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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匝匝的雨水敲击着树叶。
树林倒影摇晃。
小路几道人影拨开低垂的树梢,雨势慢慢减弱、又在某一时刻停下。
宁逸凡终于不用一手撑伞一手背着杜逾白,地面湿软泥泞,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杜逾白脸颊发烫,还没到意识模糊的程度,能轻声与他交谈。
“逸凡,累吗?”
宁逸凡侧脸暴起青筋,气喘吁吁:“没事,你怎么样,头晕吗?”
杜逾白环着他的脖子,摇了摇头,四周脚步声低沉。
密林两侧人影绰绰,穿着教职工服的应氏保镖不远不近跟着他们,而就在左手不远处,耸立的毛榉树枝叶下,片片阴影浮过应修的脸。
雨水溅在肩侧,湿乱碎发遮住了应修的眼睛,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杜逾白却感觉到轻松——以后,他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了。
他其实有些失落。
因为这一路上,应修没有关怀的问他怎么样……不过记忆里的小应修也木讷又呆板、不爱说话,只能说这些年应修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杜逾白心安了不少。
宁逸凡忽然发出一声轻哼,杜逾白看向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一想到你这些天受苦受累是因为叶浔,我就来气!”宁逸凡终于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这个故事,原来杜逾白是应修的救命恩人,自诩是杜逾白最好的朋友,所以他不客气道:“喂,应大公子,叶浔以前怎么跟你说我们的?”
仍记得被困在更衣室外暴打的仇。
虽然纪彻也有参与,但自那天往后,加诸于身的各种麻烦其实都来自应修,是应修默许其他人对他们的围猎——
“逸凡!”杜逾白强撑着精神,扯了扯他的衬衫,“其实不怪叶浔、也不怪小石……嗯,应修,是我先忘了这段过去。”
应修忽然侧头看来,黑眸幽邃:“忘了?”
“是的,”这是今晚他对自己说的唯二两个字,杜逾白心绪起伏,努力解释道:“那时我们都太小了,六、七岁的事情,要不是刚才落水,我恐怕现在还想不起来。”
淡淡嗯了声,应修收回视线。
宁逸凡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忍无可忍:“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四下皆静。
树林幽惶,冷风吹在身上、凉得发抖,应修再次看过来,他站在地势较低的下坡路段,不爱穿学院制服,大部分时间应修都穿训练服,军靴长裤以及制式衬衫,仿佛永远保持着某种警戒。
灰蓝色眼睛幽幽,微微歪了下头,他听着宁逸凡指责自己:“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逾白、因为你和叶浔受了这么久的罪,你就不想弥补他一下?不说一报还一报,起码你该让叶浔来道个歉吧!”
“他说逾白是麻烦,于是你为他冲锋陷阵,要是现在逾白也说他是麻烦呢?!”
杜逾白声音弱弱地,“逸
凡……”
林间吹过的凉风缓和,应修说:“不可以。”
“那你还不……”宁逸凡一愣,两秒后,怒发冲冠:“不可以?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逾白性子软,他就算不说心里也会委屈,你难不成要恩将仇报!”
杜逾白这次扯着宁逸凡的衣角,埋头在他肩侧,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心里充满了苦涩,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或许,是叶浔提前冒领了救命恩人的身份,所以两人相处出了感情。
没有看叫嚣着的宁逸凡,应修很淡道:“……麻烦。”
神情带了丝不耐。
不等宁逸凡反应,林间隐匿的数十个保镖靠近,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令宁逸凡闭了嘴,为首保镖向应修低下头:“少爷。”
“送他去医院。”应修说。
保镖点头。
宁逸凡便在这时道:“逾白,你额头好烫……”
他的声音无法对应修造成任何影响,有些出神,在保镖询问的目光中,应修收回看向树林的视线,简短道:“他们两个,都去。”
保镖顿了下,道,“是。”
应修转身离开,明明是上山的路,这一次他走的比之前下山还要快,军靴踏过水坑,浅淡的声响。
“他怎么走了。”宁逸凡疑惑道。
下意识背着杜逾白要跟上,两个保镖忽然过来,从他身上接过虚软无力的杜逾白。
“你们干什么?”
被他避开,其他人也不显得生气,态度仍然礼貌,“送二位去医院。”
宁逸凡这才放下疑心,杜逾白却喘息着问:“去医院,还需要开车吗?”
“对,只是发烧而已,去校医院就可以了。”
保镖看着他们二人,笑容不变,越发恭敬地:“校医院设备简陋,杜先生,您身份特殊,还是谨慎为好。”
又看向宁逸凡,保镖问:“宁先生,您要陪同吗?”
“当然。”宁逸凡想也不想的点头。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树林,车窗后摆放着通行证。
圣德尔不允许任何汽车入校。
白底黑字的通行证显得庄严而醒目,杜逾白莫名感到一阵不安,而宁逸凡已经坐进轿车,朝他招手,“不能拖了,逾白,小病万一拖成大病就不好了,我们快走!”
一滴雨水砸落。
杜逾白抬头看了眼天空,墨团似的乌云压在头顶,收回视线,周围人对他投来礼貌温和地注视,他又有些晕乎乎的,在一众“杜少爷”的称呼下,艰难地上了车。
汽车开着近光灯,低调地穿破黑暗,朝外围驶去。
*
深夜的实验楼坐落在静谧黑暗中。
没有回寝室,叶浔就近去了实验楼。撑伞的手洇湿,他头发微乱、摘掉眼镜,擦干后放回盒子内,换上干净柔软的常服,他打算明天中午再回寝室洗衣服。
当然也可以在隔壁更衣室手洗。
但晾干会很慢,还是寝室的洗烘一体好用。
实验室的卫生一向由他本人清理,叶浔习惯在做这些琐碎小事的间隙,思考问题。
他复盘起今天的经历。
如果剧情走向顺利,那么确实可以说是一箭四雕的好计策。
纪彻会因为怀疑他依附自己的动机而厌恶他、应修会在之后发现真相转而追随杜逾白、傅启泽和路易本就对杜逾白颇多关注,一切照旧。
作为杜逾白的对照组,他的存在感将在今天之后降至最低。
不过还是出了点小岔子——叶浔扫地的动作微顿,纪彻居然会浪费时间去查这件往事。
叶浔从不认为他是会多管闲事的性格。
只有一种可能,在真相未明前,纪彻便对‘他’与应修的往事很感兴趣。
这种居高临下、傲慢地掌控感,与之前在教室里妄图触碰他唇瓣的画面隐秘重合——叶浔感受到熟悉的危险。
他不会给纪彻任何踏过警戒线的机会。
堪称直白的询问是他给纪彻上的枷锁,对付这种掌控欲望很强、从小就没怎么被顶撞过的大少爷,从他们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下手,最为有效。
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纪彻都不会再想看见他。
未来可能获得的平静生活令叶浔心情还算不错,他打开门,准备将垃圾倒去隔壁卫生间。
出乎意料地,楼道昏暗不明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叶浔看见了应修,应修浑身湿漉、外面又在下雨,他深黑的制服包裹着身体,蹲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灰蓝色、黯淡的眼睛。
下意识抓紧门把手,叶浔后退一步:“你怎么在这?”
不太对劲。
他迅速想着各种可能,应修这个行动派……现在不该陪护在杜逾白身边?
应修站起身,没有说话。
军靴一侧沾着泥土,估计已经来了很久,他隔着走廊,盯着叶浔,像是想说什么,又继续保持了沉默。
他让叶浔感到头疼。
叶浔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些古早小说里总会描写些不必要的情节,比如认错人后仍然不知悔改、要经历过多次挣扎后,才会被主角感化,继而正视自己真正的感情。
叶浔不想成为这其中的一环。
如今他临时充当了‘认错’剧情里的男配角,一切已经可以结束了——至于接下来属于应修的挣扎、拉扯、摇摆不定,他没兴趣参与。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在纠结什么。”他直白道。
应修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确实不是救你的人,也完全没有这段印象,”叶浔语气冷静,尽量帮他分析:“你应该把我当成了移情的对象。或许我身上的某些特质让你感到熟悉,可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任何交集。”
应修微微抬了下头。
灯
光勾勒出叶浔的身影,不似之前的反感、厌烦,真相大白后,这双素来冷淡地眼底反而多了些温和。
是一种微妙地、甩掉大麻烦后的温和。
“这些年,你的锚点应该一直在变化。”
耳边仿佛听见了雨声,湍急的河水上空、乌云浩大无边,几缕光线透过河面,是经年不变的窒闷感。
他总在做这个梦。
从噩梦、再到习惯。
应修静静看着叶浔,叶浔斜倚着门扉,平静与他对视,“或许你一直需要固定的锚点来维持生活。”
砸在身上的雨水很痛,他听着犬吠,躲在一个人的身后,抓着对方的衣摆瑟瑟发抖,只比他高一点的小男孩浑身湿透,蹲下身、穿过缝隙查看情况。
“以前是你的父母,上学后是纪彻等人。他们深知你的过去,并会用各种方式引导你顺利进行社交,你也习惯了这种简单的社交方式,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审时度势,只需要执行并完成。”
有猎犬不甘心的奔跑在河岸两侧,大雨瓢泼,因而没有人注意两道蜷缩着躲在大石后的小身影。
“在发现我可能是你小时候的救命恩人后,你也将这套模板用在了我身上。现在,不过是锚点的又一次变换罢了。不论你的亲人、纪彻、我还是杜逾白,我们对于你的作用的都一样。”
冰冷的河水没过鼻腔,窒息感令他想要挣扎——手电筒的灯光逼近、岸边几个高大的男人唾骂声不停。
“操!不会掉河里被冲跑了吧!”
“……我就说该捣瞎他的眼睛!”
“不行,那头要求每周必须发视频过去,要是少根汗毛他们都不愿意交赎金,我可听说了,那小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不能真功亏一篑。”
“行了,分开找——”
“应修。”
应修缓慢地、迟钝地,再次眨了一下眼睛,经年将他困于其中,浑浊黑暗的河面下起了雨,只是一滴很轻地雨水——
然后,他看见了叶浔的眼睛。
漆黑、平静,如若不起风浪的深湖。
叶浔在对他说:“不必在我身上寻找认同感,我也不是你的锚点,你该把注意力放到正确的人身上,建立一段长久稳定的联系。我想,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
“……”
永远暗无天光的河底深处,水草缝隙穿透一丝光芒,眼前的小男孩身影虚幻模糊——
“……先生、夫人,我们调查了很久,没找到什么小男孩。”
“是的,小少爷可能是被绑架期间受了太多苦,幻想出了一个拯救自己的同伴出来……”
“有没有可能小少爷是精神分裂、或者第二人格?是,我们会继续找。”
“……小少爷?”
“小少爷——”
“应修。”冷淡清晰的声音再次穿透一切屏障,落入耳朵。
灵魂终于得以归位、应修茫然地抬起头,跨过漫长浑浊的记忆长
河,幼时那道看不清脸的人影似乎出现在了眼前——
不断缩短、拉长,混乱不堪,模糊的记忆里,始终是一双安静的眼睛。
他呼吸一窒。
叶浔疑惑地看着一直在出神的应修。呼吸突然急促了一瞬,应修仓促间看向他,灰蓝色的瞳孔隐约掠过光亮。
莫名奇妙地,他喉结滚了滚,说:“……我要回去一趟。”
回那座山、那片树林。
他一定,要立刻回去一趟。
回去什么?
叶浔不明其意。
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应修眸色幽深,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大步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实在搞不清楚应修的脑回路,皱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叶浔收回视线。
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论应修做出什么选择,这段剧情都已经与他无关。
卫生还没做完,他转身、准备关上门。
走廊尽头便在这时出现另一道身影,急切、轻快,金色发丝沾在脸侧,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应修,乔凡的目光直直落在门外的叶浔身上。
“叶浔!”
穿着合身的制服,乔凡碧绿色眼瞳如若雨水清洗过的宝石,含着满满的笑意。小跑到叶浔身边,在叶浔柔和的注视下,他有些得意地道:“就知道你在实验室。”
“刚刚得到一个内幕消息,你想知道吗?”
蓝色雨伞被他随手挂在门边。
他发丝还在滴水,像淋湿了皮毛的猫咪,叶浔笑着看着他,轻轻挽起他的头发,语气越发柔和,问:“嗯,什么内部消息。”
“今年的联合日,圣德尔会与因纽斯其他学校统一接受安排,”乔凡高兴道,“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学院,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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