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祖。”晚饭过后,小冯叩响叶凌房门,手上抱着一只大盒子走进来。
“这是什么?”叶凌问。
“那位——”小冯先是压低声音,又反应过来不大合礼仪,清清喉咙,正色禀报:“夏阳侯给您的,说是答谢您今日的治疗。”
“他给过灵石了。”给的还不少。
叶凌一边说,一边又好奇地打开盒子,然后神色僵了僵——
盒子里是衣服,好几件。
他又想起他那声好似错觉的笑。
算了,要乔装身份,他确实没什么衣服换,萧渊送他这个,也算雪中送炭了。而且——叶凌随手拎起一件袍子,这袍子质地柔软,摸起来很舒服。
自然舒服,这袍子的面料,是江州一带特有的月光纱,轻柔软腻,像是采下月光织就。
小冯家里恰做这类生意,他识得货的。
月光纱是用某种特异蚕丝织成,那蚕丝产量极低,价值连城——不单是因为质地和光泽,还因为能水火不侵。
师伯祖这样一件月光纱的袍子,抵得过七件八件像样的法器了。
叶凌可不知道这些,他就知道布料摸着舒服,恰巧旧的外袍洗了,他便随意把萧渊的心意披在身上。
唔,颜色太素了,会不会老气?
叶师伯祖沉吟一瞬:罢了,凑合穿吧。
“替我谢谢他。”他把盒子丢进储物戒,吩咐小冯。
“是。”见师伯祖如此淡定,小冯也不想露怯,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似的。
他镇定应了一声,只偷偷瞄了师伯祖身上的袍子一眼,打好腹稿回家如何跟家里人吹牛,这便要转身——还没转成,又被叶凌叫住了:
“把这个拿给他。”叶凌顺手端起桌上的点心盒子,“回礼。”
啊?这,这价值差得有点儿多……还是师伯祖吃掉一半的……
小冯面露难色。
那,那位可是夏阳侯啊……万一他一个不高兴……
不过,师伯祖可是大医修,肯回礼,已经算是给那位面子。
想到这个,小冯硬起骨头,拎着盒子,乖巧去回礼了。
“回礼干什么?他才不会吃呢。”豆子哼哼。
“为什么不会?”
“当然是怀疑哥哥给他下毒,就像当初的糖葫芦!”
“那是上一世的他。”叶凌失笑。
说是“上一世”,对他来说,其实发生也没多久。
叶凌微微走神,澄澈的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那个世界不知过去了多久,如果萧渊已经“去世”,小狼不知如何?是不是长成了威风凛凛的狼王?他每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小孩儿,都会想到他……
那他们呢?是不是也会想他?叶凌想到透过木牌所见的萧渊,忽然蹙了蹙眉。
“我跟你打赌,他肯定不吃!”
豆子不知它家哥哥神思已
经跑远,还在计较被他送出去的那盒点心。为了证明自己,它一边说,一边放开自己的神识,探向隔壁。
半晌,它闷头闷脑回来。
“怎么,吃了吗?”叶凌问。
“吃了。”豆子闷声答。
叶凌勾起唇角。
“才吃了一块,说太甜腻,剩下的全都收起来了!”豆子告状。
“小气得很,嫌甜腻,又不肯给属下吃。”
“而且他好笨,连云片糕也不认得,还问他的属下这是什么!”
“是吗?”叶凌笑意扩大:确实笨,连他都知道这种点心。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从来没吃过吧。
“哥哥?”见叶凌出神,豆子问,“你是不是又困了?”
“嗯。”叶凌应了一声。他确实有些困。
“那你快睡吧。”豆子声音硬梆梆的。
它有些生气:哥哥自己识海破破烂烂的,还分出那么多神识在大坏蛋体内。
“不睡。”叶凌喝了口茶,揉揉眼睛:“我要修行!”
他口气坚定,强撑起眼皮,翻阅起原主储物戒中的修行功法,比照原主的记忆,一点点摸索起来。
还没摸索多少,小冯又来叩门:“师伯祖,礼已经送过去了。”
他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
“辛苦你了。”叶凌看着他,看出点儿什么,小冯腿脚特别快,唯独每次去萧渊那里,都磨磨蹭蹭,叶凌觉得好玩:“你怕他?”
“谁?”
“萧渊。我是说,夏阳侯。”
“那自然——”小冯压低了声音,“师伯祖,您给那位治疗,要小心些,听说那位杀起人来,就像砍瓜切菜……”
“不会。你们误会他了。”见他怕成这副模样,叶凌忍不住替萧渊解释。“他是个好人。”
“您这才见他一面。”小冯神色复杂:“总之您且小心些。”
“我知道。”叶凌说着,看他要退下,又一次叫住他,“城中有不那么甜的点心吗?请帮我买些来。”
“哥哥!”
它,它都吃不到的点心,凭什么给大坏蛋吃……豆子气得口水横流。
叶凌弯弯唇,仰头躺下来,透过敞开的木窗,看向点缀着繁星的夜空。
“豆子,一个人看星星,有点儿孤单。”他喃喃呓语。
星星要两个人看才好看,点心,也是一起吃更好吃吧?
难怪,没有朋友一起吃云片糕,醉琼山人都不爱出门了……
“我陪你看啊。”
豆子答。
“哥哥?”
“哥哥?”
“还说你要修行,大笨蛋……”
月光洒进来,给大笨蛋笼上一层清辉,豆子安静了会儿,浮出凝实了不少的身体,蹭了蹭大笨蛋哥哥,紧紧守着他,认认真真修炼起来。
此时,邺水城南近百里,一处山谷,却“轰隆隆”裂开一
道地缝,从中绽放出太阳似的灿灿宝光。
有安营扎寨等候在此的人,立刻“腾”地跳起来,呼朋唤友,奔走传讯,激动非常:
小洞天,开了。
每隔一段时间,大陆就有小洞天出世,据传是上个时代的修仙大能留下的传承。
那个时代的修者远比当今厉害,单从他们能留下“小洞天”这种东西就可见一斑。小洞天中,除了了不得的功法传承,还有今人想象不到的各种灵宝。
不过,小洞天对修士有限制,越高境界限制越多,渐渐的,大陆诸多修仙势力便达成一致,各门各宗仅派年轻弟子进入,所遇所得全凭机缘。
叶凌一觉睡醒,紫阳书院全在议论小洞天的事,医堂也挤满了来购丹药做准备的修士。
——小洞天刚出世还不稳定,要等够十二时辰才能容人进去,但众人身未动,心已远。
叶凌听着他们议论,也很感兴趣,给人治疗间隙不断竖起耳朵。
“哥哥,我们要去吗?”豆子兴奋起来。
“不去。”
叶凌兜头给它洒了一盆冷水——“我们去深渊。”
等萧渊从小洞天出来,应该就要对他动手,叶凌要趁这段时间赶快去深渊做功德。
不知道萧渊具体花了多久从小洞天中得到天灵根。
原以为这个小世界能停留久一些,没想到这么快……
叶凌正微微出神,听见有人喊他:
“师伯祖,有人指定要您治疗。”
“带过来——”叶凌下意识说着,看清那病人,却眉心一跳。
来人阴气沉沉,头上盘踞一只黑蝎子:不是别人,正是闭关去、叶凌几日未见的秦玉。
秦玉这关闭了几日,非但没进得了阶,种种不适还越发严重,见势不对,他便出了关,正巧,一出关就听说邺水城来了个北地神医。
看来他秦玉近来运势不错,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
只是,这个“枕头”一看见他就皱了皱眉,手不过象征性在他腕上搭了搭,就摇头说“治不了”。
“你看不起我?”秦玉高挑眉梢,本来算得上端正的面貌,一下子扭曲又阴森。
仆从出身,秦玉却格外自负,最受不了别人看他不起。
“我不认识你,何来看不起。你的病我治不了。”叶凌刻意压着嗓子,改变声音说道。
谁能治谁不能治,善恶因果,叶凌自有感应。
初见秦玉,他便不喜,从来没想过给他治疗。
——治好一个恶人,不知未来会害多少好人。
不认识他?可这医修看他的眼神却分明带着厌恶,可见还是看不起他。
见叶凌转身离开,秦玉脑子里只剩这一个被放大的想法,和被放大的、收束不住的愤怒:“去死吧!”
他怒喝一声,一把长刀卷着熊熊烈焰,兜头向叶凌劈去。
“师伯祖!”丹霞院的学生惊呼,也有人下意
识去摸武器,可他们是医修,哪有什么克敌之术,这可糟了!
危急之中,破空声传来,一杆幽暗长枪飞来,截住长刀,枪头一点,“嗡()”葶N???歰ぱ羕R?し?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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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医堂内外,一片惊呼,离秦玉、离那杆枪稍近的人纷纷后退,场面一时混乱非常。
“医堂闹事杀人,当斩。”
混乱中,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
“斩”字落地时,秦玉的身体轰然而倒。
尸首分离。
混乱的场面静了静,鸦雀无声中,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从书院后方缓步走出的……夏阳侯。
“哥哥,他,他——”豆子也在叶凌识海,吭吭哧哧,说不出话。
砍瓜切菜,是真砍瓜切菜啊!
但,但是该砍,那秦玉竟然要杀哥哥!
那把刀速度快极了,大坏蛋要是晚来片刻,哥哥岂不是……豆子一阵后怕。
“哥哥?”后怕中,豆子发觉自己被遮蔽了对外界的感知。
“别看。”叶凌毕竟是接收过星际人类记忆的,知道小孩子看到这种场面不好,会受惊吓。
“我才不怕!”世俗界菜市口斩人的场景,豆子早看过不知多少!
叶凌神思不属,没有再回应它。
他视线刻意避开秦玉尸首,眉心微蹙,既有血腥引起的不适,也因为,看到火焰包裹秦玉头颅一霎,他脑中闪现出一段属于原主的记忆:
记忆中,年轻些的秦玉推搡着一个瘦弱且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小男孩十分虚弱,被他一推便倒,他又不耐烦地把人拉起来,命人拿绳索把小男孩固定在一根柱子上。
“少爷,你看好了,火系灵气遇血则燃,这血啊,有催化灵气之效。”他说着,手握一把带着火焰的匕首,消遣似的割在那被绑缚的小男孩手臂上。
男孩鲜血汩汩涌出,那火焰吞了鲜血,果然被催化,“腾”地高扬起来,包裹住男孩半截手臂……
“敢问夏阳侯,「医堂闹事当斩」,是什么时候定的规矩?”此时,一派死寂的医堂中,忽有人“挺身而出”,扬声问。
却是一个穿褐袍的中年修士。
模样没什么特殊,只是神情义愤填膺。
“今日所定。”萧渊并未说话,自有苍龙军属下代他开口。
()“侯爷奉旨巡察西南,遇案查案,遇乱平乱,遇规矩不足,自然查漏补缺。你有何不满?”
“呵,好一个规矩,这么说,我们西南,夏阳侯的话,从此便是金科玉律不成?”那中年修士说着,情绪激昂看向周围人,仿佛要为自己搏得支持。
可惜,大部分人注意力仍在秦玉尸身上,仍震惊于夏阳侯的手段,迟迟没给他什么反应。
“敢问死者闹了什么事,杀了什么人?”中年不气馁,迈步上前,站在秦玉尸体一旁,孤胆英雄般问,“还是侯爷说他杀了,他就是杀了?那诸位可要小心了——”
他说着,再次环顾众人:“来日侯爷想你们死,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们便要立刻伏诛!”
这话,让医堂内外许多修士,“嗡嗡”一片,私语起来。
“他杀我了。”叶凌回过神来,突然开口。
“我没死成,但他的确要杀我。”叶凌看向那中年,“你没看见吗?可是眼神不好,才来求医?”
因为这话,也因为他问得如此认真,堂下有人心大,竟不合时宜地笑出来,还有个散修,大胆出声:“白大夫,我看见了!我想出手帮您的,奈何侯爷太快了!”
这是真心话。
“白玄”大夫医术高明,区区数日,已在邺水城有了声望,场中有被他治疗过的人,的确真心要护他。
但,萧渊太快,也是真的。
叶凌得他提醒,回头看向萧渊,正撞上他视线,才察觉他在看着他,目不转睛。
不过,叶凌刚想跟他道谢,他又移开眼,看向褐袍修士。
一块玉牌,毫无预兆从那褐袍修士腰间飞起。
“凌云阁的人原来已经到了。”萧渊声音淡漠沉缓,“迟迟不来见我,可是那御尸术,还没想好托词?”
怎么又扯出了凌云阁、御尸术?场下哗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年按下腰间玉牌,嘴上强硬,心头却因萧渊神鬼莫测的手段,起了一丝惊惧。
不过,想到两位长老在,他很快又有了底气:“我那师叔已死,侯爷要栽赃,他又如何为自己分辩?”
“口舌如簧!”萧渊的下属怒喝一声,高举起手臂,手心扣着一块留影石,“今日便叫你看看,你那师叔冤还是不冤!”
他说着,催动留影石,一幅暗黢黢的画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画面一角,几个肢体明显僵硬的“人”绕着一间房子机械地转圈,随后,那房子的门“吱呀”一下打开了,一道人影迈出来——
“什么东西!人被你们制住,证据还不是任凭你们捏!”不等那人影迈出门,中年突然发难,抛出一物,袭向留影石。
“大胆!”萧渊的属下大喝,轻易拦下那物。
但一个被拦,又有几件暗器,飞袭向半空中的留影石。
戍卫萧渊两侧的黑衣苍龙军纷纷出手,一边阻拦暗器,一边与隐藏在人群中的凌云阁诸弟子混战起来。
留影石却还在投映着画面。
这医堂本就有一面朝向大街,混乱中人越聚越多,观看向画面。
“凌云阁真有那种东西?”
“看他们这阵仗,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何必呢,这般着急毁灭证据,不是自曝于人前?”
“换你你也毁,有这证据在,夏阳侯就能把凌云阁整个拉下水!”
“嘶,你是说……像泊山城魏家那样,被夏阳侯全族拉去充军?”
叶凌放开神识,听见数不清的嘈杂议论。
“萧侯爷!你辱我阁清白,我阁与你势不两立!”
一道雄浑声音忽响起,话音未落,便有个须发皆白的身影拔地而起,袭向萧渊。
叶凌刚蹙了下眉,就见萧渊主动迎了出去,一杆长枪朴实无华刺出,将那老头儿逼得顷刻变攻为守。
叶凌松了口气,看了眼那杆枪,又看一眼萧渊,眼里闪过抹艳羡:他的武器好酷。
是好酷。豆子也看得聚精会神。
叶凌却把头扭向一边——神识感应,他先于所有人,察觉有什么东西,锁定了那块留影石。
“呼——”极难察觉的破空声传来,叶凌不及多想,一跃而起,揽过就浮在他身前不远的留影石。
“砰”的一下,爆破声响起,其他人才留意到这边动静。
“哥哥——”看到叶凌手上似乎有血,豆子猛地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伤到哪里,疼不疼?”它从叶凌识海中钻出来,半透明的身体,围着叶凌手臂上蹿下跳。
“不疼,小心。”叶凌不由分说把它拉回识海——那会爆破的东西又来了。
尝过那东西厉害,叶凌不知如何拦,好歹知道如何躲。
他意念一动,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遮在自己身前,不过,未等派上用场,一道黑气扫过,那东西已被原路打回。
“何人坏老子大事——”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响到一半,猛地顿住。
一杆长枪,直奔他喉管而来!
顷刻,洞穿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