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什么叫官方泥塑。

这就叫官方泥塑。

系统想说句吐槽的话,但槽点有些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才十五岁，你好歹给人家发育两年。】

这年纪的男孩子，面部骨骼还在发育,身高抽条至高过成年人,容貌却还是少年,甚至大部分人还处于外貌尴尬期，内分泌不稳定,也就是俗称的“还没长开”。

等彻底褪去婴儿肥,棱角凸显,轮廓加深,骨骼定型，才能看出端倪。

原著里的男主,其实提起长相的部分并不多,群像文的缺陷就在于此，男主容易变成“摄像头”，尤其是中后期还换过其他角色的视角描述娱乐圈乱象：

蔺渝之前翻看原著时记得，提起廉望雪容貌的部分并不算多,一个是说他刚进公司的时候被误以为是偶像赛道,不少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小的孩子送去选秀没到年龄吧”。

另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时候,通过某个圈内导演们的酒局提起过一嘴：

导演一要拍古装剧,有个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角色迟迟未定，边喝酒边吐槽说：“廉望雪能不能也演几部戏。”

导演二则唉声叹气抽着烟：“我的片子最最中意的那张脸早早就没了,再找不到满意的。”

“那张脸”指的是已经去世的蔺渝。

这是“蔺渝”这个角色最后一次在正文出现。

蔺渝说：【我懂,毕竟原著让未成年当主角，就是为了让时间跨度更大一些。】

从表情上看，蔺渝依旧是维持着毫无波澜的,甚至带了一些兄长、前辈范儿的微笑，谁都看不出蔺渝私底下正在和系统吐槽：【刚才不会是他从门口偷窥我的吧？】

系统：【如果是的话，比私生来的好像让人放心一点。】

蔺渝：【哪里让人放心？凭借他十五岁就和我持平，小说里十八岁188cm的身高吗？而且...】

而且再次见面，他觉得廉望雪身上还自带一股阴鸷气息，感觉他的人生有很多痛苦又无法解决的惨事。

系统被这个脑回路绕晕了：【你先不要看到个人就想到和人家打架能不能赢...和平一点？】

蔺渝说：【和平？为什么？因为他风风光光寿终正寝，我凄凄惨惨客死他乡吗？】

系统无言以对。

蔺渝对这个世界的任何非傻白甜都有足够的警戒心，可能还是自己担心他重蹈“蔺渝”的覆辙，因此在对方穿越最初反复强调了许多遍。

【他为什么不说话？】蔺渝问。

【可能在等你先说话，毕竟你是前辈。】

蔺渝：【......】

这边两个人站在走廊面面相觑，那边的蔺渝已经兀自走神到了外太空，半晌才被“蔺渝前辈”的呼声唤醒。

他回过神，看见面前的廉望雪正注视着自己，目光从他脸上游走至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嘴唇蠕动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又想要说点

什么的模样。

系统大惊失色：【他不会要表白吧？】

蔺渝：【......】

蔺渝：【他又不是个绝世恋爱脑！！】

《万众之巅》这本书是彻头彻尾的娱乐圈事业文，里面有一番作为的角色全员奋斗批，感情戏全无。他忍住了想要讽刺系统是个小弱智的想法，切换了脑内的互怼状态，再一抬头又是一张明媚笑脸：“有什么事吗？”

“...手。”

大概是还在变声期，他的嗓音未免太低了一些，蔺渝听着这砂纸打磨似的嗓音，微一愣，低头看自己的手——

之前在拍摄时卖惨自制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伤疤，医生说这道伤疤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转淡变浅，在那之前，只能霸道地在他的掌心横行，作为曾经受伤的证据。

蔺渝觉得挺好，粉丝能看见的时间越久，就记得更深刻，更心疼他。他的伤不能白受，要尽可能的利益最大化。

“我的手？啊，之前拍摄的时候受了伤，但是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不在意。”蔺渝笑着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得了，也不知道是谁，洗澡的时候因为手的缘故不方便，烦躁得和我骂了半天人。】

【闭嘴。】

廉望雪也不说话，目光又从蔺渝的手转回来，重新落在他脸上。

他的瞳孔像是月光笼罩的深潭，只有在注视着蔺渝的时候，才隐约有些不自觉的波澜。此时直勾勾盯着蔺渝，却好像因为寡言木讷的缘故，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一时间倾吐不出，甚至憋红了耳根。

【自闭症？】

系统：【是小男孩的不善言辞吧。】

“小渝。”

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一瞬消失殆尽。有远远从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蔺渝抬起头，越过廉望雪的肩膀看去，看见了背着书包带着鸭舌帽，正往这个方向走来的颜立川。

BLUE组合的队长人设已融入生活，自带温润光环，一瞬间整条走廊那股属于廉望雪的阴鸷气被冲散。

“这是...？”颜立川来到了蔺渝身边，看向廉望雪。他并不认识后者，微微一愣，然后求助似的把目光转向蔺渝。

“这是公司新签约的艺人。”蔺渝含糊地说。

颜立川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知道你。之前经纪人哥和我提起过，是二月份签约的对吗？据说星探部门追着一个初中生跑了好几天，才终于把人签下来，那个学生是你吗？”

【二月？】

蔺渝按了按耳朵，被系统这一声惊呼吵得脑袋嗡嗡作响。

廉望雪没有回答。

他像是每个面对已出道的，光彩照人的前辈感到紧张不安的新人一样，微微垂下了眼睛，显得谦恭，而颜立川也并不在意对方稍有些失礼的态度，一伸手轻轻揽住蔺渝的肩膀。

“走吧，练习去。”

蔺渝还在走神，下意识

地应了一声，跟上了颜立川的步伐。两个人越过廉望雪，向相反方向的练习室走去。

【系统，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系统难得一见的严肃，【他是二月份签约的，但是原著里...】

【原著里是中考后。】蔺渝说，【时间线出了问题，廉望雪的签约时间发生了变化。】

但他还不清楚廉望雪这个人的具体情况，签约过程也不明了，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扰乱了廉望雪原本签约的时间线。

更有甚者，如果问题出在廉望雪本人身上，那么这个世界很有可能还有第二个和他一样的存在。

【系统，把这本小说的主线整理出来，细节也不要放过，我要找个时间重新读一遍。】

*

蔺渝在练习室挥汗如雨的时候，饭圈又一件新鲜事被悄悄发酵了出来。

是蔺渝当初为了应对《宿舍突袭》写的日记。

他把日记设置了密码锁，是组合的出道日期。当初“播播”的当家主持云帆在弹幕的提示下试了好几种密码，最后抱着侥幸尝试的心理选择了BLUE组合的出道日，却没想到日记本“咔哒”一声打开了。

但日记的内容并没有被仔细阅读，因为紧接着蔺渝的病历单和药片就被发现，大众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

但这件事在逐渐过去之后，粉丝们和好事的路人又开始回看之前宿舍突袭的回放。

因此云帆在打开日记后潦草翻过的几页，也被寻找高清档一一截图，并且通过图像处理软件放大放清晰，重新发布在网络上。

在这几页中，蔺渝写了许多生活里琐碎的小事，譬如今天的晚餐没昨天的好吃，好像长胖了一定要努力节食，今晚不能再吃碳水了，还有一些和队友相处的细节：

奉子爵洗澡时唱歌好像比平时更好听，萧慎的vlog很好看要找时间让他教教自己，在客厅看到甘子晔在看动漫，想和他说句话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放弃了...

如果只是这些，大概粉丝们只会读到一个让他们心软软的，接地气又善良可爱的男孩的故事，但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蔺渝这样写道：

“最近症状好像变严重了。有时候在临睡前，我会突然感觉到心悸、呼吸急促、头昏、恶心，随之而来的是濒死感...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能用力按住发抖的手，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我知道是自己的症状突然发作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之前的许多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却无法入睡那样。”

“我知道我病了，我有点害怕，可是不知道该和谁说。从小到大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习惯自己一个人背负的，无论是在学校里被欺凌，还是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说出来也没有谁会帮我解决，所以干脆不说比较好。”

“每当这个时候去看看粉丝给我的留言，症状好像会减轻一些。不，与其说是症状减轻，不如说是找到了某些恐慌不安的来源——微博的留言通知如果不关闭的话，就会有络

绎不绝的消息提示出现，点开看见那些鼓励夸奖的言论的时候，会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从小到大，没什么人需要我，我在意的人总是会离我而去，所以只有看见那些留言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在那么多光鲜亮丽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中独独挑中了我这个庸俗无用的人来喜欢。”

“我好爱他们。”

感谢科技发展的迅速，这样大段的文字，在镜头匆忙扫过之后，也能被一一还原，如实呈现在大众是视野里。

这段日记在超话粉丝发布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被营销号和微博大V竞相转发，原本好不容易从热搜上消失了的蔺渝，再一次以跋扈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榜单上，吸引了好奇路人的注意。

不提看了这段话早已哭成泪海的粉丝圈子，路人中被这段话湿润了眼睛的也大有人在。

一个惯常转发各式各样娱乐圈新鲜事的大V这样写道：

“如此坦率又隐秘的脆弱，被他一一如实记录在自己上了锁的日记本里。如果不是《宿舍突袭》节目无意间的拍摄，恐怕永远会被藏在看不见光的地方，我们永远无从得知一个自幼父母双亡，接连遭遇了网络暴力和人生最大失意的十九岁男孩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现代社会太多的感情被隐藏在机械化的生活中，日复一日，逐渐趋于麻木，人们好像把自己的感情都留在了社交网站上，在这里可以自由地倾吐自己在现生里无从表达的情绪。我或许会忘记那些狂热的表白，但绝对忘不掉那句好像有些绝望，又好像是在被拯救的，被写在日记本里的“我好爱他们”。”

“没有比这更真挚，更内敛的爱意了。”

*

华灯初上，练习室内除了蔺渝空无一人。

组合的其他成员或多或少都有些个人的通告和拍摄要跑，只有蔺渝因前些日子的身体原因和血雨腥风的网络骂战，暂时成为了最闲的一个。

经纪人跟着成员们一同跑通告去了，宿舍阿姨不在，蔺渝在练习室接连跳了十个小时的舞之后，接到展宁的电话，说早上离开的时候忘记添加猫粮，让他稍微早点回去喂猫。

展宁的语气稍显忐忑，于是蔺渝挂电话的时候非常不爽。

【这家伙那态度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照顾不好猫吗？】

系统：【我觉得...】

【他自己是有在照顾的吗？每天给猫铲屎换水加粮陪玩的是经纪人和宿舍阿姨，为什么他一副理所当然好像是我在玩忽职守的样子啊？】

系统：【但我想...】

【哇，那个态度就让人很不爽。】

蔺渝结束了抱怨，顺手喝了一口矿泉水润了润嗓子，明明他根本不是在用嗓子和系统抱怨。

系统：【我认为他语气那个样子可能是因为对象是你，而不是担心你照顾不好猫或者玩忽职守。】

蔺渝：【哦。】

看他这个态度就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系统只好讪讪

闭上了嘴。

蔺渝兀自换了鞋，穿上外套，将书包提起来，他锁上练习室的门，在洗手间水池前洗了一把脸，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部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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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慎的vlog还没剪辑出来，蔺渝并没打算催他赶工，而展宁已经或多或少在微博秀了好几次猫咪，每次都能引起粉丝的一阵兴奋的狂欢，就好像他和展宁真的生了个孩子似的——

但除此之外，蔺渝则暂时没有光明正大利用猫咪的意思，他打算先从侧面入手，拿展宁的疯狂营业来衬托自己对猫咪的低调照料。

因为出来之前查看过地图，他知道距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有家宠物店。

但演戏要演全套，他一边像模像样地装作看手机地图找路的模样，一边推着车在路上缓步前行，以便于身后的人能够跟上他的脚步。

不多时他看到了那家宠物店，偌大的“宠物之家”四个荧光字体在夜

()色中闪闪发亮。

蔺渝锁上车兀自进了门，临进门前将书包里的鸭舌帽扣在了脑袋上，做了个像是遮掩身份，实际上毫无用处的变装。

在他进门后不久，几个女孩也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一个个佯装认真地开始查看货架上的宠物用品。

蔺渝熟练地从货架上找到了大包装的幼猫猫粮，又拿了几罐幼猫奶糕和补充剂，统统装进购物车，然后佯装不经意地从几个女孩身边走过，注意到她们难以控制绷紧的肩膀，他恶趣味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牌子的猫粮，吃了容易黑下巴。”他在对方的紧张情绪升至最高的瞬间，平静地吐出了没养过猫的系统没听过的名词。

女孩们吓得一抖，小心翼翼扭过头，蔺渝注意到她们死死抓着彼此的手，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但他装作没看懂她们异常的模样，娴熟地扯开漂亮又亲和的笑容：“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吗？不过这个牌子真的一般，品控做的也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换一种更好。”

俨然一副把她们当做了和自己一样来买猫咪用品的猫主人。

系统：【诡计多端的虚伪男人。】骗小女孩一骗一个准。

蔺渝：【谢谢夸奖。】

在系统【谁在夸你啊】的无奈反驳声里，他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从对方身边撤退，推着车绕过她们，又从货架上边拿下了一包猫用湿巾，兀自往收银台的方向去了。

收银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对蔺渝的身份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她在百无聊赖的环境下对着蔺渝眼睛一亮，瞬间进入状态，熟稔地开口搭腔：“小帅哥养猫啊？家里的猫多大啦？”

“不到两个月，还是一只小猫呢。”

“什么品种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是我...”说到这里，蔺渝微妙地暂停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身后靠近的女孩正躲在货架后偷偷拍摄视频。这样的行为不太礼貌，但正是目前的蔺渝所需要的，“...我的一个，熟人的朋友家里大猫生的崽崽。”

他让自己的语气略带犹豫，是任谁听都能察觉到一点复杂情绪的态度。

【熟人？谁？展宁？】

【闭嘴。】

展宁的身份，在定义里有点微妙。说是“同事”会让人觉得生疏尴尬，容易引起反噬，说是“朋友”又好像失去了那种破镜重圆推拉的过程，“熟人”这个词就难免显得微妙了一些，隐约透露出一股“你怎么解读都可以”的意味。

蔺渝耐心地和店员寒暄了一会儿，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情绪，从头到尾态度温柔礼貌。他长得好，又会讨人喜欢，系统觉得再聊一会儿那位店员就要爱上他了。

临走时经过货架，他看见几个女孩正仓促地收起举起的手机，却依旧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冲她们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店员姐姐，她人很好。”

【好他二大爷的天真烂漫一少年啊，买个猫粮还能成为妇女之友，年上女性的crush对

象。】系统继续阴阳怪气。

蔺渝在夜色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出毫无编排的短剧正式告一段落，他已经不需要粉丝或者店员作为他的演员出演，她们手里的视频足够在不知多远的未来成为新的，侧面衬托他形象的武器。

于是他潇洒地蹬上自行车，准备快速骑回家，和家里的猫咪培养一下感情，以便于在未来萧慎的vlog出现时呈现出亲昵的画面。

在夜色里他轻快地骑着车往前，穿过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马路，在等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突然敏锐地听见身侧的巷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好像是谁在对话，又好像是他的错觉。

【你听到了吗？】

系统战战兢兢：【听，听到了，但是我觉得你别管了吧？我怎么感觉不太想是好事。】

蔺渝却掉转车头，兀自往那个方向去了。循着夜风，他越靠近，越能听见从那条巷子深处传来的声音，好像是某些拳拳到肉的撞击声，和隐约的痛呼。

【有人打架。】他冷静地说，开始从口袋里摸手机。

【渝，听我说。咱们别管这些事，快点回家，你见谁家公众人物没事走街串巷骑着车拖着猫粮还打算管打架的啊？你现在报警到时候被媒体拍到，要说你进局子的，那时候你又要被造谣了。】系统是真的慌了，它发现蔺渝是真的打算拨打110报警。

蔺渝暂时放下了手机。

他已经接近了巷子。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巷口处那盏昏黄的路灯下，隐约的数个人影，似乎是有几个人正在激烈交战，但一方显然不敌另一方，颓势明显。

还有个和他们有些距离，似乎是在背对着他看热闹的。

似乎是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引起了注意，那个靠着墙壁而立的人倏地侧头，往蔺渝的方向投来一瞥。

然后霍然站直了身子。

下一秒无措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他站在明暗交错的位置，半边脸沐浴着暖色的路灯，半边脸隐藏在暗色里看不真切，颈上有什么突兀的反光一闪而逝，蔺渝被那点光亮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

【卧槽！】系统不顾一切地开始骂脏话，【他二大爷的，小渝咱快跑吧，这是个什么情况？咱们是不是搅合进什么奇怪的事情里了！？】

蔺渝喃喃地说：【裴立。】

【什，什么？】

【我说裴立。】蔺渝说，【这个场景有点眼熟，我得学习一二，演戏的时候好添进我的演技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