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栋。
今年四十四岁。
晨升集团总经理。
陈鸣昇的爷爷陈怀山因身体原因,在集团属于半隐退状态,董事会主席一直空缺,之前晨升的一些股东倾向于推陈家栋上主席的位置,这场负面变动,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
有时候总经理职权太大,的确会损害控制股东的利益。
陈博文让各位股东脸上没笑脸,这场会议,人人争利,没人把坐在角落的陈鸣昇当盘菜。
陈鸣昇靠在椅子里,把玩手里的打火机。
开会不让吸烟,他烟瘾犯了。
股市下跌,触及各自的利益相关,股东们今天逼着董事会出具报告,就公司经营做出方案:“雷淦天还没有抓捕归案,现在这个案件关注度很大,晨升股市昨天跌幅13%,还请各位执行机构,给我们股东,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鸣昇在这时突然站起来。
众人余光一闪,纷纷扭头望向他。
陈鸣昇捏着水杯,拿起一旁矮桌上的提梁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重新坐下。
众人有点无语,但这位一世祖向来无礼,不守规矩,他们似乎也见怪不怪,习惯了。
“现在现金链紧张,银行贷款迟迟落不了款,今后再有任何动荡,我看晨升别上市了,退市吧。”
“就这样的走势,以后如果再有点风吹草动,晨升真的就岌岌可危了。”
“陈总,您别怪我们说话难听,这件事,是您教子不善啊!”
陈家栋毕竟是老江湖,面对指责和不满,他十分沉得住气,丝毫没有半分难堪,倨傲的气质压到一片,即便不言,也扳回一城。
“我理解各位的心情,晨升昨日是受到不小的打击,但诸位其实心里清楚,晨升这么多年,怎会轻易被打倒,博文的事,雷淦天还没有缉拿归案,新闻背后的推手,我也在调查,所有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到时候真相大白,我也会还各位一个公道,还请大家给我弥补的机会。”
陈家栋静静陈述道:“但如果还有股东想要退股,我也不挽留,股权转让手续,我随时可以签字。”
众人沉默不语。
说到底,都是为了蛋糕。
施压,也是保质。
陈鸣昇低头看手机,手机里的网页,是华尔街最新的财经新闻。
邵斌坐在会议室外,听里面指责的动静小了很多,不由心头涌上担忧。
这念头刚在脑中转了没两秒,有人匆匆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邵斌隔着没关严的门缝,看见一位男士在一位股东面前耳语了几l句,那位股东脸色大变。
接着响起拍桌子的声音。
邵斌肩膀一松。
缓了口气。
网上,有人公布了陈博文跟雷淦天建筑公司法人的财务明细。
如果说昨天晨升只是疑似沾染,那今天,就是做实了陈博文与黑势力
的金钱往来。
有几l个有话语权的股东拍桌不干了。
陈家栋坐在会议主席的位置,慢慢喝了一口茶,面色不改。
就在一旁记录会议的董事会秘书,以为场面就要失控的时候,坐在会议长桌尾端的陈鸣昇,突然开口打断。
“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可不可行,各位要不要听听?”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骤然安静。
静得有些过分。
甚至有些股东,目光怪异的盯着陈鸣昇。
仿佛在说:你捣什么乱?
“阿昇,请讲。”
说话的人,是刚刚一直沉默的一位集团元老。
陈家栋这时放下茶杯,双手交握,靠在座椅里。
也望向他,神色温和,从容:“鸣昇有什么办法?”
陈鸣昇放下手机,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会议桌面。
“银行和各大金融机构现在不给我们债券和贷款,无非就是害怕我们存在兑付困难的风险,对我们偿还债务能力担忧。”
“晨升发展近乎半个世纪,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诸位有没有想过?”
“说到底,还是我们经营的模式,太保守,下属子公司分管不严不服管,偷掠贪吃,才酿成今天这个局面。”
“要想现金流回垄,就得进行收购,对外扩张,以融资租赁拓展版图,每吞并一个公司,就作贷款抵押物,说服金融机构和银行为信用担保来融资套现。”
众人沉默。
陈家栋看着陈鸣昇,深邃的目光,沉静漆黑。
“现在的政策瞬息万变,这招太险,一旦中途现金流出现问题,晨升岌岌可危。”
陈鸣昇摊开手:“你们自己看,是保守,还是激进。”
持续沉默。
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局势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再想要翻身仗大喘气,就要困难很多。
“阿昇,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说说吧。”那位元老,眸子里藏着笑意。
仿佛一眼把他的小心思看穿。
陈鸣昇神色坦然,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昌宁,国内最大的IT分销商,跟晨升的支柱业务相吻合,并购他,利用彼此的生态系统和客户画像,获得供应链资源,完成转型,晨升将打破常规,迈进新的应收阶级。”
“这是收购协议。”
“四小少爷怕是理论知识都没学明白,你的子公司不具有法人资格,根本不能签署收购协议!”
说话的人,陈鸣昇没见过。
“别急啊。”陈鸣昇打开文件,对着旁边的秘书勾了勾手,递给她,指向陈家栋。
秘书会意,把文件拿给陈家栋。
“一叔,这是昌宁公司的收购协议意向书,我已经谈下来了,只要各位股东同意,法人签字,今后,晨升一定会是另一番,盛景!”
-
江乌月停职的这几l天
,北城发生了几l件大事。
晨升集团与昌宁IT签署了并购协议。
并购签约仪式上,董事长陈怀山携子陈家栋和其孙陈鸣昇参加签约仪式。
各大财经频道纷纷报道:这一项大胆举措,标志着晨升集团一项重要改革落地实施。
大众纷纷看好。
晨升集团口碑有所回升。
陈鸣昇在公司意气风发,江乌月这边,也收到了几l个好消息。
头一个好消息来自前天上午:韩程出车祸了。
虽然没死。
第一个消息是她论文开题报告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整理思路,开始写初稿。
第二个好消息她被告知有一笔来匿名见义勇为基金会的叁万元奖励,嘉奖她在暗访行动中的英勇表现。
不过领取这个奖励有个前提:登报。
对于这个要求,江乌月有些困惑。
暗访记者露脸,无疑是暴露风险,所以为规避风险,那条暗访新闻,主编连江乌月的名字,都只用了某某代替。
如果领了这笔奖励,除非她以后不要在这一行干了。
江乌月隐隐觉得不安,一时没有接受这笔奖励。
几l多欢喜几l多愁。
不知道是不是乐极生悲的缘故,江乌月开心蹦跶了两天,第二天被校领导叫去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批评。
原因她是校园招聘成功入职电视台,学校会定期进行背调学生就业情况,得知江乌月被停职,几l位看好她的领导坐不住了。
“你还没有走出校门,就把自己的安全弃之不顾,你们单位领导的建议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总得有个调查结果,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到时候被辞退,那可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江乌月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挨训。
被问到作为记者,为什么会把取证证据泄露给其他报社这样严重的失职问题,江乌月答不出来,无从解释。
不出所料的,她被告知一件恐怖的事:
“明天,把你家长叫来,我来跟他谈!”
-
江乌月也想知道她家长是谁。
但从人类发展史和生物基因来说,她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江乌月的脚踝因为在临溪村逃亡,一次扭伤,这几l天的冷敷治疗,脚踝的肿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本加厉,到了今天,她脚已经像个馒头,连鞋都有点穿不进去。
胡潇潇那边是住不了了,韩程住院,潇潇在医院陪护。
江乌月念着她哥许韬戈家里的花好几l天没浇,从学校出来打车回了江滨路。
她仍是在楼下买了烤红薯,扶着墙,一蹦一跳上楼。
等爬到六楼,后背和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掏出钥匙推开房门,房间的陈旧味道扑鼻而来,江乌月挥了挥鼻子面前的空气,跳进屋,脱了外套把门关上。
“啊!!!!
”
江乌月打开房间灯,转身挂钥匙的空档,一个高大的黑影从身后笼上来,压在她头顶。
江乌月本能地撒腿就跑,她的脚刚迈出去一半停留在空中,纤细的手臂就被一只干燥粗糙的大掌握住,带了回去。
“是我!”
男人声音低哑,富有磁性,由于身体的靠近,专属于男性的气息热源、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霸道地窜进她鼻腔。
江乌月紧闭的眼睫倏地震动,她猛地睁开眼睛。
转身,看向身后。
她面前的男人高瘦,五官轮廓凛冽,额头饱满,眉弓突出,眼窝极深,双眸狭长,鼻梁直而挺,他上身没有穿衣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松松垮垮穿在胯间,皮带松了,看样子是刚准备脱,就遇上她的闯入。
“哥!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江乌月捂着胸口,压不住急促在胸腔里乱撞的心跳。
“吓我一跳!”
眼前的人,是她的哥哥,许韬戈!
江乌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这个哥哥了。
他的工作,总是很忙,有时候几l个月不见影子,倒是生活费,每个月按时按点打过来。
两个人一年说不上几l句话,有时候江乌月会有种错觉——
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家人吗?
她大脑飞速运转,一会一个画面,不断跳频胡思乱想着。
不过她此刻心里的喜悦和激动,大过于感伤。
能见到哥哥,她很开心。
“哥,你这次准备在北城待几l天呀?正好我买了烤红薯,你饿不饿?一会我们……”
“谁允许你来我家的?”
许韬戈的声音,又冷又硬。
还带着凶和怒气。
江乌月被他的声音,吼的愣在原地。
手里的烤红薯,灼烧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