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所有人找了家饮品店,坐下来聊天。
通过介绍,钟吟了解到,陈子萱是陈子仪的一个远房堂妹,正月过来走亲戚,还是第一次来沪市。
“我爸妈可烦了,非要我带着她出来玩,”陈子仪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但这边我平时都不来,根本就不熟悉,只能喊林弈年过来带路啦。”
说到这里,她斜睨钟吟一眼,“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钟吟只在高中时见过她匆匆几面,听说是个很张扬的女孩子。
如今见了面,倒用盛气凌人来描述更合适。
旁边的陈子萱头垂得更低,钟吟看她一眼,刚要说话,身侧另道声音盖住她的,毫不客气地开腔:“怎么,她要说介意,你给她磕个头吗?”
“……”
易忱的攻击力钟吟始终是认可的。
陈子仪脸色登时一僵,但她从不会吃亏,当即怼回去:“你谁啊有你说话的份吗?”
易忱满脸桀骜:“怎么这你开的啊我说什么关你屁——”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钟吟无可奈何地打断:“易忱!”
易忱勉强闭上嘴。
正巧这时,林弈年端着餐盘过来。
过年期间,景点边上的店大多都是人满为患,点单都要排队。
他扫了眼桌上众人的脸色,向钟吟:“怎么了?”
钟吟不想把事情闹大,笑笑说:“没什么,就是拌拌嘴。”
陈子仪瞪过来一眼,深呼吸一口,才忍下这口气。
“我点的是套餐,女士优先选。”只不过,林弈年提前将中间那杯桃桃雪顶给钟吟拿出来。
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陈子仪看着他的动作,冷不丁道:“我也想喝桃子味的。”
“那我给你再点一杯。”林弈年说。
“不要,我就想要钟吟那杯,她的雪顶做得漂亮。”她托腮,满脸无谓地说。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钟吟没有动,脸上表情也终于淡下来。
一声冷嗤从头顶传来。
旁侧的易忱直接挖了勺奶油,扔到垃圾桶,“现在还想要吗?嗯?”
他满脸不耐,就差明说“扔掉也不给你”。
陈子仪脸色青白相间。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瞬间,大小姐脾气爆发,竖起手指向易忱,“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易忱嗤:“你妈没告诉你你爸是谁?”
“……”
陈子仪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要把他盯出个洞。
“子仪。”林弈年开口,他似乎已经习惯她这种阴晴不定的脾气,“我给你重新点一杯。”
“我不要了!”陈子仪拎起包,越过几人就要走。
“你就去哄你女朋友吧,”她走前狠狠瞪了易忱一眼
,“还有她身边这只疯狗!”
她说走就走,甚至连带来的陈子萱也不管了,留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人战战兢兢地环顾着四周。
林弈年追出几步,又硬生生停住。
他下意识的动作,钟吟看在眼底。
她不满于陈子仪对易忱的辱骂,一时也淡下腔调,“她走了,你不去追吗?”
“不了。”察觉到她的情绪,林弈年看她,轻声道,“我陪你。”
钟吟的心情却并没有好多少,没说话。
转而看向对面的陈子萱,安慰道:“子萱,别担心,一会我们送你回去。”
小姑娘怯生生地点点头。
桌上没人说话。
一时变得尤其安静。
钟吟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欲望,“不如现在就走吧。”
林弈年拉住她手,想说什么。
钟吟没看他。
他视线扫过另外二人,只能咽下去。
“回去再说。”他压低声音。
他们说话时,易忱便低眼滑动手机,易恂的消息一条条发来。
[你的意思是,今天这哥们没通知你那心上人,还带了另外的女人?]
[这分手不得指日可待?你这胜算不小啊]
易忱看得心头乱跳两下。
顿觉可耻地摁灭屏幕,猛地灌了口饮品。
偏偏消息还在跳。
[你就从这方面下手,时不时和你那姑娘灌输一下,这男的不可靠]
[你信不信,十有九散]
“易忱。”
“易忱!”
一连喊了好几声,易忱都没应,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着迷。
钟吟嘶了声,凑过去,还没看清屏幕,易忱浑身一激灵,手机一个没抓稳,“啪”落在地上。
“你在看什么?”钟吟无语,“走了。”
“...哦。”易忱硬着头皮捡手机,摸了摸鼻子,抬起眼,正对上他兄弟打量的视线。
他脊背都被看弯了。
心虚地垂下头。
“要在沪市待几天?”冷不丁的,林弈年问他。
“大概两二天。”
“那明天我们再带阿忱逛逛?”林弈年看向钟吟。
钟吟眨眨眼,应了声好,又忍不住解释:“本来今天也要联系你的,还没来得及就遇上了。”
“我知道。”林弈年揉她脑袋。
易忱看不下去,面无表情移开眼。
几人走出饮品店。
“子萱,我再带你去外滩逛逛吧,”钟吟说,“刚刚你都没逛成。”
陈子萱抬眸看她一眼,点点头,试探着去牵她的手,“谢谢姐姐。”
钟吟笑,“不客气。”
她带着陈子萱往前走。
“钟吟姐姐,”突然,她小声唤她。
“嗯?”
“我姐姐根本就不喜
欢弈年哥哥(),?瑞nn彎?鱕?祙√()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是有苦衷的,你不要生气。”
钟吟温声:“我知道,我没有生气。”
陈子萱又观察了眼四周,语气中满是对陈子仪的厌恶,“姐姐还和我炫耀,她有好多个男朋友,但哪怕这样,弈年哥哥还是必须围着她转。”
“为什么?”钟吟停住脚步,脸上的笑意散去,“为什么她要这样?”
陈子萱声音更低了,“我伯父很厉害,是可大的官儿了。”
“这次爸爸带我过来,就是求我伯父能帮我把学籍转来沪市。”
“姐姐说,弈年哥哥以后也要靠她爸。”
钟吟心口堵着,第一时间往后看。
好在,林弈年正在和易忱说话,没有看过来。
“子萱,别让他知道这些话。”她压低声音。
“我明白。”陈子萱抬头看她,真诚道,“我只是希望姐姐不要因为我姐姐和弈年哥哥产生误会,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钟吟摸摸她脑袋。
她揣着心事陪陈子萱游完外滩。晚饭前,白帆的电话打了过来,让她回去吃饭。
“子萱我送回去,”林弈年视线停顿在她面容,凑近和她耳语,“晚上回去,我们再聊聊,可以吗?”
钟吟点头。
易忱看不惯他们二人亲昵,不耐烦开腔:“要不我给你俩开个聊天室,你俩接着聊?”
“马上了!”钟吟忍了忍。
和林弈年挥手,又向陈子萱道别,后者实在舍不得她,“钟吟姐姐,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钟吟当然同意,笑着拿出手机,“下次来沪市,还找我玩。”
晚餐后,白帆送走顾清一家。
“明天就不叨扰了,我们这还有几家亲戚,走完就回京。”
“和我客气什么?想来就来,”白帆嗔怪地拍着顾清的肩膀,低语,“吟吟在京市,还得劳烦你们多加照顾。”
“那还用说?!”顾清晚上喝了几杯酒,情绪一时也上了头,她挽着旧友的手臂,絮叨着说:“吟吟这孩子,我是喜欢得紧的。”
她轻轻叹口气:“就是和我们家小忱差了点缘分,没关系,弈年也是个好孩——”
“妈!”
走在身后的易忱脸色骤变,猛地打断她,余光扫向钟吟变换的神色。
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顾清惊魂未定地怔愣在原地,捂住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最淡定的当属白帆。
她拍拍顾清的手臂,“没关系,早晚都要知道的。”
钟吟脸色有些白,靠在门边,张皇地看着母亲,“妈,我...”
“先把你顾阿姨送走再说。”白帆说。
钟吟心中浮起星星点点的不安,抿唇,轻轻点头。
易忱走前,回头踌躇地看她几眼。
但钟吟早已经心不在焉。
门在眼前关上。
“我这张破
()嘴啊,”顾清懊恼地拍着脑袋,“而且你白阿姨还不同意这件事,这下吟吟说不定要怪我了。”
易忱没有说话。
他盯着上升的电梯楼层,情绪起伏着,隐隐的兴奋将他充斥,甚至听不清别的声音。
屋内。
钟吟坐在桌边,低头,手中抱着小狗。似乎感受到紧绷的氛围,连小狗都老实了,一声都不叫。
钟正钦见不得女儿这个模样,安慰:“囡囡,没事的,你也长大了,不就是谈个…”
“钟正钦!”白帆抬高嗓音,“你再插一句嘴试试?”
“……”
钟吟摇摇头,“爸,我没事。”她又看向白帆,“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就问我吧。”
“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钟吟:“一月初,差不多一个月了。”
白帆:“怎么认识的?”
钟吟瞅了瞅母亲,表情有些犹豫。
“嗯?”
“他是易忱室友。”
“上次听他说,你们还是一个高中的?”
钟吟慢吞吞点头。
“看来你喜欢他很久了?”
钟吟眼睫动了动,还是点头。
白帆又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很平常。钟吟一一做答,脑中的弦缓缓放松。
“听你这么说,林弈年这孩子是还不错。”
钟吟眉目舒展,就在她几乎以为已经过了关时,白帆喝了口水,字字清晰,如雷般炸在耳畔:“但是,妈妈不同意。”
她笑容僵住,张口就道:“为什么?”
“他家庭很复杂,和你不合适,”白帆嗓音依旧动听,却让钟吟如坠冰窖,“别的我也不和你多说,只能说,你要继续和他谈下去,可以。”
“但妈妈这里,他过不去。”
钟吟张了张唇,缓缓摇头,“不,妈…”
“囡囡,”白帆怜惜地摸摸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却强势,“听话,嗯?”
钟吟手指缠绕在一起。垂下头,又抬起。
全身发冷。
眼前的情境,再次让她回忆起两年前,她失声的那段日子。
那时,白帆用同样的姿态让她放弃播音,转回文化课。甚至连钟正钦也因为心疼她,没有反对。
她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只能用沉默无声地反抗。
经年的委屈席卷,一朝爆发出来。
钟吟倏地站起身,“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分手的!”
白帆陡然抬目看她,表情受伤,不可思议地问她:“吟吟,你竟然为了那个男生,这样和妈妈说话?”
钟吟眼中闪烁着泪花,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抬手抹去。
钟正钦忙上前搂住女儿,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不赞成地看向白帆,“她都这么大了,你就别逼她了!”
“我逼她?”白帆颤着声,哽咽道,“我还叫逼她?”
“这一学期的时间,她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一个电话都没有。我整日整夜为她担心得睡不着觉,结果她呢?背着我去谈恋爱!”
“我四处托人打听,他家要是个好去处,我会不让你交往吗?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子女好?你非要把他家什么情况和你说明白吗?”
“他爸,凤凰男,年轻时候做游戏把家底赔光,和他妈一对怨侣,现在还在外边彩旗飘飘,他妈怨天尤人半辈子,可指望这一个儿子去攀市长家的女儿青云直上…”
“别说了,”钟吟哽咽着,“妈你别说了。”
她不明白,只是谈恋爱。
她只是谈了一个恋爱而已。
她的人生,就真的没有一点点自主权吗?
而且,林弈年明明是这样好的人,仅仅是因为不能选择的家庭,就被母亲毫不留情地否认指责。
白帆同样心疼地看着她,伸手要去擦掉她的眼泪,被钟吟躲过。
她摇着头后退。
突然崩溃地转身,冲向玄关,打开门,不顾身后的呼喊,冲了出去。
电梯正好赶上。
她用力按着,关上门。
钟正钦要去追,转头,白帆捂着胸口坐下,犯了哮喘。
他焦头烂额,忙去拿药,喂妻子吃下去。
“吟吟跑哪去了?!”刚缓下来,白帆便去扯钟正钦的袖子,“你快去给她打电话,让她快点回来,这么晚了,外面多冷多不安全!”
“已经打了,你冷静点,”钟正钦叹口气,轻拍着她的脊背,另只手拨通女儿的号码。
谁知下一秒。
她的手机铃声在厅内响起。
“快,你快出去找找!”白帆脸色大变,摇着丈夫的手臂,“她一个女孩子,手机也没带,出了事怎么办?”
钟正钦自然也是焦急,起身就去穿衣服,“我现在就出去找。”
他出门后,家中彻底安静下来。
白帆捂着胸口,眼泪不停往下流。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无意识地接通,顾清的声音传来:“小帆啊,我们已经到酒店了,你也太客气了,订这么好的酒——”
“小帆,你怎么了?”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哽咽声,顾清脸色变了变。
她身后跟着进门的易忱同时竖起耳朵。
“吟吟和你吵架了?”顾清听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一个人跑出去了?还没带手机?”
他倏地抬起头。
“别急,你先别急,”顾清也站在室内打转,“她没带手机,身上没钱走不远的。我现在让小忱也出门帮忙找找。”
“小忱你——”话没说完,套房的门已经“砰”得关上,刚刚还站在门边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了。
易忱对沪市也不熟,好在白帆订的酒店不远,和他们家只离了两个街道。
他打开地图,一路飞奔着下楼。
钟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不停用衣袖擦去眼泪。
匆忙跑出来时,她身上只穿了件毛衣。夜晚寒风凛冽,丝丝入骨。钟吟打着颤抱住手臂。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去,打算联系林弈年,手在口袋里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手机,只能懊恼地作罢。
好在这条路钟吟很熟悉,是她去附中的必经之路,高中二年,她曾沿着这条路来回无数次。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便抱紧手臂,继续往前走。
熟悉的街景,仿若再次回到高中那段时光,她冒着一腔孤勇地选择播音。
起先她音域打不开,吐字节奏也乱,老师很委婉提点,她可能并没有学这方面的天赋。
钟吟不相信,也不愿接受。
一整年,每一天都早起练功,终于克服障碍。
却是刚刚见到曙光,便有更大的噩耗传来。
不知是哪天开始,她突然发不出声音。医院诊断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导致阶段性失声。
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白帆早就见不得她受这些苦,直接拍板让她退出集训,回学校上课。
她自是不愿。
就这样僵持了两个月。
那时,她也常沿着这条路来回。天很灰暗,便是世界也是安静的。
闯入世界的唯一亮色,只有林弈年。
从高中入学,钟吟就在旁人口中听过他的传奇,也曾远远看过几眼,对他抱有朦胧又新奇的悸动。
说句俗气的话,谁的青春都会喜欢上这样一位男生。
但真正的怦然,还是开始于他站在国旗下,意气风发,做演讲的那一刻。
那天,春日的阳光暖洋洋晒在身上。
她的眼里也只能看见他。
少女心事,一朝得偿所愿。
却再次被母亲二言两句击碎,被按着脑袋,逼她做出选择。
仿佛又回到当年无法发出声音的日子。
钟吟突然捂住眼睛,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
一件大衣从天而降,披头盖在她肩膀,暖意将她围绕。
模糊的视线中,来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是跑来的,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胸膛起伏着,还在不住地喘着气。
钟吟睁着通红的眼和他对视,嗡动着唇:“...易忱?”
易忱视线凝在她面上,张了张唇,没说话。
放在身侧的右手笨拙地抬起,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她一愣,下意识闪躲开。
那颗泪珠滑过脸颊,落在他虎口。
他手僵在空中,被寒风吹得冰凉。
握成拳,垂下。
心口闷闷地疼着。
如春日连绵不绝的雨砸落,又似秋风卷起的落叶飘零。
他抬起眉梢,望向她。
她双眸如被水浸透,哭的这样难过。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眼泪是为谁而流。
胸腔像是破了洞,灌着冰冷的风。
气恼,嫉妒,不甘,这些天积攒的阴暗情绪滋生。
理智被灼烧,几近灰飞烟灭,脑中的弦也一触即发——
促使他两步上前,双手握住她纤细的双臂,“那就和林弈年分手。”
钟吟懵了,怔怔看着他。
“和我谈。”
易忱黑眸幽深地锁看她,带着股不顾一切的疯劲,“我永远不会让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