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精神病
转眼几天过去,周二到了。
早七点半,江少宇推车穿过马路,在诊所门口等候。他等了不到十分钟,方远就到了。看到他时,方远丢给他一把钥匙:“给你配的,拿着吧,以后来早了自己开门。”
“谢谢远哥。”江少宇自动把方远当成了自己领导,恭敬地道谢。
方远打开门,开始按罗裳的计划泡药材,最近下雨少,天又热了起来。罗裳让他做点健胃消食丸和解暑药汤。
罗裳到的时候,方远和江少宇都在院子里忙着泡药。罗裳从走廊穿过后门,瞧了一眼,笑着跟江少宇说:“小江,你远哥有没有欺负你?”
江少宇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他没欺负我,远哥人很好。”
方远停下手中动作,朝着罗裳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回怼道:“就他这样,小鸡崽子似的,我欺负他都没劲。”
说到这儿,他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你看看,这是我托人打听到的出生年月日,曹治平的。”
罗裳收起笑容,接过那张纸条,就在门边细细地瞧了一遍。不超过两分钟,她便皱了下眉头:“这应该不是他的出生时间,我算了下,如果这个时间是真的,那这人应该是个女人。”
“啊?女人?我这是托人查了曹治平的户口才知道的,不对吗?”方远错愕地拿过那张纸条,实在看不懂这里边有什么门道。
江少宇在这儿工作两天,在罗裳和方远聊天时,他从不插嘴。这时却道:“远哥,派出所登记户口时有时候会出错,阴历阳历也不一定能分不清。所以光看户口的话,不一定准的。”
方远恍然道:“也对,那我再从别的渠道打听打听吧。”
罗裳笑着宽慰他:“这不是什么急事,反正他一时半会也蹦跶不起来,如果实在打听不出来,我再想别的办法。”
“知道了,我尽力吧。”方远说。
他话虽少,心里却明白,罗裳看起来很平和,但她心里是装着事的。
曹记诊所现在门可罗雀,收不抵支,这条财路已断了大半,他怎么可能就此甘休?也就是现在警察盯得紧,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两个诊所目前才算是相安无事。
为了防患于未然,罗裳让他办的事,最好还是要办到。
说完曹治平的事,罗裳告诉方远:“下午我要去一趟四院,具体什么事儿你是知道的,你今天跟小江都药熬出来,收拾好东西就可以下班,不用非得等到五点。”
“明天我也不在这儿,你俩上半天班,把药丸子搓出来,再放架子上阴干就可以走了。”
“哦,知道了。”方远答应一声,去了制药间。
很快到了开诊时间,诊所里照常开始热闹起来,因为天热,不少人胃口不好,身上没力气爱冒虚汗,腹泻的也不少。
罗裳忙到上午十点半的时候,李秀满带着她丈夫来了。这男人二十五
六岁左右,长得略粗犷,比李秀满高半头。
夫妻俩感情大概不错,从他进来后,李秀满就一直在帮他擦汗,她丈夫却说:“我没事…嗯…不就肚子疼吗?你还怀着孩子,别忙了。”
“躺这儿,我看看。”罗裳跟李秀满很熟了,也不跟她客套,直接让她丈夫躺下。
“有便血是吧?他有痔疮吗?”检查过后,罗裳问道。
“没有没有,我没那东西,就是这两天有便血。”李秀满丈夫多次听妻子说起过罗裳,对她还是挺信任的。
李秀满也说:“就是拉肚子,一天能去二二十回厕所,把人折腾得,都不敢用手纸擦了,快擦破皮了。”
听李秀满这么说,旁边候诊的人都笑了。虽然这时候笑不大厚道,可他们只要想到这个男人菊花那里红肿得快要破皮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而且这种窘事,有些人也是遭遇过的,不免有些感同身受,一个没忍住,就笑了。
李秀满丈夫尴尬地咳了一声,埋怨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
李秀满嘟了下嘴,没说话。
罗裳这时已拿了一盒针过来,跟李秀满说:“他这是大肠发炎了,所以才有血便。服药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好转。但他疼得厉害,所以我打算给他扎几针,这样可以快速止痛。”
“那扎吧,都听你的。”李秀满配合度一直很高,每次过来都听罗裳的,罗裳也喜欢这种愿意配合的病人和家属。
针对内脏疼痛,罗裳常常会选择会郗配穴法。
这种配穴法在治疗痛证,主要是内脏痛证或炎症方面,止痛效果很显著。比如咳嗽很久,咳到胸痛的地步,还咳出血丝,这种病就可以选相关脏器会穴和郗穴联合配穴来做针灸治疗。
这次她选的是大肠经郗穴温溜穴和腑会中脘穴,是很简单的配伍,但要真正运用起来,却需要懂得其中的原理才行。
罗裳下针后不足十分钟,李秀满丈夫忍痛的闷哼声就开始明显减轻。从进入诊所到离开诊所,夫妻俩用了半个小时左右。
走的时候,李秀满高兴地跟罗裳说:“罗大夫,下次有病还来这儿。”
罗裳却道:“那你还是别来了,不来就说明你们都健健康康的没病。”
李秀满笑着说:“没病也要过来,等我肚子里孩子大点了,我还得找你帮我把下脉呢。”
“行啊,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过来。”罗裳客气地送走李秀满,这时诊所里病人已经不多了。因为她有事,早上只放了二十个号。
眼看着过了十一点,罗裳站了起来,匆忙收拾好东西,便要往外走。
”哎,你不吃饭了?快到饭点了。”方远叫住她。
“先不吃了,我还得去取点东西,取完了直接去四院。”
“一天天的,挺忙的。”方远看着她骑上自行车匆匆走远,再把洗药的盆叠放起来收好。等他收拾完了,心里开始纳闷,也不知道韩沉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正想着这
事儿,老韩头过来了,看到方远他就问道:“罗大夫呢,走啦?”
“对啊,刚走,说是要去四院,就那个专家考核的事,今天是第一场。”
季常明和四院副院长来找罗裳时,老韩头也在,所以他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
他就道:“这么快啊?我早不知道,还以为她下午在呢?韩沉他奶今天下午回家。我还想着请罗大夫给她瞧瞧呢。”
“那得等两天,明天罗大夫也不来上班,有事。得后天才能开诊,门口通知都贴上去了,您没看到?”方远说。
老韩头摇着头往外走:“真没看见,我今天没出门呢。”
他特意出门瞧了瞧通知,随后拍了拍脑门,说:“那就等两天吧。”
下午四点半时,方远还在制药间里熬药,听到有人穿过走廊进了院子,他就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从制药间里走了出来。
“这不是韩大队长吗?舍得回来了?我可是好几天没看着您老人家了。”方远见面就开始挖苦。
“滚一边去,少跟我来这一套阴阳怪气的。”韩沉这几天累够呛,也没跟方远客气。
说话时,他探头往诊室里张望了一下,没看到罗裳。他倒是看到了贴在门口的通知,所以他其实是知道她不在的。
“累,我先回屋躺会儿。”韩沉面带疲惫,看着确实挺累的。方远也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就这样,就没再跟他斗嘴。
这个时间,罗裳已经在四院了。她到四院后,先去二楼中医科找到了季常明,再由季常明把她领到一间小型会议室。
季常明暂时还有事,他把罗裳领到地方,就跟她说:“你先坐会儿,我十分钟后过来。”
“没事,你忙你的。”这时会议室里又来了两个男人,一个六十岁左右,但头发还是黑的,另外一个人大概有四十多。
他们比罗裳来得只晚一点点,看到罗裳时,两人惊讶地退出去,走到门口特意看了看门牌,确认他们没找错地方,这才重新走进来。
经过罗裳身边时,他们跟罗裳点了下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罗裳猜想他们俩可能也是参与这次选拔考核的人。至于他们是评委小组的成员,还是参与选拔的大夫,这就不清楚了。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还没有人进来。那中年人就跟黑发老者说:“您看,四院这个试点能成吗?”
“这可不好说,主要还是要看选上来的大夫水准如何。要是都能达到水准线上,那这个试点就有戏。”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想到罗裳也在这儿,他俩要是单独说话,都不搭理这小姑娘也不太好。他就客气地问罗裳:“小姑娘,你是这边的工作人员吗?”
他注意到,在罗裳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一个装着杂物的尼龙袋子。尼龙袋子质地柔软,所以能看出里面的东西是扁圆形,有一定厚度,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听到罗裳回答他:“我是来参加考核的大夫,季大夫推荐我
来的。”
“什么?”中年人错愕地瞧着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次选拔中医大夫,最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疗效。谁诊断技术高,治病的疗效好,谁就能入围拿高薪。
只有用实力来说话,才能让其他参与者心服口服。
因为这些人日后要处理的都是疑难杂症,重证甚至危证,还要经常跟西医合作,普通的大夫就算想往这种专家组里钻,也没有那个胆子。
就算有些人要滥竽充数,也得分是什么事。
他脑子里转瞬间冒出不少疑问,但他还算有涵养,最终什么都没问。
跟他一起过来的老者就要淡定多了,他瞧了瞧罗裳,没笑,但态度还算和气。他甚至主动跟罗裳说:“小姑娘,你那包里的东西,方便让我瞧瞧吗?”
罗裳猜测这人是位老中医,想了下,就道:“方便,这东西我以前从旧货市场上淘过一个,但那个做工不好,用着不顺手,我就请人专门做了一个。刚才顺路,才拿到手,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您随便看。”
罗裳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罗盘,往那老者面前推了推。
中年人更加惊讶了,小姑娘出现在这儿就怪了,她居然还订做了一个罗盘,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那位老者却把罗盘拿了地去,轻抚着上面的乾坤震兑等字,神色有点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跟罗裳说:“现在我相信你是来参与考核来的了,一会儿仔细着点,争取通过考核。”
老头说着,欠身把罗盘推了回去,随后冷着脸对那中年人说:“这是灵龟八法和子午流注盘,你没用过,总听说过吧。”
“啊,这个,这个我确实知道,可这一般人也不会用啊。”中年人也想明白了,被师父训了一句,他挺惭愧的。
老者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罗裳,就是在提醒他,现在有人会用了,还很年轻。
那中年人疑惑地指着罗盘问罗裳:“这是你用的啊?”
罗裳点了点头:“对,就是我用的。”
中年人不说话了,他也有点摸不清状况。
片刻后,小会议室的门开了,季常明和那位副院长都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大夫,都在五六十岁左右。这两个人有四院的,也有其他医院的。
见他们进来,跟随老者一起进来的中年人说:“我师父晚上还得走,咱们长话短说,考核现在就开始吧。”
他师父一向不喜欢繁文缛节,说话也比较直接。
副院长立刻道:“可以,这就开始吧。规则大家都熟,我就不再赘述了。孟老,您这次负责考核的就是这四个人,包括咱们四院的两个大夫。至于这位罗裳大夫,她的情况特殊些。我们把她请来,也是希望能有年轻人脱颖而出,但她能否通过选拔,还得看几位来帮忙判定下。”
罗裳这回懂了,原来刚才那位老者负责考核的人员。瞧这副院长态度如此客气,罗裳难免会想,这位姓孟的老爷子会不会
是国手级别的老中医啊?
她正琢磨着,这时已经有位工作人员过来跟他说:“请移步,你今天负责治疗的病人在314诊室。”
罗裳知道,这次初选是分开考核的,应该是为了避免其他大夫能听到同行的判断和问诊。
“精神病患者?”罗裳谢过工作人员,很快就见到了她需要诊断开药方的病人。
这个女人看到她时神情扭曲,上一秒还在发呆自言自语,下一秒就可能会大喊大叫,还要动手打人。
领着罗裳过来的大夫点了点头:“对,这就是今天的病人,是精神病,你看看你能不能给出最好的方案。”
二十分钟后,领着罗裳进314的大夫一脸迷茫地去了小会议室。看到他这副样子,孟老那位徒弟不禁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给出的诊断结论是什么,又开了哪些药。”
那位大夫猛然摇头,眼中隐有光亮地道:“没有精神病,小罗大夫说那人挺擅长演戏,明明没有精神病,演得还挺像。”
一时间,小会议室里这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副院长和孟老他们都知道,分给罗裳的一号病人确实是在装病,目的就是把大夫给弄懵。
如果大夫手底下没点真功夫,仅这第一位患者,就能把他们给淘汰了。
他们还没说话,领着罗裳去314号房的大夫却道:“罗大夫还说,那女病人身上的白皮肤是捂出来的,胖是懒出来的。有气虚不固表,但就不是精神病。”
不是精神病也就算了,这怎么还给人来一个精神攻击呢?
有的大夫忍俊不禁,低下头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都觉得给这精神病人诊断的大夫有意思。
“这是哪位大夫啊?”有位后来的领导问道。
孟老站了起来,跟他说:“百闻不如一见啊,咱们这就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