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悲怆地叫着。
两点五十分了。
他们与雪国列车并行了,甚至能看到一格一格的车窗,列车钻进隧道,又不见了。
“我把车开到前边,你去扒车。”唐琛大喊着,沿着公路拐过那条隧道,很快的,列车的车头又从隧道中冒出来,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
唐琛的车在路面上跳起来,轮胎擦出火星,冒着白烟。
一点,一点,他们渐渐逼近飞驰的列车,只有开到靠近车头,在弯道减速的地方西元才有可能寻到机会扒上车。
机会稍纵即逝。
呜——雪国列车发出一声长鸣,奔向不远处的铁索大桥,百米下的江水湍湍而流,水面上跳动着粼粼波光,在秋色烂漫的山野间欢快地歌唱。
只有五分钟了。
唐琛的车速不知怎地忽然慢了下来,西元猛然看向他,唐琛也看着他,谁都没有说话,彼此的眼里充斥着绝望。
“唐琛,加速啊。”西元瞪着他,站在打开的车门上,他已经准备跳车了。
唐琛没有加速,只是继续开着车,他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却异常的冷峻、清晰:“西元,只有几分钟了,就算你跳上车,也来不及找到都大帅了。”
“不,我的父母在上边。”西元咆哮着。
唐琛的眼里闪动着冰冷的碎片:“我是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唐琛,求你了,加速啊。”
唐琛的车又慢了几拍,雪国列车很快把他们甩下一大截,车尾远去,一道漂亮的弧线。
最后看了一眼唐琛,西元决绝而无望,松开抓在车门的手,义无反顾地跳下车,狠狠摔在地上,像掉落的滚木,在公路上不停地翻滚着,唐琛一脚刹车,车终于停了。
西元浑身碎裂般疼痛,可他还是咬着牙站起来,拖着一条不中用的腿,徒劳地追赶早已远去的列车,不远处的铁索大桥,宏伟雄壮,像名铁甲战士横跨在宽阔的江面上。
雪国列车像一把利剑奔向大桥,穿进它的胸膛,刺出一朵火红的花,随着一声巨响,花朵瞬间绽放,艳丽无比,铁甲战士晃动着,碎片纷纷扬扬,利剑当空折断,前边的车厢还没炸完,后边的车厢还在不断向前冲,一节一节的,随着大桥的钢筋铁骨一同跌进滔滔江水……
西元望着眼前这朵妖冶绽放的花,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唐琛从车里跑下来,也被钉在地上,呆望着断裂的索桥和掉下去的车厢,像是被谁擦去了五官,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下一张空洞无色的脸。
第113章藏起来,找不到
“西元,车来了,快点啦。”
冬雪纷纷扬扬,小孩子一步三回头,看着墙角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母亲的声音还在催促:“西元,快点上车。”
一边是即将驶去的末班车,一边是拿着吉利糖果紧紧盯着自己的小乞丐。
西元踟蹰不定,有点于心不忍就这样离开,冰凉的雪花打在他稚嫩的脸上,仿佛连睫毛都一起冻住。
呜——
一声长长的鸣笛,催的人更慌了。
轰隆隆——轰隆隆——
急速闪退的车窗,父亲母亲焦灼的神情,还有他们一声声的呼唤:西元,快点啊,上车了……
“爸,妈,等等我……”
西元回望着,也不细想末班车怎么变成了一列长长的火车,只想追上去,可脚下无论怎么用力也动弹不得,一低头,便看见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他的腿,抓得牢牢的,死死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挂满了霜雪,冰冷骇人。
西元挣扎起来,向不断闪去的窗口中的身影张着手:爸、妈,等等我。
一张俊美的脸扬起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西元,声音也冰冷:唔好走啊,陪我!
腿上犹似坠了千斤,西元使出所有的力气也无法摆脱他的脏手,父母挥舞着手臂,随着火车渐渐远去……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要么错过一趟车,要么错过一个人,注定不能两全。
“妈的,睡觉还不老实。”
伴随着一声粗鲁的低骂,有人狠狠踹来一脚,西元睁开眼,双腿终于能动了,又往旁边挪了挪,缩起来,蜷成一团。
拥挤的角落里,横七竖八挤在一起的人们因着这样小小的举动,传来几声嘟嘟囔囔的不满,很快又归于平静。
再繁华的都市也都有堆满垃圾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破败的房屋和废弃的工厂,仅有的几条街道脏乱不堪,人们从周边的荒地里经常拾到宝贝,瘸腿的椅子,破洞的沙发,没有耳朵的铁皮锅,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回一台下着雪花影像模糊的黑白电视机。
不过在寒冷的严冬,一条污秽的毛毯也可以引发一场激烈的战斗,贫穷令所有的东西变成了可掠夺的资源,白天为了一口面包打得死去活来的人,到了晚上,照样可以挤在一处取暖睡觉,生命变得低廉而无所畏惧,总有人死去,也总有人加入,没人关心,也不会有人在乎,活着才是唯一的道理。
梦醒魂殇,这一夜是不可能再睡着了,西元从草褥子上爬起来,破屋外的荒地上还有人在围着篝火喝酒唱跳,屋外倒比四处漏风的室内暖和,人还没走,空出来的地方立即被人占了去,西元裹紧身上唯一的薄毯,还好,今夜无风,只是雪下个没完。
铁皮桶里蹿腾着火苗,围了不少同样无眠的人,总有人时不时往里添些东西,让它不至于熄灭,西元拾起几根烂树枝,也丢了进去。几个黑人小哥弹着走音的吉他,敲打着手鼓,冬夜飘落的雪花随着他们的节奏一同妖娆着。
有人拉西元一起跳,西元拒绝了,坐在不远处的树墩上,喝了两口不知谁剩下的啤酒,抹了把冰凉的酒沫子,一个人凑过来,掏出两支烟在他眼前晃了晃,西元从兜里摸出张烂票子,换了烟,懒懒地叼在唇上,旁边的老女人举着刚从铁皮桶里借来的火种,替西元点上烟,西元顺手将剩下的那支烟给了她,老女人呲着满嘴黑乎乎的烂牙心满意足地笑了。
自从这个东方男人为了张毯子不被抢走,一拳将巨塔打翻在地——一个浑身是肌肉的大块头,这里就很少有人再去招惹西元了,他也从不招惹别人,不会欺凌老弱病残,得来的东西偶尔还会分给需要的人。只是很少与人过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偶尔出去弄点吃的喝的,身上还能掏出一些票子,从不赊欠谁的烟钱酒钱,天黑了,就蜷缩在最不碍事的地方睡了,安静的就像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日子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有人拿着不知从哪里抢来或者骗来的东西卖给他,他需要就买,不讨价还价,不需要的就摆摆手,还有人特意跑到他这里兜售洋粟,可这个东方男人从来不沾那玩意。
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