见过宝玉哥哥。”
转而,又向宝玉说道:“还不赶紧来见林姑姑。”
这个世界的女性在闺中的时候,闺名不能外传。出嫁了,别人都只称呼她们丈夫的姓氏和名字。
譬如贾滟,出嫁了,贾宝玉这些人称呼她就是林姑姑,直接给她冠了夫姓。
此时宝玉已经八岁,八岁的小小少年戴着冠带,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已是秀色夺人。
他上前,行礼见过贾滟后,笑着说道:“林姑姑我曾见过的。”
贾母:“你昨晚见着林妹妹,便胡说曾见过妹妹。今日见了林姑姑,总算没胡说。林姑姑是你父亲的族妹,曾在府里住过一些时日。你那时虽比如今年幼,也该记得林姑姑的。”
贾宝玉却说:“我曾见过林姑姑,却不是在府里。”
贾母笑道:“可又开始胡说?你若不是在府里见过林姑姑,还能在哪儿见过她?”
贾宝玉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明明这个姑姑当时在家里是见过的,那时见到姑姑,只觉得可惜。
女儿都是水做的,姑姑长相清艳,可惜将要嫁给远在扬州的林姑爷。
那时见姑姑,姑姑眉宇总是笼着一片轻愁,不得开心颜。
宝玉倒是想哄她高兴,可惜姑姑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兴趣缺缺的模样。
如今再相逢,只觉得姑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容貌清艳依旧,却一身灵动。
古人说,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出嫁前的姑姑对宝玉而言是后者,出嫁后的姑姑对他而言却是前者。
宝玉也说不上什么缘故,可心里就是莫名地感到熟悉和亲切。
他歪头看着贾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笑意,显然对贾滟十分喜欢。
宝玉心想我定是从前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林姑姑的,不是在府里,从前在府里的林姑姑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可不像此刻这般灵动。
他听了贾母的话,也不与贾母分辨,只是笑着说:“许是我记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