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接你的电话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楼安不说话了,抽泣声响个不停。
就是这么个窝囊废,楼远想。
有胆子裸贷,有胆子跑到外地去做生意,有胆子跟债主拼命拼进医院,但没胆子接弟弟电话,一接就哭,哭起来没完。
“我没在炒股了,炒股是为了……还那个月的钱,我……”
不仅是窝囊废,还是个心眼子很多的窝囊废,哭得快缺氧了还能说起话来避重就轻,坚决不透露自己的位置。
“五天内回家,不然拿你裸照当头像。”楼远说。
“小远,我保证,我跟你保证,这两个月他们不会再来了!他们——”
“三天。”
楼远挂了电话,把这个未知号码拉进黑名单里。
其实没必要拉黑,黑名单里挂着一串未知号码,都是楼安曾经使用过的,电话对楼安来说是一次性的,这王八蛋本事了得,能让那帮催债的硬是找不到他。
他把手机丢回桌面上,深呼吸两次才把心底那股不痛快压制下去,抬起头迎上付之予的目光。
“看热闹呢?”他含含糊糊地问。
付之予笑了笑,没有说话。
楼远重新对着支离破碎的电脑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覃然,一边交代需要购置的零件一边说:“我尽快修好电脑给你,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把你牵扯进这些破事里,对不住。”
付之予原本就没有义务来和他一起收拾屋子,全凭良心,楼远不会说好听的感谢话,讲完这一句略感生硬,可付之予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找补,便闭嘴不答。
二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付之予便起身离开。
楼远本该叫住他,问一问他回哪里过夜,可想了想又觉得太客套,知道了答案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付之予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看起来没有兴趣和他讲述自己的私生活。
三月的随川早早就停了暖气,入夜后气温骤降,强劲的风卷走白天沉淀的热量,拉下卷帘门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往屋里钻。
楼远在天没亮时就被冻醒,门外淅淅沥沥的雨点仿佛打在被子上,翻个身就被寒冷的空气包裹住。
春雨打湿了灰蒙蒙的沙尘,卷曲的落叶飘在小水洼里,雨点子都变得沉重不少。
楼远坐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直到桥西路上的其他店家陆续开门营业,他才从仓库里翻出一把伞,拖着僵硬的肩颈与落枕的肩颈,踩着令人厌烦的水坑路出门。
早高峰的地铁里挤得令人崩溃,雨天的早高峰更是混乱不堪,楼远换了两趟地铁,到站时车厢内只剩下零星几人。
这一片虽在市区内,但老破小得别具一格,楼远撑开伞,冷风卷着雨珠飘进来,把牛仔裤的裤腿浸染得颜色深了些。
六七十年代的万人纺织厂此时已经升级改造成了一片商品房小区,只有高楼簇拥的小公园里尚未拆除的烟囱坚守着一丝昔日辉煌,道路对面的工人宿舍大院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四层红砖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楼间扯着乱七八糟的电缆,把整片区域连成一块拖着泥吊着汤的老旧积木。
楼远走入这片积木里,走过空地上两棵树拉起的晾衣架,上面挂着湿漉漉的被褥,他瞧了一眼,边走边扬声喊了句:“下雨了!”
声音在能夹死蚂蚁的楼间距内转了几圈,他又补了一句:“收被子!”
他听到身后那隔音效果奇差的单元门里终于有了动静,厚重的大门被人扯开又关上,震得楼道里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起晃悠,大概是有人在晒捂了一冬天的薄被子,结果忘得一干二净。
楼远头也没回地离开,转半圈走入后方的楼中。
逼仄的楼梯被踩得有些泥泞,他爬到二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开了房门。
扯开一层吱呀作响的镂空铁门,再扯开一层掉了漆的防盗门,楼远做好心理准备,睁眼看见一片狼藉的房间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踩着地上凌乱的杂物走进去,随手抄起一根掉在地上的铁棍,在地上敲了两下。
清脆的敲击声传遍屋子,楼远晃遍空荡荡的家。没有人。
阳台的门虚掩着,他走近些,看到是插销门锁被人砸烂了。
楼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没有什么太大波动。
这个家总是破破烂烂的,失去了庇护安居的功能,它和大街上随便什么地方都没有区别。
他扯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三天内找我。
留言纸被他钉在了空空如也的墙面上,那里原先有个电视机,此时只挂着两个相框,是他和楼安童年的合影。
楼远把铁棍丢在一旁,从冰箱里搜刮了点吃的,转身走出门去。
天色亮堂了一些,但小雨仍然细密地下着,楼远看了看牛奶的生产日期,咬开喝了两口。
单元门口挤满了自行车和电动车,他费劲地钻出来,忽然听到电动车堆的角落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噜声。
楼远吓了一跳,手里一个用力,牛奶挤了他一手。
祸不单行,他口袋中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楼远瞪着楼梯下方的阴暗处,一只手拎着雨伞,一只手满是牛奶渍,开始思考自己要怎样接这个电话。
“活的死的?”楼远礼貌性地对着阴影问了一句,把雨伞放到一旁的自行车上,掏出手机。覃然的电话。
如果他没有记错,今天早上有一节大课,从早八上到十一点多,老师严得要死,没出勤被抓直接挂科。
这是覃然来通知他代课被不幸点名答题了吗?
在江湖叱咤风云已久,到头来还是个决不能挂科的单纯大学生。
楼远有一瞬间燃起了平缓的死意,按下了接听键。
“远哥?”覃然压低了声音,但楼远能听到对面纷杂的背景音,热闹得宛如菜市场。
楼远眼睁睁看着一只皱巴巴的小狗从车轮间冒出头,话差点没说利索:“你也翘课了?”
“翘个屁!”覃然怒道,“小组作业,爹,四个人一组,我第一次组踏马四个人的,你的狐朋狗友们都和室友地老天荒了,你有没有人脉,我不想和你的代课一起被叫起来被官方分配。”
小组作业,大学生最痛恨的命题之一。
楼远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把全班同学模糊不清的脸在脑海里闪了一圈,最后停在付之予的脸上。
小狗抬起头,楼远看清了狗狗的模样。
“我靠,哪来的狗博士。”
覃然的声音有些恍惚:“你骂谁呢?”
楼远蹲下来,看着可怜巴巴的小边牧钻出阴影,两只爪子搭在自行车脚蹬上。
“没谁。”楼远想了想,“你问问付之予缺不缺人。”
“卧槽,你真是饥不择食了,祸害好学生。”覃然骂完,声音飘远了几秒,很快回答,“他就坐我前面,他们组还差两个人,创业基金在舔他。”
楼远像是听见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