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要,要动手了?
被遮住眼睛,叶凌开始愣了下,很快就乖巧起来。
异样乖巧。
他听说过的,犯人行刑前会被遮住眼睛。
再联想到萧渊说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聪明”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一动不动,连神识也收敛起来,只等萧渊动手。
“这么乖?”萧渊伸手碰了碰手帕,又碰了碰他软腻腻的脸,理智回来一点。
“嗯,你尽管来。”叶凌答。
尽管来?萧渊抵近他,呼吸重了重:“来什么?”
好香。
他鼻尖克制不住贴近他发顶,又滑向他颈窝。
他这么多天克制住不来见他,真的很辛苦。
“处置我。”叶凌老实巴交答。
萧渊静了静。所以,他叫他来,还是为了这个?
眼底闪过猩红,闪过毁灭一切的欲望,又被萧渊竭力压制下去。
叶凌没发觉异样,“最后那一刻”到来之前,他又忍不住开口:“小狼——”
他神识注意到小狼来宿舍区晃过,却被值守的士兵拦住不让进门。
他神识扫到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小小的人,蹲在宿舍区外打瞌睡。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很放心不下。
但,放不下也要放的:“小狼,你好好照顾他。”
“我照顾他,谁照顾我?”萧渊手指捏住他下巴,轻声问。
啊?
“为什么,脑子里只想别人?”萧渊幽幽看着叶凌那张懵懂的脸,“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好?”
“随,随你?”叶凌还想着他前面两句话,稀里糊涂答。
处置就行,什么方式,叶凌现在不挑。
“随我吗?”萧渊嗓音沙哑。
叶凌听他声音不大对,不由抬起头来看他——发现看不见,下意识伸手去动眼睛上蒙的帕子。
“别动。”萧渊按住他的手,“不要看他们。”
“看谁?”这屋里不就他一个人吗?!叶凌身上直发毛。
“谁也不看。”萧渊温柔把手帕拉整齐,“我知道,不怪你,是他们意志力太弱,才对你产生依赖症。”
他说着,眼睛沉了沉。
不是,“他们”是谁?“依赖症”又是什么东西?
叶凌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又听他声音低沉喑哑,不由伸手扣向他手腕:“你生病了?”
但是,一抓住萧渊手腕,叶凌怔了怔。
触感冰凉坚硬,有纤薄锋利的边缘——是,他的鳞片。
在动的,像呼吸一样张合的鳞片。
萧渊绷紧身体,用力抓住叶凌的手:“别乱碰。”
叶凌不由放出神识,发现萧渊眼珠又变成了漂亮剔透的红宝石色:“你基因病又发作了吗?”
不应该呀,他已
经帮他去过杂质了。
基因病……萧渊脑中闪过许多回忆:他说要陪着他,还说做鬼都做第七军的鬼……
凉冰冰的心又热起来,萧渊不由松了些力道,想松开他,也想松开对欲望的管束:他是他的……
“不是基因病,你是不是……那个到了呀?”叶凌忽然出声。
“哪个?”萧渊便嗅闻他边问。
“就是……交.配期。”叶凌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小白交.配期就是这样的,会控制不住变回蛇形,呼吸很重,眼睛很红,冰冰凉凉的体温还会升高——叶凌一直觉得萧渊跟小白很像。
“什么期?”萧渊顿了顿,赤红的眼睛注视着他,像要把他吃掉。
这个也对上了,交.配期温和的小白总是像变了一条蛇,直到黑哥帮他忙。
黑哥还说,他不帮忙,小白会炸掉。
“你是不是要找人帮帮忙?”叶凌好心提醒。
唔,是要找人帮帮忙:“你帮我?”
“我?我不行!”叶凌矢口拒绝。“我不会。”
黑哥他们每次都搞阵法隔绝,叶凌不知道是怎么个帮忙法儿。
“你不会?”萧渊抵住他额头,声音很轻,听起来像在笑,又愉快,又痛苦,“他们教了你什么,就放你来引诱我?”
“没关系,他们没教是对的,我来教。”不等叶凌说话,他再次开口。
同时,手指探上叶凌衣领,解开一粒扣子。
解扣子干什么?叶凌不解,但没太在意:“你教我也不行,你还是忍忍吧。”
黑哥每次帮完忙都很累的!听他说很耗灵气,三年都补不回来。
他现在可没那么多灵气耗。
“别说傻话。”这个时候,让他怎么忍?
萧渊伸手,解开他第一粒扣子。
肌肤冷不丁被被他指尖触到,叶凌打了个寒颤:“真的不行,我会死的。”
嗯,等等——这好像也行?
叶凌静住了。
萧渊也静住了。
死?
那些废物医生用了药,他内脏却还是一天比一天衰败。
从迷幻颠倒的状态中骤然清醒,萧渊盯着叶凌玉一样莹润的锁骨,攥紧手指,赤红的眼睛又退回黑色。
“别胡说。”他一粒粒重新扣好他的扣子,“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你不会死的。”
“我该——”
萧渊捂住他的嘴。
他直觉他嘴里不是自己爱听的话。
他移开视线,不看他的眼睛,却看到他泛红的手腕。
“你手腕破皮了,我去拿药。”他转身,躲避什么似的,大步走向房门外。
一出门,阮峰正在门外等着:“将军——”
“闭嘴。”
“将军,已探知异族第一批穿梭兵力,军部要紧急会商。”
*
萧渊说让
他“等一等”,但叶凌睡了长长一觉,也没见他的影子。
倒是他的房间里,多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箱子。
“这是什么?”叶凌奇怪地看着几只箱子。
“一些……玩具。将军说给您打发无聊用,”阮峰说着,一样样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
有个大家伙,是台按摩椅,其他的,大多是外面正流行的新奇玩意。
不知将军什么时候订购的。
“这个是机器狗。”看叶凌眼睛直勾勾看着一只白色长毛小狗,半迟半疑伸手摸向小狗脑袋,阮峰跟他解释了句,找到开关,顺手给小狗通了电。
“嗷~汪!”蔫头耷脑的小狗立刻支棱起来,奶里奶气叫了一声,叶凌受惊,倏地撒开手。
“是玩具,不咬人。”阮峰看他一眼。
谁怕它咬人了。
叶凌只是没做好准备。
他丢了面子,束着手故意不去看那小狗,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小狗却不见外,像只真的狗狗一样,在他房间里走走闻闻,还凑到他脚步,舔了舔他裤脚。
叶凌很高冷,摆弄着阮峰另外带来的一副拼图,就是不看小狗一眼。
直到阮峰退出房间,他才倏地弯下腰,又摸小狗脑袋,又跟它握爪爪,还潜心研究了说明书,从包装箱里掏出一只球,和它玩起抛接球游戏。
萧渊勾了下嘴角,手指摸了摸监控画面,收回视线,眼神沉毅,看向指挥室的众人。
所以,萧渊没有改主意。
叶凌和小狗玩儿了一会儿,却安静下来。
【能让小狼来见我吗?】他想了想,给萧渊发消息。
【不能。】萧渊直言拒绝。
【为什么?】
【因为你是犯人。】
可恶。
叶凌没有再回消息。
他今晚就走,等他们半夜布防少些的时候。
走之前,他自然会去看小狼,用不着他同意。不过,要见小狼,他得先把这条链子甩掉。叶凌看了眼自己手腕,又若有所思,看了眼窄窄的治疗舱——要进去那里,总得把这个摘掉吧。
不过,萧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看了片刻治疗舱,叶凌又出起神来。
萧渊是大人,还是将军,有副官、有亲卫,也还需要人“照顾”吗?
叶凌想了一会儿,没有想通,就听见“砰”的一声:舷窗外的太空中,远远绽开一大朵焰火。
叶凌把神识投向远处,眉心蹙了蹙。
豆子和他一道,看清了外面的景象:“他们在打仗!”
以“游隼号”主星舰为核心,另外几艘大型星舰在两翼分布,周围密集跟随着小型战舰和穿梭机为主的战斗阵列,第七军正如同一只庞大的隼鸟,带着滔天怒焰,全速向前推进。
它的敌人,却以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行器,在太空中筑起一座高墙,全力拦截这只隼鸟。
“这就是他们说的
异族?”神识穿透一个黑色飞行器,豆子和叶凌一起看清了里面的种族。
他们很奇妙,身体像是流动的金属组成,既可以很坚硬,也可以柔软到随意改变形状。
不过这种坚硬是有限度的,叶凌和豆子亲眼看着一只飞行器被撞毁,里面的金属系异族身体被刺穿,生机瞬间流逝。
叶凌下意识伸出手,元灵涌向指尖。
下一瞬,他才想起自己鞭长莫及。
他也想起,这些异族是入侵者,是萧渊、是第七军将士、是人类毕生都在对抗的敌人。
尽管,死亡一瞬,他眼里的痛苦绝望,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凌皱紧眉头。
他活了几千年,见过生死枯荣并不少,但那都是自然更迭。
这样轻易掠夺生灵性命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这就是“战争”。
忍耐不适,他把神识向更远处延伸,一直延伸到异族军队最深处的战斗堡垒。
片刻,他感知到什么,微微蹙眉。
“哥哥?”豆子感知不了他那么远,不知他怎么发起呆,不由叫了他一声。
“嗯。”叶凌隔了片刻才回应它,放出去的神识开始向回收。
回收到一半,他发现舰上一角有几抹眼熟的白大褂在收治伤兵,集中精神,把神识探了过去。
士兵们受的主要是外伤,个别才是精神海出了问题。
叶凌链接上个别的那一两个,疏导好他们的精神海,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更多需要疏导的伤员送来,神识又顺着星舰扫向别处。
“将军,和往常一样,模糊定位到四个星门坐标。”
“这些狡猾的家伙!”
“还是向四个坐标各自分配军舰吗?兵力太分散,战线肯定会拉长。”
星舰的指挥室里,众多军官正在议论。
叶凌听了一会儿,结合原主的记忆,明白过来:羝星异族的穿梭依赖一种被人类称为“星门”的东西,除了作为指挥核心的移动堡垒,他们的星门自然也是人类攻击的重点。
但异族不傻,当然也会全力保护他们的星门。
异族的星际穿梭技术比人类要发达,信号屏蔽技术也强人类一筹,他们有一种奇特的场域干扰,影响人类的侦查信号,而且每次都故布疑阵,四个星门坐标中,只有一个为真,人类更加无法辨别。
“不急,先分析他们这次的目标。”指挥室的萧渊,语气镇定沉缓,有种让人冷静的魔力。
叶凌不由看了他一眼,正出神,身体却忽然抖了下,气机牵引,他本能“看”向萧渊手边,眼睛不由瞪大——
指挥室里响着汇报声,场面庄严肃杀,萧渊端坐桌前,玩虚拟游戏一样,一手控制和指挥着面前庞大的星际舰队,另一只手却放在桌下,不时,摸一下手边的绿植。
他什么时候把小苗苗带这儿来的?!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痒……
别,别摸了!
叶凌恨不能化身成触手怪,也把萧渊刺挠个遍,还有——
“我的花盆!”萧渊不是说把他的花盆丢掉了吗,这不是好好在这里?
“大骗子!”豆子跟着叫了一声,又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我就说他是大坏蛋,哥哥现在信了吧?”
叶凌没吭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可怜兮兮看了眼花盆里的“自己”,调头去了别处。
沿着星舰外围的战斗阵列,他巡逻一样,一圈又一圈,遇到受伤昏迷的战士,就帮对方稳固精神海,疏导精神力。
直到疲惫感越来越重,重得他识海剧烈痛起来,像有刀子在里面绞。
“你要回去了,哥哥!”豆子都察觉了他识海不稳。
“嗯。”叶凌答应一声,没了动静。
房间内,他身体毫无预兆地一软,让监控着他的小侍卫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