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朝眼疾手快拍开几只直扑他面门的脏东西,在煤油灯更加明亮的光线里低下头,终于意识到,地上那一层厚厚的哪里是什么灰尘,分明就是还没有完全长大的蟑螂!
一瞬间,本来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他觉得自己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他没忍住生理反应,当场干呕了一声。
再抬起头,他又注意到,灯塔的墙壁哪里是破旧,那看起来东一块西一块的破损,本质上也是一堆颜色不太一致的蟑螂!
“呜啊——!!”
他终于哀嚎了一声,一边疯狂挥舞铁皮,一边急匆匆转身向灯塔外逃去。
他宁愿在外头淋雨,都不愿意面对这漫天满地还会飞的蟑螂好吗!
说什么人类最希望灭绝的物种是蚊子,蟑螂明明也配享受这种种群灭绝的待遇好吗!!
啪。
啪啪。
铁皮撞击虫子的声音不绝于耳,重朝硬着头皮冲到灯塔门边,却发现那扇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起来了。
他又惊又急,随手把小蝾螈又往下按了按,左手挥着铁皮,右手用力去拉那扇门。
吱嘎——
大门颤了颤,门轴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却没有被推开。
重朝脸色更难看了,狠狠甩了下铁皮,用尽力气,继续向后扯门把手。
“别拽了,那样打不开的!往外撞!直接撞有机会撞开!”
虚弱的提醒声从头顶方向传来,重朝警惕地抬头瞥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正用一节铁链拴着天花板上早已损坏的吊灯,勉强从灯塔那一头荡过来。
他的模样非常狼狈,身上新伤口叠着旧伤口,看起来非常吓人。
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眼底好像烧着一把愤怒的火,支撑着他继续坚持下去。
重朝眨了下眼,莫名想起医生的请求。
他换了个姿势,用力撞向大门,扬声喊道:“钟知非?”
“……嗯?你认识我?”
从半空跳到地上的男人愣了下,反手用锁链抽开几只蟑螂,看向重朝的眼神带着惊诧。
“哦,对,你应该是异管局的新人吧?你怎么会进入这座灯塔,我不是留下了提醒吗?”
提醒?
是指那个“光是伤人于无形之物,是腐蚀真实之毒”的谜语吗?
不是你自己就没觉得离谱吗?
重朝一阵无语,这种描述,谁知道你说的是大蟑螂啊!!
他没有停下撞门的动作,又瞅了瞅钟知非,视线划过他毫无血色的面孔,最终还是把吐槽咽了回去。
这人看起来状况不好,还是不要太刺激对方了。
重朝十分善良地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那可能是因为我脑子不太好使吧。”
钟知非:“……”
他看了眼重朝,也是一阵无语。
不是,就算脑子再不好使,眼睛也是能用的吧?你就看这一屋子的怪物,再听不明白告诫,也该警惕起来吧?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还是没忍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这入职培训是怎么做的?连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怎么走到旧港这种位置的?”
重朝莫名其妙:“就那么走过来的啊?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赶紧过来帮忙啊,你就不想出去的吗!”
正常人就没有想和大蟑螂共处一室的吧!!
钟知非噎了噎,想说自己被关在灯塔里太久,已经没有太多灵源去对抗那扇门了。
但他的目光落在重朝年轻的脸上,到了嘴边的话又立刻被咽了回去。
他大概是没有活着回到现实的机会了,但这个新人还年轻,又这么有潜力,不该折在这里。
钟知非迅速拿定主意,抽开扑上来的几只怪物,冲到重朝身边帮忙。
他撑起灵源凝成的屏障,喊了声“一!二!撞!”,和重朝一起,用肩膀狠狠顶住灯塔的门。
咔嚓。
门栓传来木头断裂的震响,吱嘎吱嘎的摩擦声里,大门轰然打开,两人没来得及收住力道,都踉跄着跌了出来。
小蝾螈差点从重朝的衣服兜里掉出来,他稳住身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可爱捧出来。
钟知非没能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冰冷的雨打在他身上,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哆嗦,但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我、我出来了……?”他躺在地上,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雨水。
很冷,落在他的伤口上,甚至有种被腐蚀的痛。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现在还活着,可能还获得了自由。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他被关在那座灯塔里,上不去,也出不来,就在前三层不停打转,消磨着他已经无法再补充的灵源。
钟知非沉默片刻,躺在地上,偏过头。
灯塔大开的门内,挤着无数只怪物。
它们有着楔形的脑袋,两对昆虫式的复眼,呈菱形镶嵌在头顶上。
尖锐的触须从面颊两侧伸出,比起感应器,更像是某种攻击性的肢体。
蠕虫一般的身躯下方,是一双又一双覆盖甲壳的腿,乍一看,与蜈蚣很相似。无数张嘴生在它们长长的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尖牙宛如钢钉。
而它们身躯的尾端,有两根钩针一样的东西,那是它们用来在人类身上产卵的器官。
真丑。
蠕动的样子甚至让人恶心。
钟知非控制不住本能,爬起来不停干呕。
重朝安抚好小蝾螈,回头瞅了瞅灯塔里的蟑螂,同情地看向钟知非。
虽然那些蟑螂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飞出来,但光这么远远看着,也够让人受不了了。
他走过去好心地扶起钟知非,随口问:“你之前一直在里面,没试着撞过门吗?”
钟知非缓了一下才站起来,嘲讽地笑了笑:“怎么没试过?上个新人误入的时候,我也和他撞过,但一次只能离开一个人。”
可想而知,最后主要出了力气的他就被推回去了。
不过……上一次他和那个狗东西一起撞门,有这么轻松吗?
钟知非仔细想了想,却发现当时的所有细节都已经模糊,他甚至连另一个人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他短暂迷茫了下,视线划过重朝的眼睛,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上个新人不是东西,但这个新人还是不错的,不必相提并论。
重朝纠正道:“我不是异管局的新人。”
他没打算加入异管局,也不想进入研究所,不需要钟知非对他戴上什么奇怪的滤镜。
“我是从连医生那里听说你的。”他解释说,“连医生说你很久没有回归现实了,让我在幻梦境遇到你的时候,顺手搭把手。”
“连医生……”钟知非听到这个称呼,恍惚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