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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受到了年前那场冲突的影响,三晶街这边的城中村最近都没怎么认真处理垃圾。
成吨的废弃物堆在水泥地上,长满霉菌的脏水在沟壑里肆意流淌。
厨余垃圾腐烂发酵,过于刺激的气味让重朝忍不住捂住鼻子。
走在他前方的方榕却像是什么都没有闻到一样,情绪有些不正常的亢奋。
她在几堆垃圾山之间转了转,就迅速向着司邱永所在的位置赶去。
这个刚刚被情人焚烧了尸体的新生异化种缩在一处墙角,硬化膨胀的四肢用力环着肩膀,庞大的身体因为剧痛止不住的发抖。
他的外皮已经彻底骨质化了,脊椎上生满粗短尖锐的骨刺,勉强维持着人类模样的面孔异常扭曲,原本是眼珠的地方,被两簇细小的淡绿色火焰取代。
那是他失去了尸体,依然能异化的关键。
方榕浑身颤抖,惊喜地所有眼睛都泛起微红。
她的根系舒展开来,几步扑到司邱永身边,用手、用根须、用陡然爆发的香气死死抓住这个前夫,语气温柔,声线轻颤。
“老公,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在发抖啊。是哪里不舒服吗?有谁打你了吗?”
她一叠声追问着,发自内心地关切着对方。
司邱永陡然从灼烧的痛苦中回过神,被触碰到的地方酸疼不已,活像被煅烧之后,又扔进冷水中过了一遍。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外皮变脆弱了,可他无暇顾及。
他抬起头,看到了早几年就被他抛弃的前妻。
这个女人,这个早该枯萎的女人,先他一步成为了异化种。
她像是重新被栽种到泥土里,补充了营养液,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瓣,都像是获得了新生一样,艳丽到他控制不住地颤栗——
等级压制,是等级压制!
他这个前妻,特质一定比自己更强,在幻梦境中身处的位置,也一定比自己更靠近朝光之域!
司邱永脸色陡变,心中翻涌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是惊吓、畏惧还是愤怒。
他想大吼大叫,想要像以前一样直接打过去,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对前妻状似体贴的禁锢做出太大反应。
他只是缓慢地、在莫名的巨大恐怖中扭过头,视线一点点挪到方榕身后。
那里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有着一头栗子色微卷的短发,右眼角一颗浅红色的泪痣格外引人瞩目。
在垃圾场压抑的暗色中,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依然明亮,甚至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璀璨来。
司邱永眼眶中的魂火呆滞地跳了跳,在唯有他能感知到的寂静中,发出一声灯芯爆燃的轻鸣。
他的世界瞬间被风暴填满。
无休无止的暴风雨从海上席卷而来,古城郊外的聚落顷刻颓圮。
大雨无声落下,巨大的银色身影从天空中一闪而过,充斥世间的光洒落在一具具白骨身上,无数灵魂被风卷入天空。
司邱永扬起了头。
他感觉到自己开始融化了。
他的皮,他的脸,他勉强留存于世间的一切,都在光芒里溶解。
他想要哀嚎,可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想要逃跑,可他的前妻死死将他按住。
恐惧于早已经腐烂的内脏间蔓延,仿佛流淌一般的幻觉无时不刻刺激着他。
他特质被引动,他的灵魂发出尖啸。
魂火骤然壮大,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咒骂。
“方榕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过来!为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我要打死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等着!”
司邱永大脑空白一片,压根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
他只是凭借本能,肝胆俱裂地伸出手,像几年前那样重重扇向方榕,同时用骂声疯狂发泄自己的惧怕。
“住手!”
重朝一惊,连忙冲上去抓司邱永的手。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居然还打老婆!”
他速度不慢,但是,方榕居然比他还快一步。
啪的一声脆响,是方榕举起手,反过来一巴掌掴在了司邱永的脸上!
司邱永疼得惨嚎一声,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胡乱挥了下手,想要挣脱禁锢他的前妻,然而下一刻,更多根系缠上他的腿骨。
扑通一声,原本蹲着的司邱永重重跪下,膝盖细微一响,裂开数道缝隙。
方榕呜地哭出声,一手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
她用颤抖的声音,充满心痛地指责道:“老公,你怎么能打人呢!你只是离开了两年而已啊,到底是从哪里染上这种坏习惯的!你不是说要一直给女儿做好榜样的吗?你这样让囡囡怎么看你啊!”
司邱永眼睛陡然睁大,魂火不断跳跃,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眼眶。
什么玩意!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而且方榕这个女人怎么敢还手的?
她以前不是只会缩在角落或者沙发上挨打吗!
司邱永想破口大骂,但方榕的巴掌来得比他反应速度还要快。
那些无处不在的根系,那些长满眼睛的叶片,暴风骤雨般落在他身上,他骨质化的外皮在击打下反复变脆,甚至开始剥落。
剧痛让他神智恍惚,仿佛看到了几年前躺在地上挨打的方榕。
但这一次,挨打的不是方榕了,而是他。
他试图挣扎,可他只是个特质评级为C的新生异化种,哪里能打得过方榕?
他越是想要反抗,就越是被根系和香气捆得结实。
他只能哀嚎着、祈求着:“方榕,老婆,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
方榕垂下头,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似乎在落泪。
但她嘴唇动了动,说出口的却是——
“不要怪我,你的异化速度太快了。”
这不好。
如果异化完成了,直接进入幻梦境,下次再带囡囡进去的概率就变低了。
方榕轻声道:“你是囡囡的爸爸,你也该为女儿考虑的对不对?”
司邱永疼得说不出话,两眼呆滞地啜泣一声。
重朝在两人附近停下脚步,正好听到方榕这话,没忍住,不开心地瞪了一眼看起来很是羞愧的司邱永。
真是的,这人到底有没有做爸爸的自觉啊,还得老婆哭着提醒。
他看了看轻轻推着司邱永胸口的方榕,疯狂给邻居打眼色,希望邻居想个什么办法安慰一下方榕。
宗应谕走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道:“叙旧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先处理正事。”
重朝:“……啊?”
他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种话能叫安慰吗?可别像有些短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