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年听见他这样说,只是侧了侧身子端着蛋糕走进卧室里来,语调轻快地说道:“那等会儿我们吃完蛋糕可以一起去拜祭一下你妈妈。”
那个柔软的白色兔子玩偶就被他顺手塞到安文光手里。
安文光怔愣地看着他把蛋糕放在书桌上,手里捏着兔子玩偶,他几乎从没有抚摸过这样柔软的东西,白色的兔子玩偶还带着林年身上的体温,那温度让它的触感都似乎变得更软了一些。
“不用你去。”安文光说道。
正在给蛋糕插蜡烛的林年听见他这句话,愣了一下,然后答道:“哦。”
然后他脸上的就笑容没有再出现,就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插蜡烛。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就连那点温柔的气质也没有了,只剩下仿佛骨子里透出来的忧郁感,像是真的被伤了心。
安文光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想把林年刺到知难而退,但他刚才说这句“不用你去”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林年身为安成民的新欢,去拜祭人家亡妻算什么事。
尤其是安成民到现在还没回来,今晚的晚餐都是只有安文光和林年两个人吃的。
小的时候这一天安成民会把他带到墓地去,让他跪到双腿麻木,后来安文光长大一些之后安成民就不再带他去了,但是如果安文光不抽空自己去的话,安成民又会打他。
所以安文光都是等安成民回来之后再自己去,只不过今天比较反常的是安成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啪”的一声轻响,林年按动打火机,把蜡烛点上。
“文光来许愿吧。”林年抬手关掉卧室的灯,声音和缓地说道。
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晃动,安文光就着这点光努力地去看林年脸上的表情,但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五官,眉眼低垂注视着蜡烛的样子在这种模糊的光线下显得甚至有几分脆弱,连跳跃的烛光落在他眼睛里都像是闪动的泪光似的。
安文光心里就更加发堵了,为什么自己故意说的那么多拒绝和伤人的话他无动于衷,结果因为自己一句无意的话露出这种被欺负的可怜样子来。
“快许愿啊。”林年看他没有动作,催促道,毕竟蜡烛一直在烧呢,等下蜡油滴到蛋糕上就不好了。
安文光没过过生日,也没有许过愿,此刻对着晃动的细微火光,草草的许下了自己的愿望“让眼前的这人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现在这副模样他看了就觉得心烦意乱。
正等着吃蛋糕的林年可不知道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孩子现在脑子里这么多想法,他刚才没笑纯粹是因为他忘了,林年如果想要露出笑容的话,必须由大脑给身体下达“笑”的命令。
至于安文光说他不用去拜祭的话更是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林年心里也觉得自己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没必要掺和安文光父母的事。
看着安文光老老实实许愿吹蜡烛,林年甚至感觉此时
的气氛难得的温馨,毕竟安文光这孩子十六年来第一次过生日。
安成民自然是不可能给他过的,安文光的老师同学基本也都知道他的情况,也不会主动给他庆祝生日,安文光的生日始终笼罩着母亲死亡的阴影,他甚至因为安成民在这几天会格外折磨他而厌恶自己的生日。
林年是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林年抬手把卧室里的灯打开,开始切蛋糕,粉色的草莓慕斯蛋糕很甜,蛋糕很小一个,林年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给安文光。
饶是如此,安文光吃完的时候抬头看向还端着盘子在那里细嚼慢咽的林年,发现他还有一半没有吃完。
跟只娇贵的猫似的。
等林年终于吃完了蛋糕,他小心地把东西都收了起来,把垃圾都带到自己的房间里——就算安成民对自己不计较,在他老婆的忌日给安文光庆祝生日这种事情,林年觉得还是最好不要被他发现了。
等林年走了之后,安文光注意到桌子上好像还落下了什么东西,他看了一眼,是绑蛋糕盒子的那根粉色绸带。
安文光拿着这根粉色绸带,本想把它扔掉,但是指尖捏住这根柔软的绸带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扔掉,而是转身把它系在了白色的兔子玩偶上。
粉色的绸带蝴蝶结和这个兔子玩偶倒是很相配。
过了一阵,安文光听见了外面似乎传来一点响声。
安成民回来了。
这是十几年来安文光第一次见到安成民去墓地呆上这么久,所以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他主动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走了出来。
父子两个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对视。
即便是在这种黑暗的条件下,安文光还是能明显看得出来安成民的憔悴,这个男人现在满身疲惫、精神恍惚、失落得像一条没人要的狗。
但是当他的目光凝聚在安文光身上的时候,那种似乎没有聚焦的眼神就变得充满厌恶甚至仇恨,安文光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什么也没说,就直接抬起手来,抽了他一耳光。
“啪()”葶N?????空憃憃葶?葶?蕓?蚝????虎?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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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林年一下子扔下手机爬起来,穿着睡衣就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安文光和安成民就在黑暗的客厅里面对面站着,看不出来刚才动手了没有。
林年卧室里的灯光从他开着的门里倾泻出来,安文光转过脸就看见林年只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的模样。
说实话,安成民刚才给了他一耳光之后,他反而觉得自己心中因为说错了话而一直有些发堵的感觉荡然无存了。
这样就两清了。他想。
“你们……在干什么?”林年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问道。
安成民看了一眼安文光,
()“没干什么。”他朝主卧走去,身形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看着安成民自己回到主卧室里去,林年这才把安文光叫过来:“文光,来我这里。”
安文光走过来,林年这才看见他一边侧脸肿着,顿时真心实意地心疼了。
孩子也太惨了,过生日还要挨打。
“文光你疼不疼啊?”林年有点不敢用手碰他的脸,指尖只虚虚点着他的耳朵,“怎么不好好在自己房间里呆着?”
安文光没说话。
林年拉着他进屋坐下,然后找了消肿的药膏来,安文光明天还要上学,生日第二天肿着脸去学校实在是过于凄惨了一些,林年用手指蘸着药膏轻轻在他脸上抹着,然后嘱咐道:“下次他要是打你,你不要乖乖站在原地挨打啊,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安文光都十六岁了,真想跑的话安成民肯定抓不住他。
安文光侧着脸,安静地坐着,又是那副冷硬得像块石头的模样。
林年给他涂完了药,捏着他没受伤的那边脸让他正过来脸看着自己:“听见了没?”
他这样质问的话都说得轻声细语的,没有半点威慑力,安文光抬起眼,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林年原本是准备睡觉的,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所以头发稍微有一点乱,眼角也因为困倦而有些红红的,这个状态的他莫名显得很亲近。
林年觉得孩子一直不说话是被打了伤心了,也叹了口气,没有逼他讲话,而是伸手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他打你你先躲掉,然后来找我,只要我在场,我不会让他再打你的。”
安文光总算是“嗯”了一声。
“好孩子,那你回去睡觉吧,明早脸应该就好了。”林年拍拍他的后背,目送少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
看着安文光关上他的卧室门,林年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躺回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一个两个真不让人省心啊……”林年一边朝被窝里钻一边嘟哝道。
他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安成民接下来三天都不会上班,两天用来喝酒,一天用来醒酒,而他作为助理肯定是没有这个假期的,他主要是怕安成民趁着自己不在家再家暴安文光。
这边安文光回到自己房间里之后,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和整个房间都各个不入的白色兔子玩偶,感觉它像极了林年。
一个又干净又柔软的人,偏偏那么天真的掺和进安家这一堆腌臜事里来。
安文光用手指戳了戳小兔子的脸,柔软的触感让指尖直接陷了进去。
还有两年时间,他就满十八岁了,这两年时间是安文光给安成民最后的机会。
要么,安成民在他满十八岁之前把他弄死,要么,就等着安文光以后弄死他。
所以安成民打他的时候,他不会躲,他给安成民这个机会杀了自己。
如果能活到十八岁,安文光不仅要弄死安成民,他还要搞垮整个安家,他要报复一切能够报复的人,当然他也不会让安成民死的太过轻松……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也不会再这么恶心的活着。
黑沉沉的情绪在安文光的眼中堆积着,林年还不明白这一切早就无可挽回了,还在试图用柔和的手段掩盖矛盾,想让一切看起来相安无事。
这无异于用纸去糊一面裂缝的墙,脆弱而无意义,风一吹就破。
安文光又戳了一下小兔子的脸,突然觉得以后自己送安家去死的时候,倒是可以留一笔钱给林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