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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尔学院的中央礼堂建成于四百年前,彼时联盟尚未成立,还处于维多利亚女王时期,按照迎接皇室的规格建造。
一楼礼堂大厅此时华灯璀璨、氛围正好,无数贵客云集,聚光灯闪光灯闪烁,媒体记者规矩地站于暗处,谨慎而克制的拍摄。
前五排的贵宾几乎来齐,隔着一条并不狭窄的阶梯过道,后方席位的来宾总体年纪偏小,聊天声也更为嘈杂。
“嘿,朋友,你旁边的位置还没有人来吗?”身着华贵西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侧过头,嗯了声——没有穿圣德尔要求的军装式礼物,说明他并非在校学生;坐在第二席位的首排,说明身份贵重、家族背景雄厚。
不留痕迹地看一眼他胸前佩戴的胸章,荆棘缠绕的宝座,身份已然明显,傅家的旁支小辈,毕竟作为女王后人,傅家家主前来参加校庆,完全可以坐在校长左右。
发问的男生应该是个自来熟,搭着他的椅背,道:“真有意思,这么晚还不来,主角果然都要最后才登场啊。”
主角?
四周交谈声一静,数道目光同时看向首排中心。各大家族的天之骄子们神情自若,继续彬彬有礼的寒暄。
他们面上不显,心中迅速猜测着,除了纪彻,这个位置还会有谁能来坐。
……那三位还在国外,暂时没听到风声回来。
没有其他人了。
距离校庆开始只剩十分钟。
时间紧迫,舞台上的工作人员在对设备进行最后的调试,直播镜头也已对准恢弘气派的布景板。
各个席位微微安静下来。
直通第二席位的侧门却在这时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对方穿着圣德尔利落修长的军装礼服,身上无任何装饰,没有胸章、没有肩章,连彰显身份地位的胸牌也没有,他表情有些冷——这让一些人感到错乱。
很快有人疾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和他说了些什么,动作几乎强硬、然后被冷冷挥开。
叶浔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姜鸣轩。
姜鸣轩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有一阵子没见了,今天的校庆他打扮的人模狗样,说出的话却全然相反。
“纪哥,”叶浔心平气和地反问,“让我帮他看表演?”
“……是看他的表演。阿彻今天压轴演出,钢琴独奏,他说要你来看。”姜鸣轩道。
“好,”叶浔点了点头,没有姜鸣轩料想中的受宠若惊,“在哪看?”
“第一排中间。”姜鸣轩说,“那是他的位置。”
叶浔早就看见首排中心的空位,被重重人影环绕,众星捧月、显然最为尊贵。他收回视线,笑了下:“你确定?”
“嗯,还有,”姜鸣轩声音含糊,“……阿彻让你记得把他的表演录下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要离开。姜鸣轩今天也有节目,班级为主的团体朗诵,他走后
,时间只剩下最后五分钟。
叶浔独自站在暗处,场内现在还站着的人唯有媒体记者和维持秩序的学生会成员。
他既没有工作证,也没有代表学生会身份的徽章,全身上下通体漆黑,漆皮长靴的雨水刚刚干透,额发还是凌乱的。
像误入上流社会高端舞会的丑小鸭。
格格不入。
叶浔只能想到这几个字。
他思索着对策,走向不远处的媒体,借了个三脚架和摄像机。
对方听清他的来意,激动地眼睛都在发光,频频问他:“你确定吗?那个位置确定可以拍摄吗?”
叶浔温和地回答:“位置主人的意思。”
这下对方没有废话,当即给出设备。旋钮式样的三脚架,刚从设备包里拿出来,还没打开,叶浔掂了掂重量,很重——他穿过一众视线,径直走到首排中心,蹲下身,一边测量高度,一边旋开三脚架。
确定不会挡住后方人的视野,他才把小相机放上去。
“喂,”忽然,有人笑吟吟地问他:“你跟纪彻什么关系?”
对方弯着腰,饶有兴趣地看他,纯白西装点缀着碎钻,胸前徽章写着一个繁体字——金。
四周微静,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过来。
显然,这些贵公子们都看到了刚才他和姜鸣轩交谈的场景。
作为纪彻的发小,姜鸣轩代表的是纪彻的意志。
叶浔没抬眼,回应地敷衍又简单:“跟班。”
对方挑起眉梢。
“还有事吗?”叶浔已经抱着设备包起身,准备离开。
对方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抬起,短促地笑了下,说:“嗯,没事了。”
叶浔快步走出席位,能感觉到仍有几道目光停留在他身后。
倒计时归零,无数盏大灯骤然亮起,灯光柔和而璀璨,恢弘大气的交响乐曲自喇叭中传出,他安静在暗处站定,回身,看向聚焦着无数视线的舞台。
——圣德尔盛大的三百周年校庆,终于开始了。
开场其实有些无聊,和外面普通学校的校庆一样,校长致辞、理事会代表致辞,通篇官方发言,对着直播镜头,希望全体收看直播的学生们刻苦学习,锻炼优秀坚韧的品质。
间或穿插一些歌舞表演,联盟是无数个民族融合而成的总统制国家,歌舞表演形式多样,颇具民族特色,主题是和谐和统一。
叶浔倒是觉得这些歌舞很有意思。
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文化色彩,由于离那些贵公子们很近,他们对此司空见惯,在摄像机照不到的地方轻声吐槽:“还以为在看联盟春晚……”
叶浔应该就是他们口中,那些看无聊春晚依旧专注认真的乡巴佬。
有陌生男生突然跑了过来,谨慎地避开镜头,急声问他:“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
他看着纪彻位置上的三脚架,脸上一片空白。
叶浔说:“
我手抖。()”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三脚架录得比我稳。”
男生一脸凌乱地重新离开,估计是跟纪彻、或者姜鸣轩答话去了。
叶浔的兴致并没有因此消失,民族歌唱家、新式舞蹈、交响乐演奏,他不清楚这些人的地位,但能听见不远处两个小记者的交谈。
从他们飞快响起的快门声中,叶浔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地位都不简单。
只是对前五排的贵宾而言,又弥足平常。
很快,到了乔凡主演的舞剧《阿斯丽》登台演出。
叶浔挑了个合适的位置,举起手机,认真录制视频。
几十个穿着整齐舞服的人里,唯有乔凡身上的颜色色调更为浓郁。
乔凡表现得也极其出色,旋转、弹跳、折腰,身体柔软似水波,同时又充满力度。叶浔看不见圣菲斯舞蹈学院主席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坐在哪里、长什么样子,但他可以肯定,乔凡是舞台上最闪亮的星星。
一舞结束,观众席响起热烈地掌声。
碍于自己站在幕后,无法发出干扰地声音,叶浔只无声拍了一下手掌。
真厉害。
他望着乔凡轻快离开的背影,在心里称赞。
接下来的时间过的更快,一个晃眼,便到倒数第二个节目,也就是纪彻的压轴演出。
钢琴独奏。
舞台清空、安静。
一束轻盈明亮的光线洒在钢琴边,纪彻从幕后走出,没有穿西装,他穿着军装式样的礼服,在琴边落座。
离得太远,隔着重重人影,叶浔看不清他的表情。
陌生却又优美的乐曲响起,叶浔心绪飘离——站得太久,他有点困了。
直到雷鸣般的掌声传入耳朵,他才稍稍抬眼,纪彻已经谢幕。
不知道他离开前有没有看见自己位置上的三脚架。
礼堂内的光线仍然昏暗,喇叭里传出一道柔和沉稳的女声,“四十年前,我也曾在这里念书。”
现在似乎进行到了最后的发言环节,叶浔循声看去,大屏幕上写着这位女士的生平。
——迦蓝大学荣誉教授,发明视角主义社会模型,斩获怀浦学术成就奖。
怀浦学术成就奖,社科类的最高奖项。
女士姓储,名叫储曼婷,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她穿着一袭湖蓝色衣裙,头发盘起,身姿绰约,站在演讲台后,微笑道:“那时我和在座的大部分同学不一样,我是一名特优生。”
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一种特殊的直觉,让叶浔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杜逾白,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
“这些年我曾无数次的回忆起在圣德尔求学的三年,那是一段难忘又促使我快速成长的经历,我很感谢这里的一切,感谢圣德尔对我的培养、感谢圣德尔给我的机会。”
储曼婷笑道,“因此,恰逢母校三百周年校庆,我决定以个人名义设
()立励志奖学金,每年设立一等奖学金十位,每人可以获得十万元的奖励;二等奖学金二十位,每人八万元的奖励;三等奖学金三十位,每人五万元的奖励。”
“奖学金评选的过程遵循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全权由理事会代为执行。在圣德尔,我希望大家都能有所收获,求学之路是攀登之路,注定漫长而又艰辛,希望行走在这条路上的每一位同学,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风霜。”
“就算走得慢一点也没事,”
她最后温和地望着屏幕,说:“既然已经回头无路,那就在黑夜里继续行驶①。希望圣德尔每一个学子,都能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谢谢。”
她在一众热烈地掌声中下台,圣德尔的校长起身与她握手,周边所有人同样微微起身,以示尊重。
四十年前学院底层的特优生,如今社科界的中流砥柱。
储曼婷的侧颜映在大屏幕上,叶浔安静地仰头遥望她,许久,他向后倚靠着墙壁,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肩膀,他却不再觉得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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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准时于十一点前结束,前排的贵宾们暂时没有离场,圣德尔为每个人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此时二楼人来人往,学生会成员们礼貌的给他们送来食物和水。
“储教授,这是给您准备的茶点。”门外的圣德尔学子举止大方,风度翩翩:“有需要您随时叫我,我就在走廊尽头的调控室。”
“好的,谢谢。”
对方走后,室内陷入安静,储曼婷坐在窗边的躺椅内,闭目养神。门又在这时被敲响,助理去开了门,疑惑道:“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一道明朗清澈的声音响起。
“我是圣德尔今年招的新生,刚才听了储教授的演讲,有些问题想请教她。”
助理疑惑地看了眼面前的男生,不假思索,“抱歉,储教授已经休息了。”
杜逾白抿了下唇,“我真的有……”
“让他进来吧。”温和地女声响起,助理立刻安静下来,领着杜逾白进屋。
杜逾白被安排坐在沙发上,沙发柔软下陷,面前摆着精致的糕点。储曼婷披着紫色披肩,眼底是柔和的笑意,“你是今年的特优生?”
“是的。”杜逾白拘谨地握了下拳,近距离地与储曼婷相处,他满腔怒火和不甘不知不觉平息,只剩下一些疑惑。
储曼婷问他:“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杜逾白道:“……储教授,我不太理解你之前的发言,并且,我有一些不能接受你的所作所为。”
助理顿时皱眉看了过来。
储曼婷仍然温和,“可以详细说说吗?”
“好的,”杜逾白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事实上,时代变了,或许您那个年代校园环境很和谐,但是现在我们这些特优生,一直在遭受各种不平等对待,甚至是欺.辱。”
储曼婷安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温和渐渐淡去:“你觉
得这里是哪里?”
“学校。”杜逾白平静道。
储曼婷笑了下,她起身,拿过来一张纸,在上面轻轻写下①②③三个序号,“你应该知道去年我拿到了怀浦学术成就奖?”
“……是的。”
“那好,今天就用我建立的社会模型来回答你的问题。”
“三种假设,第一种假设,你是考入圣德尔学院的特优生,高中三年你遭受了很多冷遇,以及不平等对待,但你最后成功毕业了。
“我们来简单算一下这三年你得到的东西,圣德尔汇聚的是全联盟最精英的学生。世界知名的科学家给你们当老师、诺贝尔奖得主为你们开讲座、科学院副教授给你写推荐信,运气再好一点,你遇到一位学术界鼎鼎有名的老师,因为很合他的眼缘,于是他直接推荐你进入联盟首屈一指的大学就读。
“进去后,你开始跟着他做科研,这其中有很多普通高考考上来的学子,他们有的比你聪明、有的比你勤快,有的甚至兼顾学习和社交、伶俐机巧,但独独没有你和导师的感情。
“最后,你在导师的手下一路硕博,毕业后你依旧有得选,恰逢联盟众议院议员选举,你的资质审核通过,可以试着步入政坛;同时,你导师挂靠的科技集团正在招收正式研究员。
“在其他人面临着毕业找工作,实验室压榨,无穷无尽处理不完的社交和人际关系时,你因为出身圣德尔学院,各行各业的精英都与你是校友,你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至于十几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也能被你云淡风轻的评价为磨砺。
“你在这场磨砺中胜出了,度过了美好的一生,在县城里、家族里,你都是传奇一样的人物,甚至晚年如果有机会,你会写一本传记,写上感谢圣德尔学院对你的培养。”
杜逾白面色僵硬,一时沉默。
储曼婷在序号①后打了个对勾,笑道:“现在,进行第二种假设。你依旧是考入圣德尔学院的特优生,你的学习成绩平平,在遍布精英的圣德尔只能算普通,但因为圣德尔拥有SE考试的权利,全联盟所有大学都面向圣德尔招生,且只看SE成绩。
“三年来你认真学习每一门知识,忍受着无止境的冷遇和不公平对待,最终踩线进入联盟除顶尖几所大学外的其他一流大学。
“你顺利考入首都法大,学的是黄金专业,法学。在首都法大,你认识了许多天资卓越的同学,他们比你出色且有能力,毕业前各奔东西的聚会上,你觉得前途灰暗,自信摇摇欲坠。
“但你却是所有人里第一个收到大厂offer的人,因为你的同校校友,其他圣德尔学子在各行各业做出了成就,招收你的公司目前准备上市,借着机会想与几位掌握话语权的议员交流,其中就有你的校友。
“虽然你们并非出身同届,也从来没见过面、说过话,但在外面,你们不约而同地维护圣德尔金灿灿地履历和门扉,你们交谈着各自这些年的变化、圣德尔的变化,一场饭局宾主尽欢。从此以后你作为活招牌
,只需要出席部分重大场合,摆出从圣德尔毕业的履历,就能最快融入环境。
“你的一生没有多么大的成就,但你有高薪轻松的工作、温柔贤惠的妻子、大城市靠自己买下的房子。你的儿女享受了你曾经没有享受过的教育水平和医疗水平,你成为家族里的骄傲,父母亲戚逢人便会说,你能在寸土寸金的迦蓝定居。”
没有给杜逾白任何反应的机会,储曼婷不紧不慢地在序号②前画上对勾。
“最后,第三种假设。这一次你很幸运,投生成了联盟众议院议长的儿子,你上有一个姐姐,崇尚艺术,充满浪漫细胞,现在在帝国留学。家里的资源全部流向你,从小,你就被作为接班人而培养。
“享受着衣食无忧的人生,但你也过得很辛苦,你有数十位家庭教师,他们拿着高薪,对你格外严格。你在高压政策下长大,成为你父亲的骄傲。
“今年,你顺利通过圣德尔的招生考试,你父亲向学校捐赠了高达两千万的维修费用。因为成长环境,导致你从小接触的都是高知人群。选择课程时,你发现经常与家里往来的物理教授是你父亲的朋友,你欣喜的选择了他的课程,他果然很照顾你。
“你春风得意,直到开学一个月后,学校里出现了二十个特优生,他们什么都没有,家境也很普通,只有成绩优秀,通过圣德尔的人文关怀,得到了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他们有的聪明,没和你产生交集;有的想接近你、有的讨厌你。你看着这些人坐在你父亲出资维修的图书馆内、享受着本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师资力量、吃着你们家庄园提供的新鲜蔬果,然后抨击学校的制度不公平、不合理,处处想着反抗和与你们作对。
“你彻底厌恶了这些人,于是开始针对他们,直到高三毕业前,你顺利赶走了十几个特优生,并让他们再也无学可上,你很痛快地觉得自己大仇得报,又通过SE,考入顶级学府。
“大学毕业后,你在父亲的安排下步入政坛,一次选举中,你震惊地发现对手是圣德尔学院的某一名特优生,对方已经蜕变的连你都不再认识,谈吐优雅、举止从容,你们是政敌,在演讲台上唇枪舌剑,最后对方因为平民出身、更了解底层人民的需求而被大众喜爱,赢得了这场议员选举。
“你失魂落魄,看着这个曾经连对手都不算的昔日败将,如今在政坛混的风生水起,推动校园法案颁布、公开抨击阶级制度,宣传人人平等,要求改革越发固化的政坛体制。
“有一天他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了人影,那时你也成功利用家族能量,再次步入政坛,并进军教育领域,做出了一番成绩。
“十几年后,你的孩子即将进入圣德尔学院学习,在他入学的前一天,你和他彻夜谈心,告诉他永远不要手软,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要提前铲除,否则贻害无穷。”
“这是你的三段人生,因为处于不同的位置,所以你做出的选择全然不同。”储曼婷喝了口水,看向脸色煞白的杜逾白。
“
当然,还有第四种人生,因为受不了圣德尔的制度,你从这里退学、或者转学了。你的生活重归平静。”
如被一记重锤重重砸下,杜逾白眼前有些晕眩,他慢慢看向储曼婷,嘴唇嗫喏着:“我……”
“现在,告诉我,这里是还是学校吗?”储曼婷只问他。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杜逾白说:“……不是。”
“你应该明白,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们的目的是掠夺,”储曼婷深邃的眼眸看着他,声音透露着些许冷漠:“掠夺资源、掠夺向上攀登的台阶、掠夺其他人拥有我们却无法拥有的一切。
“不要妄想别人会对掠夺者宽容。圣德尔的特优生制度持续存在了几百年,之所以没有在某次变革中无声无息的消失,是因为有无数个走出来的特优生施加压力、捐款、给校方人脉和关系网上的交换。”
“这个时间,你身边应该有人开始了解高三上半学年的自主招生考试了?”储曼婷突然转移了话题。
“自主招生考试?”杜逾白茫然地重复。
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储曼婷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严肃的表情,“没有么。”
“我们……我是新生,暂时没有想到考试的事。”
储曼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就从现在开始准备吧。我个人认为,这是一条离开这里的捷径。”
听出她的送客之意,杜逾白失魂落魄地起身,对她道了谢。临走前,他险些撞到了门框,来时不甘心又悲愤的心情此时化作堵塞的淤团,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突然想到几天前和叶浔的那场交谈。
风雨赫赫。
叶浔站在暗处,冷静而锐利地看着他,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以后,圣德尔不会再招收任何一个特优生。”
那时他只觉得叶浔胆小、怯弱,瞻前顾后,甚至为他的犹豫而深深愤怒。
现在他好像才明白了这样做的真实后果。
他会成为一根引线,点燃暗处所有窥伺的星火。
大脑很混乱,各种讯息糅杂,杜逾白仓促地冲出走廊,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逾白,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对方的衣角:“……宁逸凡学长?你也在这。”
“嗯,”宁逸凡关切地看着他,“先别说话,跟我来,我知道哪里安静。”
不远处,助理看着他们的背影,关上了门。屋内储曼婷有些疲惫地起身,穿好衣服,拿起公文包,是准备离开的动作。
“老师,中午还有午宴。”她轻声提醒。
“不去了,”储曼婷笑了笑,“也让我享受一把特权,现在应该没有人能逼我去不想去的地方了。”
助理没有多言,点头应道,“我这就去开车。”
风雨中,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出礼堂范围,雨水敲击着前盖。
溅起细碎水花。
一扇门窗之隔,储曼婷目光穿过窗户
,看见了一道影子,少年一身漆黑的圣德尔制服,冷淡、平静,他安静捧着相机,似乎在检查刚才拍摄的画面,有人从通道里走出,叫他的名字——
“叶浔!”
“哗啦——”轿车碾过长长的水痕,叶浔慢半拍地回过头,姜鸣轩正无奈地看着他,对他说:“纪彻找你。”
*
叶浔跟姜鸣轩上了二楼,贵宾们已经从后门离开,去参加午宴。
楼梯上人影寥寥,走廊通道里倒是站着几个黑衣保镖,守在一扇门外。
“阿彻在里面。”
叶浔神情自若,他刚才检查过相机,该拍摄的画面都拍下来了,看纪彻表演并记录的任务圆满完成。
忽略掉姜鸣轩欲言又止的表情,叶浔推开门,走了进去。
休息室偌大、开阔。
一整扇落地窗外是昏沉的雨幕,乌云层低垂,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纪彻的那天,同样的阴雨绵绵。
纪彻靠坐在沙发上,长腿闲适的抵着茶几,他听见了叶浔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侧头看来。眸色漆黑、沉冷。
叶浔脚步微顿,没有与他对视,“哥。”
“嗯,”纪彻伸出手来,他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突起的指骨并非想象中的养尊处优,反而透露着一种危险感,“录像给我。”
叶浔把相机给他。
纪彻竟也没觉得奇怪。他打开录像,滑动进度条,看见了自己。镜头没有任何移动,对准舞台中心,钢琴曲如河流般静谧的流淌而出。
“这首钢琴曲,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他淡淡道。
纪彻不会是要跟他谈心?
叶浔只装做什么都没听懂,木讷地嗯了声。
纪彻忽然笑了下,叶浔一顿,不自觉提高警惕。
纪彻歪头靠在沙发内,下陷的红丝绒枕巾落到他一侧手肘,他翘起的腿修长而笔直,军靴质地坚硬,皮革微微折射着冷光。
放下相机,他朝叶浔看了过来。
一种极度危险的、被审视地威胁感,叶浔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帘遮住他眼底的冷意,每每与纪彻单独相处,他都十分不适。
他有一种感觉,纪彻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他与纪彻之间无声的博弈。叶浔只能让自己更加小心,不要露出明面上的破绽,以此回应对方一次次的试探。
“两天后的外出游学,你和我坐。”
叶浔一静,看了他一眼,说:“好的。”
从纪彻的休息室出来,姜鸣轩还等在门外,看见他后似乎挑了下眉,“我送你下去。”
正要说不用,叶浔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下楼途中,他似是随口一问:“纪哥学了多久钢琴?”
姜鸣轩微微抬眼,叶浔走在他身前一个身位的地方,确实有几天没见了,叶浔却一如既往,无论是反应还是提问,都出乎人的意料。
就像前一秒,姜鸣轩还在猜测他会不会
问自己杜逾白去哪里了——这位最近经常出现在纪彻身边的‘新人’,也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姜鸣轩颇感有趣,还是回答他:“十几年了。”
“很好听。”叶浔说。
“当然。阿彻的母亲是科学家,同时精通音律、美术和古玩鉴赏,这首曲子就是她在去年冬天写得。”
看来不是这个世界大众熟知的流行钢琴曲。至于到底是纪彻母亲写的,还是纪彻父亲写给他母亲的,叶浔并不在意。
他无声松了口气,身后,姜鸣轩忽然开口,“没别的想问了?”
“嗯。”叶浔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姜鸣轩的声音还是及时响了起来,“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杜逾白在哪儿。”
“他在哪?”叶浔顺他的意问道。
姜鸣轩笑了起来,“应该还在打扫哪个垃圾桶。阿彻不喜欢别人跟他谈条件。只是答应他来校庆,可没说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
“我听说你很讨厌他,”他盯着叶浔的背影,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这下,你应该能高兴了?”
叶浔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背影修长、发色深浓,与板正的军装制样几乎相融,唯一露出的一点雪色,是扶着楼梯扶手的指节。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
他终于侧头看过来一眼,又是礼貌敷衍地微笑:“纪哥高兴就好。”
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姜鸣轩愣了愣,等再回过神,叶浔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一阵荒谬,半晌,低低啧了声:“……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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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浔确实没把姜鸣轩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再次确定了纪彻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至于杜逾白……早在选择和纪彻做交易的时候,他就应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纪彻这样的疯子。
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前方不远处,叶浔看见了换回常服的乔凡。乔凡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女人穿着礼服,气度雍容,一头和乔凡如出一辙的金发。
男人则是黑发黑眼,个头挺拔,儒雅又温和。
应该是乔凡的父母。
叶浔有些迟疑地走上前,“……乔凡?”
“叶浔!”乔凡转过头,惊喜地看着他,“我就说刚才没看错——这是我父母。”
“阿姨好,叔叔好。”叶浔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叶浔,”乔凡母亲碧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态度温和,没有因为他是特优生而看轻他,“经常听乔凡提起你,他性子霸道,难为你一直照顾他了。”
叶浔笑着说,“是我一直在受他照顾。”
“今晚我们家会举办一场宴会,你愿意来吗?”乔凡母亲问。
叶浔还没说话,乔凡便先行答道:“叶浔很忙的,妈妈。今晚圣德尔也有舞会,我都答应和他一起跳舞了。”
圣德尔校庆的交际舞会,大人物云集的场合。
叶浔没有
反驳乔凡的话(),譎鹛??()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根本不会跳交际舞。
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也不会。
不过这段时间他和乔凡也有了一些默契,听出来乔凡只是拿跳舞当作借口。令他不明白的是,乔父乔母惊讶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乔母无奈地摸了摸乔凡的头发,“好吧,宝贝,不要玩得太晚。”
“嗯。”乔凡点头。
最后和两人告了别,乔父乔母便要前往圣德尔准备的午宴。
待他们走后,叶浔才道:“乔凡,我不会跳舞。”
“没事,我教你,”乔凡今天情绪有些高昂,能从他亮晶晶的眼中看出。他期待地挽着叶浔的胳膊,“下午七点半,来205,那是我父母提前为我租下的钢琴室,里面地点很大,我们先练一练。”
叶浔没有拒绝。
自从把乔凡当作朋友,他就很少再拒绝乔凡一些简单的要求。
“不过你怎么能来校庆了?”忽然想起这件事,乔凡问道。
“临时被纪哥叫来给他拍照。”
乔凡错愕:“给纪哥拍照?”
“嗯。”
乔凡的表情看上去很凌乱,估计这段时间纪彻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干脆不再去想,转而问叶浔:“那我们组的舞蹈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我还录了视频。”
他把手机给兴致勃勃地乔凡,顺便翻出上午的录像。
——至于圣德尔今晚的交际舞会,叶浔感到抱歉,不论乔凡是否邀请他,他都不会去。
这种场合,他潜意识里觉得麻烦。
下午七点半,天彻底黑了,很冷的天气,阴雨、寒风,礼堂灯火通明,光芒照亮了方圆萧条的树。
叶浔踏进二楼。
人很少,只剩下学生会成员零零散散的经过。
叶浔推开205的门,室中央摆放有一架钢琴。
乔凡着装正式,西装、胸针,金色碎发尽数梳向脑后,是一如初见时那般骄傲地小王子模样。
“叶浔,你来啦?”他轻快地起身,“时间紧迫,我们直接开始吧。”
“交际舞其实很简单,以后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不得不跳的场合。联盟发展至今,社交场合的交际舞有很多种类,目前主流还是华尔兹。”
主动握住叶浔的手,乔凡眨了下眼睛:“你好好和我学,我允许你踩我三次,多了就不可以了。”
叶浔不能保证,他谨慎道:“我尽量。”
乔凡是个随和的老师,偶尔练习到一半,他会突发奇想,以叶浔为中心,跳一曲桑巴、探戈,或者恰恰,只有手机在播放轻盈的华尔兹,乔凡却总能把华尔兹演变得形式多样。
叶浔一边欣赏,一边数拍子,“一哒哒、二哒哒……”他默念的声音很小,乔凡还是听见了,他托着叶浔的腰,修身制服下,叶浔跳的微微出了汗,额发沾在眸前,眼底有些细碎的笑意。
()乔凡随着他不成节奏的舞步跳动,这对他易如反掌。
“叶浔,我今天很开心。”
叶浔说:“我也很开心。”
“真的吗?”乔凡偏头看着他,“可我总觉得你好像藏着很多心事。”
叶浔顿了下,没想到这段时日他的反应如此明显,连乔凡都有所察觉。
乐曲悠扬,快要撞到钢琴时,乔凡带着他转了个圈,金色发丝在光亮中跃动,他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叶浔脚步又乱了一拍,“……抱歉,我并不知道。”他想到上午乔凡父母的惊讶和无奈,微微恍然。
“没关系,”乔凡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这支舞就当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在此刻进入结尾。
“生日快乐,乔凡。”叶浔道。
“谢谢。”乔凡眼睛明亮的看着他,像璀璨的绿宝石,氤氲着开心满足的笑意。守在门外的保镖适时敲门进来,说:“少爷,该走了。”
“再见,叶浔,”他后退一步,镶着碎钻的西服熠熠生辉,跟在保镖的身后,对叶浔挥了挥手:“我要回家参加成人礼了,一周后才能回来,到时候见。”
一切都太平静了。
不寻常的平静。
就像电视剧里,不相干的人物因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下线。
叶浔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适,乔凡……真的是今天生日吗?
这个疑惑自然而然地升起,骤然让他感到一股寒意。
他敛下所有情绪,对乔凡微笑道:“嗯,再见。”
乔凡走后,室内依然流淌着悠扬的音乐。叶浔关掉了手机音乐,看了眼自己因为肢体不协调,而多次撞上乔凡的鞋尖、膝盖。
真是一支糟糕的舞……
他竭力放松情绪,平静的想。
时间不早了,他闭了闭眼,也准备离开。身后在这时响起了一声轻笑。
很陌生的声音,在说:
“阿彻,你身边的人不错。”
叶浔转过头,余光只依稀扫到一抹靠在门边的修长身影。
下一秒。
视野骤然陷入漆黑。
……整个礼堂二楼,居然在此刻停电了。
无数黑衣保镖迅速闯了进来,看得出来分别属于不同的人,叶浔惊疑不定,警惕地连连后退,混乱中,他听见纪彻的声音,“还不走?”
“待会要是真出了事,顾不上你。”他道。
这次叶浔丝毫没有停顿,立刻离开。纪彻说的没错,万一对方真是冲纪家来的,他留在原地就是当靶子。
黑暗中还有一道人影,站在纪彻身边。
叶浔没有功夫探究,谨慎地扶着楼梯下了楼。
一楼明亮如昔,人来人往,清洁工处理着垃圾,一群电工第一时间赶来,嘴里还在难以置信地交谈。
“你说什么?停电?怎么可能,我们之前检修过很多次——”
一层楼之隔,竟然像两个世界。
……又来了。
叶浔站在光亮下,平复着急促地呼吸。
他忽然感到头疼,是感冒前,眩晕的、呼吸不畅的不适感。
眼前恍惚间闪过一些画面。
飞机、人影、学校。
……还有杜逾白。
又是杜逾白。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平静,主角接连登场,配角无声下台——
他感到一阵不安……这种诡异地、几乎如影如随地奇妙巧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