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和珍大爷、蓉哥儿没了,两府都元气大伤,却不是没有希望。我们西府不是还有二哥哥和琏儿宝玉,东府也还有敬大哥哥和卿妹妹腹中的孩子。我是想,既然老太太疼我信我,让我协理庶务,外头的事情我管不着,至少里头的人和事,得管干净了。”
宁、荣两府的贾赦、贾珍和贾蓉都去世了,两府都是大换血的时候,如果贾母有心,还是能督促贾敬和贾政整顿风气,挑选几个可造之材来培养的。
现在这么好的时机,如果贾母觉得族风不需要整顿,那么林如海回京都后,再怎么想捞贾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其到时被连累波及,不如趁早切割。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贾母笑着说道,“居安思危,你的想法很对,但操之过急了。今日是在荣庆堂,若是在不羡园,怕且身上不大好的人不止薛姨妈一人。”
贾滟神色放松,语气有几分向贾母撒娇的意味,“要不是有老太太坐镇,我也不敢让芦姐姐说那些事儿。”
“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事情,须得沉得住气些。”
“这不还有老太太给我把关嘛。”
贾母喜欢跟年轻人待在一起,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对于自己喜爱的年轻人,即便平时莽撞了些,有不周全的地方,她也乐意为他们兜底。
傍晚,王夫人从宁国府回来,脸色不太好。
周瑞家的到羡园跟贾滟说事情的时候,提到王夫人为何不痛快。
“听说是分去端茶递水的那组人出了纰漏,愣是忘了给史侯爷奉茶,还是咱们老爷提醒的。”
贾政没说什么,可不虞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王夫人很得知之后,很生气,将那犯错的人喊来训斥一顿,罚了一个月的米粮。
贾滟觉得对宁国府那群散漫的下人来说,罚一个月的米粮用处不大,不如等明日点卯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处罚,以儆效尤。
只是这话她说不得。
周瑞家的似乎也感觉到此刻王夫人的困境,忍不住说道:“同样是分成小组的活儿,怎么在我们这府里头就有条不紊的,到了那府却什么都不顺呢?今日这事亏得老爷及时提醒,史侯爷又不是外人,否则便是失了礼节。难怪太太从东府回来到现在,都不得开颜。方才宝玉去屋里找她,她都打不起精神来。环哥儿在偏厅与彩云玩耍时输了几个钱耍赖,被太太听见了,便被训斥了一顿,让他别闲着没事,跟那些下人学得抠抠嗖嗖。”
贾滟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站在廊庑上,手里拿着一根逗鸟棒,漫不经心地逗着小八。
周瑞家的见她不说话,顿了下,又赔笑着说道:“姑太太要是得闲了,便去荣禧堂陪太太说会儿话吧。姑嫂之间,总比我们这些奴才更能体谅太太的难处。”
贾滟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逗鸟棒放下,转身看向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里有些发怵。
贾滟笑问:“周姐姐方才从哪里来?”
周瑞家被贾滟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还是回答说道:“太太回来后,姨太太让人送了些燕窝过去,太太打发我亲自到姨太太那里道谢,刚从梨香园过来的。”
“白天的时候,姨太太说身上不大好,让宝姑娘陪着回屋了。我也让夏堇过去向姨太太请安,如今我掌管庶务,姨太太若是身上不大好,要请大夫,一定别怕麻烦。又听说宝姑娘身上有热病,须得调制冷香丸,我也跟姨太太说了,再难再巧的事情,也难不过有心人,只要把药方给了我们,也是能给她调制的。”
贾滟看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彩霞,“不过姨太太说身上虽然不大好,过几日便没事了。至于宝丫头,先前她父兄为她调制的冷香丸还有许多,三五年都不用再调配。我担心她只是客气,她和太太是亲姐妹,有些不能跟我们说的心事本是能说给太太听的,只是最近太太为东府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姨太太温厚体贴,别光着体谅旁人,把自己憋出心病来呢。”
周瑞家的听着贾滟的一番话,愣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
芦夫人在荣庆堂跟女眷们大谈特谈一些世家贵族因为一些子弟和奴才仗着权势,狐假虎威,最后酿成惨剧的事情,早就在荣国府传遍了。
周瑞家的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可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捏了一把汗。
因为她的女婿冷子兴最近因为卖古董跟人打官司,眼看胜数不大,便让她的女儿回来家里让她和周瑞去讨情分,想借着荣国府的势,打点当地的官员。
周瑞家的得知此事时,心想这才多大事,她都不必惊动王夫人,私下去求凤姐儿便成。
她听着贾滟的话,知道白天时薛姨妈为何要说身上不大好。她有心要讨好贾滟,便压低了声音跟贾滟说:“姑太太对姨太太关心周到,我看着都觉得动容。姨太太平日若说没有心事,那是骗人的。姨太太的心事,大伙儿都心知肚明。”
不就是为着薛蟠么?
贾滟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芦夫人好心想说些趣事儿给老太太解闷,不料却让姨妈感觉不好了。怪我年轻不经事,做得不周全,得罪了姨太太。”
“这跟姑太太有什么关系呢?咱们府里这么多人,甭管说什么,都会有人不高兴的。只是有人不高兴放在心里,有人不高兴摆在脸上罢了。林姑爷如今高升,很快便要回京都任吏部尚书,姑太太又是老太太信任看重的,您能让老太太高兴,便是阖府上下都高兴了。”
贾滟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黑的都能被周瑞家的说成白的,王夫人的这个陪房是个有能耐的,谁得势就讨好谁。
周瑞家的见贾滟笑,也跟着笑了,又重复说道:“姑太太得闲的时候,还是去荣禧堂陪太太说会儿话。”
“周姐姐你真是奇怪。我与太太再亲,也比不得凤妹妹与她亲。东府那边的事情,我和凤妹妹早就知道了。论管家的本领,我哪比得上凤妹妹。如今这府事情井井有条,都是前人栽树的结果罢了,我只是个乘凉的。”
周瑞家的听贾滟这么一说,便凑上前去,悄声说道:“谁不知道二奶奶的管家本领呢?只是二奶奶再这么着,也还是太太的侄女。先前太太不止一次跟我说,二奶奶这么管家,府里奴才早晚要造反的。太太素来也是爱面子的,再说,也不想讨嫌。”
可是管家的人,哪有不讨嫌的呢?
天底下没有比人心更复杂,也没有比管人更难管的事情了。
贾滟笑着没有做声。
周瑞家的看着贾滟,欲言又止。
贾滟侧首睨了她一眼,“周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
周瑞家的这才松一口气。
她又陪贾滟说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