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虽然看不出萧渊是否“生气”,但他那滚滚黑气,叶凌是看得见的。
“没有。”萧渊不解他何出此问。
他捡起一块干净棉布,继续擦向叶凌颈侧血糊糊不成样子的伤口,看着那伤口,神思恍惚了下,仿佛什么时候,已经见过他这样受伤。
他蹙了蹙眉:“等伤好了,跟我学点武技。”
他知道医修通常不擅动武,可起码的自保之力还是要有。
叶凌昏睡时,他已经琢磨出几样简单易学、适合他的法术。
“你愿意教我,是愿意带我一起了吗?”叶凌把手伸向脖子,一边治伤,一边问萧渊。
眼里映着火把的光,在这幽暗的山洞里,显得明快又温暖。
心跳古怪地漏了一拍,萧渊手指紧了紧,痒,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抓挠。
他垂了下头,很快又抬起来,镇定自若注视着叶凌的眼睛:“带你,不能乱跑。”
叶凌立刻点头。不跑,他何曾乱跑?他张口正要说话,肚子却“咕噜”一响。
今日消耗太多,他饿了。
萧渊看他一眼,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浑圆的丹药,递给他。
是辟谷丹。
顶饿,但不好吃。
“还饿。”叶凌吞下丹药,摸摸肚子。
萧渊低头又去倒辟谷丹,但叶凌按住他的手。
“不好吃,我们吃这个。”——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块布铺在自己腿上,一样一样,掏出许多……点心。
很快,琳琅满目摆了一地。
“这是八珍堂的蝶片酥,甜而不腻。”见萧渊不动弹,他看他一眼,给他介绍起来。
“桃花酥,内馅酸甜,酥脆好吃。”
“还有这个,一字酥,咸甜口味儿的,你尝尝?”
一一介绍过几样点心,叶凌选了甜味儿最淡的一块,递给萧渊。
眼巴巴看着他把点心吃下肚。
“好吃吗?”
萧渊沉默寡言点点头。
叶凌眼睛一弯:“那你再尝尝这个。”
他又递给他一块桃花酥。
萧渊看他一眼:“你不吃?”
“我吃啊。”叶凌从萧渊手里掰去一半桃花酥,高高兴兴吃起来。
萧渊把剩下那一半填进嘴巴,细嚼慢咽,吞进肚子。
“好吃吧?”吃完,叶凌问。
萧渊又点点头:好吃,有他手指的香味。
叶凌很满意:“果然还是和朋友一起吃更好吃些。”
朋友?萧渊看他一眼,眼神又晦涩了一瞬:他从前都和谁一起吃?
叶凌没察觉萧渊的眼神有何异样,从储物戒里又翻出一壶茶来:他很会享受,吃点心必须要配茶,解腻。
见他伸胳膊要倒茶,萧渊制止了他:“别乱动。”
伤势看着好
了,还是要养一养。
萧渊替他倒好茶,递到他口边。
叶凌很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喝完了茶。
好像已经这样被喂过很多次。
想来从前都是娇生惯养。
萧渊以前并看不惯有手有脚却高高在上要人伺候的人,此时却觉得他要人伺候理所当然。
他那么笨。
还是个“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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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叶凌并不想做萧渊的敌人——他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他想做他的朋友,至少陪他一程。
“你的下属呢?雨这么大,要不要召集他们来这里?”吃饱肚子,叶凌关心地问。
“他们会找地方躲。”萧渊全没有召集人的意思。
“这雨会下多久,整个小洞天都在下吗?不知道别人那里怎么样。”
知道大概率不会,叶凌还是担心萧渊的宝贝被人捷足先登。
别人,谁?洛修吗?萧渊看他一眼。
叶凌恰低头打了个喷嚏。
萧渊看向他的衣服:“你的衣服湿了,有没有带替换的?”他已经帮他脱掉过外袍,到中衣时,他没动。
叶凌点点头,当场伸手去解身上的腰带。
“去里面换。”萧渊握紧茶杯,目不斜视。
啊,人类,羞耻心……叶凌明白过来,起身去山洞深处换。
等他换好出来,洞口亮堂堂的——萧渊生起了一堆火。
叶凌走到火堆旁坐下,脸被烤得热烘烘的,看萧渊的眼神也格外温暖:“谢谢。”
“别离那么近,小心你的面具被烤化!”去闭关的豆子不放心他,出来看了一眼——多亏它出来看这一眼。
叶凌把脸离远了些,不放心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怎么了?”萧渊看着他动作。
“没怎么。”叶凌心虚地放下手,“头发有些湿。”
他说着,散开头顶束发的带子,侧过身,让湿发靠近火堆。
“你想把自己烧着?”萧渊下意识托起他的头发。
叶凌回头看他一眼,神色自然使唤人:“你帮我烤烤。”
吃了点心,换了舒适的衣裳,身上又被火烤得暖洋洋的,“白大夫”又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坐在原地,闭上眼睛:“我眯一会儿,雨停了叫我。”
这样也能睡……
日常难以合眼的萧渊,看他一眼,一边气闷,一边托着他的头发小心烘烤。
“点心,给你吃。”叶凌垂着头,又咕哝一句。
“谢谢师伯祖。”萧渊答着,把烤干的头发放下,另梳理出一缕湿发,帮他烘烤。
“乖。”叶凌迷迷糊糊,勾了勾唇。
()萧渊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动作。
大雨全无章法地敲打着洞口的石阶,萧渊有条不紊地帮叶凌烘干头发,在火堆不远处选了块平整干燥的地方,把斗篷整齐铺好,迟疑一瞬,伸手,把叶凌捞起来,抱到斗篷上。
换了姿势,叶凌似乎很舒服,睡得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就像小黑,会在他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
萧渊看了眼叶凌松软凌乱的衣袍:自从修炼魔煞之气后,他再没接近过小黑,再没体验过温软、暖和的感觉。
手指动了动,他整理了下叶凌的衣领,抿紧唇,在叶凌身旁躺下来。
唔,也热乎乎的,但他跟小黑并不一样。萧渊心跳得莫名快,花了很久才平稳。
他合上眼,照习惯去钻研推演那部秘法,但推演一瞬,他又停下来。
他看了眼熟睡的叶凌,皱皱眉,转去炼化煞气。
*
叶凌睡了一整夜。
第二日辰时,他们进入小洞天已满十二时辰,雨还是未停。
不过雨势小了许多。
再等下去浪费时间,萧渊叫醒叶凌,说要出发。
走出山洞,萧渊看了眼雨势,把斗篷披在叶凌身上。
“我不冷,你自己穿。”叶凌说,“我喜欢淋雨。”
说着,打了个喷嚏。
萧渊不发一言,给他戴好兜帽。
“谢谢。”叶凌很没面子,牵强笑笑:都怪原主的壳子不好使。
他又看了眼萧渊:他怎么连头发丝都没湿?煞气还有这个作用?
——萧渊周身飘荡着黑气,阻拦着雨丝。
“为什么进来?”慢吞吞给叶凌系着兜帽底下的带子,萧渊问。“需要什么东西?”
“进来保护你啊。”叶凌走着神,很诚实地答。
萧渊束紧带子,强迫他抬起头来:“说实话。”
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稀奇的灵植、药草。”
萧渊这才满意:“跟好我。”
他刻意控制了速度,带叶凌在山林中穿行。
路上还特意留神,帮叶凌找到两三株很少见的灵草。
不过叶凌不忍这些同类被摘下,每株都好奇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又说不是自己需要的。
“我的无所谓,你找你需要的东西就好。”怕萧渊耽误了他自己的正事,叶凌说。
“听说小洞天都有前辈大能传承,我们是不是该找找什么洞府?”老在山里转悠,能遇见什么传承?
其实他靠神识已经发现了山脚下有建筑,估计是什么遗迹,但他不敢乱指路:萧渊才是天道之子,福缘深厚之人,自己乱干预,说不定反而坏了萧渊的机缘。
好在,萧渊听了他的话后,选了一条路,正通往山下那片建筑。
走出一段,两人遥遥望见一圈古朴残破的石墙,墙后有院落和一排房屋。
“那是
什么?”叶凌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会有宝贝吗?”
他说着,加快脚步、越过萧渊——惊讶是装出来的,但好奇不掺假。
萧渊一把拉住他衣领:“走我后面。”
洞府的确可能有机缘,但往往也埋伏着危险。
靠近建筑,萧渊谨慎放慢速度。
走了一段,他干脆停了下来。
叶凌跟着顿住脚:“怎么了?”
“距离没有变。”萧渊沉声答。
叶凌愣了下,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开始,他们跟石墙之间的距离就再没变过。
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光线极好,他们站在原地,连石墙上的斑驳裂缝和裂缝中的苔藓都看得一清二楚。问题就是,往近前多走几步,石墙还是一样远,裂缝还是一样大。
“它长了脚不成?”叶凌古怪地问。
萧渊回头看他一眼,神色复杂:“我们进了阵法。”
叶凌尴尬地摸摸鼻子:不怪他,他哪儿懂什么阵法。
好在萧渊懂。
叶凌没心没肺坐下来,看萧渊拿出几块灵石,控制着它们悬浮在半空,专心推演阵法。
叶凌百无聊赖,专心看着他。
要是不戴面具就更好了。
叶凌有些想看萧渊的脸——本来就面盲,再不看看,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可惜这一世的他没有红眼珠……
“你无聊可以修炼。”萧渊忽然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那不是更无聊……叶凌腹诽一句,到底闭上眼,领悟起路上萧渊新教他的攻防技巧来。
萧渊这才能静心。
他于阵法一道颇有天赋,静下心来,很快发现破解之道。叶凌才闭眼不久,就被他拉起来:“可以走了。”
这么快吗?叶凌怔了怔,随他站起来。
假使山下有灵根,这趟旅程,是不是就结束了?
叶凌忽然有点不舍。雨后的山林清新宁静,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香,偶有鸟鸣,清丽悦耳。
很像在“游隼号”上,他和萧渊一起走过的虚拟景色。
“愣着做什么?”萧渊走出几步,回过头来。
“没什么。”叶凌大步跨出去,跟上他,与他并肩前行。
*
阵果然已破。
沿山下行,半刻钟不到,他们抵达一处高大的石门。
确切说,一个石头门洞。
穿过门洞,是铺着石砖的院落,再往前,是几级石阶,被岁月侵蚀,布满青苔和裂缝。石阶再往上,就是一间大厅了。
里面会有什么?
叶凌往大厅看去,却觉得手背一痒,他本能抬起手,忽然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萧渊回头看他。
“虫,虫子!”叶凌盯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自己手臂、衣襟、脚面……声音干涩:“帮,帮我!”
萧渊也想帮,
可——“哪里有虫子?”
叶凌身上(),??牞牞???
“恏??げ?”????N??()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又低头看自己一眼,迅速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好多,都爬在我身上!”……救命!
“你身上很干净。”看他神色惊恐、不似作假,萧渊蹙了蹙眉,“是什么样的虫子?”
“什么样的都有,又黑又大,快,快爬到我脸上了。”叶凌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萧渊蹙眉,伸手拂向叶凌身体,那只修长的手,却……迅速变小,变得脏污干瘦。
“哐当”一声,一盆汤汤水水、混合着骨头渣和烂菜梗的饭,被丢到他面前。
“赶紧吃!小兔崽子又生病,爷抠出几个丹药钱容易吗?”一道让他熟悉的粗犷声音响起,横里横气。
当然熟悉,是那个看管他的人,他每天都见——至少两次。
胸口翻涌着,那饭菜的味道让萧渊想吐,可肚子又干瘪得厉害。
身上一阵阵发冷,男人走了,他皱眉朝那饭盆伸出手。
不吃会死。
他浑浑噩噩想。
但他伸出手臂,饭盆离他尚有半臂长的距离。
伸出的那只手臂十分细瘦,满是被刀划过的割痕,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萧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觉得怪,却想不出哪里怪。
身上越发冷了,地面湿潮,像冰一样贴着他单薄的衣服。
他才听外面经过的人说“进了三月、天转暖了”,他这里为什么还是很冷?
也许因为那些大人会法术,不许三月到他屋里来。
萧渊冷得打了个寒颤。
头很重,肚子很疼,胸口处“砰砰”跳得很急,再不吃点什么,他可能真的会死。
他把脸伏在冰冷的地上,借此多了几分清醒,爬过去,够到了饭。
挣扎着坐起来,他抓了一口饭到嘴巴里。
开始想吐,吃多一点儿,反而不想了。
饭里掺了药,他尝得出,药能保证他不死。
他听过的,路过的人说,十八少爷病了,他的娘抱了他一天一夜,亲手喂药,才好起来。
他也有药,他也会好起来。萧渊尽力抱稳饭盆,又往嘴里大口填了两口饭。
他不能死。他死了,小黑怎么办……对了,小黑,饭,要给小黑留一点。
身上好痛……小黑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它,它会不会不回来了?
萧渊猛地抱紧碗。
外面有“三月”,还有好多别的。
他什么也没有。
不对,他有骨头。
最大的一块骨头,他一点儿都没碰,留着给小黑。
快点回来。他抱紧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角一个小洞。
回来,小黑。给你骨头,给你饭,给你……给你什么?萧渊觉得还有什么好东西,被他忘了。
他
()很疲惫,睁到酸涩的眼睛慢慢合上,但大脑仍在困顿中极力思索着,直到一个陌生词汇,终于穿透层层迷雾,闯入他脑海。
给你……点心。
点心,甜的,云片糕,桃花酥……一个个名字被他想起来。
迷雾骤然散去。
那双属于幼童的、无措的眼,再睁开时,已复归冷峻坚定。
是幻阵。
萧渊迅速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叶凌。
“是假的,别怕,一个幻阵而已,故意放大你心中恐惧。”
时间没过去多久,叶凌仍僵站着,等着虫子爬上他口鼻时,忽然听见萧渊出声。
幻阵?
叶凌眨眨眼。
难怪,用神识看不到这些虫子。
像一个气泡被戳破,种种恐怖假象,瞬时退却。
“谢谢!”身上被虫子爬的可怕痒感终于消失,叶凌看向萧渊,神色感激。
“不用。”萧渊打量着他,缓声开口:“所以,你怕虫子?”
叶凌脸热了热:“只是怕某些虫子。”
“哪些?”
“就……那些。”叶凌支支吾吾,“你呢?你怕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幻阵总没道理只对付他一人。
“没什么。”对自己的幻觉,萧渊只字不提。
他仍看着叶凌:“为什么怕虫子?”
“不为什么……”叶凌支支吾吾。他是草,怕虫子有什么奇怪。
萧渊却蹙了蹙眉。
在夺舍之前,他遭遇过什么?怕虫子,会不会是因为在地下时……萧渊不再问,略僵硬地安慰他:“别怕,都过去了。”
怕叶凌再想,他转移话题,也提醒他:“幻阵只是雕虫小技,里面不知还有什么,要警醒些。”
叶凌点头,放出神识,看萧渊推开殿门。
“吱呀”一声。仿佛另一个世界被打开。
殿内,地面竟化为一个个格子,光彩陆离,移动起来。
萧渊双眸精湛,看了片刻那些格子的移动轨迹,很快做出反应:“前三左四,跟上我。”
他对叶凌说了一句,还是不放心他自己行动,揽住他的腰,带他闪动身形,踏上不远处另一块方形格子。
刚踏出,他们此前所立足的格子,遽然涌出刀光剑气——叶凌忍不住回头看:若还留在那里,怕已经浑身是洞。
“集中精神。”萧渊在他耳边提醒。“后一右二。”
他需要全力推演,言语十分简洁利落。好在叶凌听话,没有乱动,二人有惊无险走完虚空中的格子,来到真正的殿前。
这里居中有一面高大的塑像,眼眸半阖,似在俯视着两人。塑像两侧,各刻画着几幅壁画。
壁画——叶凌看过不少话本,“经验丰富”:“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壁画所绘都是那塑像为主角,他身穿宽松袍服,头戴一顶高高的冠帽,在与各种奇奇怪
怪的人、兽争斗,最后结局无不是他神色睥睨,将那些敌人踩在脚下。
您还真是……成功得千篇一律。
叶凌对着塑像腹诽,萧渊却神色凝肃——叶凌察觉异样,朝他看去,瞧见他身周黑气正翻滚凝聚,仿佛在抵御着什么。
他神识一动,看向那塑像。
一道与神识很接近的东西,正化为一枚方形大印,朝萧渊压去。
这是做什么?叶凌不满,忍不住要对那大印动手,却见萧渊身周黑气,隐隐凝聚成一杆长枪的雏形,枪尖凛然指向方印核心。
这是他的磨砺和机缘。
叶凌忍下帮忙的冲动。
方印继续下压,长枪微微震颤,萧渊长发无风自动,面具下的脸稍显苍白。
但他身姿依旧笔直,气势依旧锋锐,长枪不退不避,向外逸散着冰寒的魔煞之气,侵蚀着方印。
“什么脏东西?”隐隐的,叶凌听到那方印“说话”,还嫌弃地躲了躲魔煞之气。
你才是脏东西!叶凌瞪了眼方印。
“跪下,拜我为师,得我正统。”方印又传递出一道意念,向萧渊加大了下压的力道。
萧渊笔直的身体弯了下,但下一瞬,又重新站直——叶凌看见他体内的墨龙苏醒过来,双眸森然看向方印:“滚。”
叶凌本有些担心,窥听到这道意念,瞧见方印害怕似的往后躲了躲,忍不住想笑。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大殿的巨大石砖忽然一块块松动翻转起来,三三两两身披甲胄、四肢僵硬的人冒出来,空洞洞的脸,扭向叶凌和萧渊。
他们要……干什么?反正看起来不是要喝茶的。
叶凌看看他们手里的剑,看看自己,看看萧渊,咬牙往萧渊身前站了一步,挡住他,摸出盾牌。
“哥哥,你干什么?”豆子闭不住关了,冒出头来。
“我学了些东西,正好试试。”叶凌手里多了把灵巧的短剑。
“别闹,哥哥会受伤的!”豆子叫着,话音还没落,第一个冲上来的甲胄人砰然倒地——颈后插着一把短剑。
上手果然容易。叶凌怔了下,弯弯唇角:短剑是今天萧渊刚给他的,说是易上手、好驾驭。
“哥哥好厉害!”豆子惊呼。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哥哥跟它别了还没一日,就要刮目相看了!
“侥幸。”叶凌笑眯眯谦虚。这些人是假人,颈后安置着一块灵石,叶凌有神识在,一下子就发现了关键。
不过很快,他又笑不起来了——假人有很多、源源不断往外冒,他的短剑却只有一把。
开始攻击他的假人少,他还能勉强应付,渐渐就左支右绌。
一个甲胄人手中的钝剑险些刺伤他,幸而被他拿盾牌挡住了,又一个甲胄人从另个方向,一刀向他腰间劈来。
要遭!
叶凌脸色一白,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可忽然,一道黑气,卷住劈来的刀刃、卷住那甲胄人,“砰”地,
将“他”连人带刀弹向大厅的石柱!
力道太重,甲胄人直接散作一堆铁皮!
叶凌回头,看向萧渊。
萧渊仍一动不动,对抗着方印的威压。
不过,刚开始他对外界的五感被方印隔绝,现在却已经冲破。
脑海中有什么,伴随着他的意志,与那威压对抗,局势在往他这边扭转,他本可以一鼓作气,但看到叶凌险些受伤,他不由分心,脑海中那“东西”也暴躁起来,如一杆长枪,翻滚不休,冲撞不停。
头撕裂一样重重痛着,看到又几个甲胄人冲向叶凌,萧渊心头陡生杀念。格外炽盛。
“去……死!”又一个甲胄人的武器贴近叶凌,头脑中那道意念与萧渊意志合二为一,骤然间,一杆长枪,朴实无华,横扫而出。
围攻叶凌的甲胄人,登时被荡开一片。
“到后面来。”萧渊声音喑哑。
他猛地破开方印掣肘,无形的长枪与有形的长枪重合,如一条怒龙上下翻飞,无一招冗余,无一式虚发,不但将叶凌护得滴水不漏,更将满室甲胄人斩成破铜烂铁。
短短数息,让叶凌左支右绌的大麻烦,消散于无形。
叶凌呆呆看着,又嫉又羡。
豆子则突然出声:“哥哥,你跟他学这个啊!”
好酷!
“不学。”叶凌嘟囔,“眼晕。”
唔,说起来,他真的晕。
驭剑要用神识,他消耗太多了,好困,腿软……
“受伤了?”叶凌身体摇晃了下,萧渊托住他,声音低哑,面色极难看。
“没有。”叶凌摇头。
但他的状态不好。萧渊压下刚才动手引起的杀戮之念,还要再问:“你——”
刚吐出一个字,天地猛然倒转——两人立身处忽然裂开一条暗道,一股吸力,猝不及防拖着两人下坠!
电光火石间,萧渊将叶凌紧紧揽在怀里,护着他,扭转身形,平稳落地。
*
“还好吗?”落地后,萧渊在黑暗中护紧叶凌,抛出一个火折子,边打量四周,边沉静问。
“还好。”叶凌也看向四周,“你呢?”
“无事。”确认四周暂无危险,萧渊拿火折子照向叶凌看他状态。
“这是间……练功房?”叶凌视线却扫过房间,辨认着房间内的陈设。
这里跟他在叶家的练功房很像,一张石桌、一个博物架、一张练功台,只不过叶府中的练功台铺着柔软华贵的垫子,这里却是张硬梆梆的大石床。
萧渊又点了两根火折子,插进墙壁上原有的燃灯照明处,房间勉强亮堂起来。
叶凌走到博物架前,好奇看向上面的丹药和书简。
补气丹、凝神丹、聚灵丹……都是些辅助修行的丹药,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过期没有。
他想着,又看向一旁的书简,伸手摸去。
“小心机关。”萧渊按
住他的手,但那书简似乎被触动,反而自发跳起来。
叶凌以为它成精了,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它后面藏着一块留影石,浮动着飘起来,拱得它在动。
“吾徒,潜心参悟为师功法,悟透方可出关。”留影石传出一道短短讯息,随即安静下来。
吾徒?“你拜他为师了?”叶凌看向萧渊。
“不曾。”萧渊沉声答。
“那就是他单方面收你为徒了。”叶凌笑笑,“真是不讲道理。”
萧渊理都没理那留影石,检查了叶凌确实没受伤,让他到石桌前坐下,自己则检查起四面密闭的房间,寻找着可能的机关。
然而,寻找一番,一无所获。
“不急,你先参悟他那功法好了。”天道之子嘛,总有人追着喂饭。
萧渊眉心微蹙,但还是走向博物架。
“你也来看看。”扫过架子上的功法,他看向叶凌,“这部或许适合你。”
叶凌随他所指看去:幻影剑。
嗯,兴趣不大,但学学也成。
叶凌接过来,翻了两页,打了个哈欠,又勉强自己翻了两页,又打了个哈欠。
萧渊坐在他对面,看他两眼,放下自己的书简,从他手中抽出《幻影剑》,一页一页,给他讲解起来。
幻影剑是门教人驭使飞剑的秘术,注重敏捷和灵活,真练成了,可以同时驭使多柄飞剑——确实挺适合叶凌,他有神识,操作得法,驭使起来并不难。
何况萧渊讲得远比书上直白生动,叶凌多了几分认真,但认真听了没多久,头一垂,眼皮又打起架来。
笨蛋。萧渊放下书,从储物戒掏出一样东西来——“再听一页,这个给你玩。”
是枚小小的方印。
原来那塑像的宝贝被他收了,难怪人家强认他做徒弟。
叶凌接过方印把玩了一阵,又把它还给萧渊:“你收着,我不要。”
是萧渊的机缘,他要来干什么,而且……它嘴巴怪脏。
“拿来防御。”萧渊又把方印推给叶凌,不等他再次拒绝,又给他讲了一页,才放过他,合上眼睛,参悟起自己方才浏览的功法来。
唔,那他就先收着好了,等他离开小世界,它还是萧渊的。
叶凌把方印收进储物戒。
萧渊抿紧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叶凌试着练起萧渊给他讲授的幻影剑。
练剑倒比读书有趣一些,可他练着练着,还是头一栽,打起瞌睡来。
“哥哥,哥哥。”迷迷糊糊中,他听见豆子叫。
“在。”
“哥哥,醒醒,我们回来了。”
回哪儿了?叶凌半梦半醒。
“功德值总计108403006,你做到了。”虚空中传来祂的声音,“我答应你的事,今日便做吧。”
他做到了?叶凌一喜,发觉豆子从他识海中飘出来:“哥
哥,我要回我的身体去了。”
“快回!”叶凌高兴。
“哥哥,我们一起去世俗界游历!九州图你还留着吗?”
九州图……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叶凌微怔。
“笨蛋哥哥,你是不是弄丢了?”豆子的声音渐渐变化,从奶声奶气,变成七、八岁小孩的沉稳,“不要紧,去世俗界我们再买新的。”
叶凌点点头,看着它回归自己身体,变成小男孩,睁开眼睛,舒筋展骨,活动起来。
“你还好吗,豆子?”他说着,看向其他人,目露激动:“黑哥,小白?你们醒了!”
奇怪的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三人互相说着话,仿佛忘了他的存在。
叶凌蹙蹙眉,往前迈了一步,察觉不对,看向自己的身体:他变得透明了起来。
“豆子!”他又叫了一声,豆子他们却毫无反应。
“痴儿。”祂的声音响起,“你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不在了?念起,叶凌发觉自己飘了起来,被一阵微风卷至半空。
曾经只能以神识游荡的玄参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草木苍翠,欣欣向荣。
“都活了。”看着一片苍翠,叶凌喃喃自语。
“只有你死了。”祂回。“你看——”
祂信手一指,豆子等人又出现在叶凌视野。
黑哥驾一辆马车,小白手捧九州图,豆子凑在他身边,两人笑嘻嘻,议论着第一站去哪儿。
“没有人记得你,等待你的,只有永恒的寂寞和虚无。”
“为了他们,放弃仙体,自甘沉沦,这是你应得的代价。”
祂言出法随,叶凌视野渐被黑暗吞噬,四周一片寂灭。
永恒的……寂寞和虚无啊……叶凌的虚影渐渐淡化,如一缕轻烟,快要融入黑暗。
“拥有漫长的一生,却从没好好活过,你,后悔吗?”
空茫旷远处,传来祂的提问。
轻烟荡了荡,仿佛在思考祂的话。
良久,那缕快要消散的轻烟,忽而又一点点凝实起来:“谁说我……没好好活过?”
“我存在过、拥有过、守护过,他们……会记得我。”
会有人,记得他的追求,替他游览九州河山。
也会有人,抚摸他的名字,为他仰望星空……
他看见手握地图的豆子,看见游隼号上的小狼和雪山之巅的萧渊。
“谁说我,只有寂寞和虚无!”
一语出,“轰”的一声,黑暗的壁障崩塌,一缕火光映入眼帘。
原来他还在石室。
不过南柯一梦。
不,不对。
叶凌蹙眉,从储物戒掏出方印:“是你在搞鬼?”
方印泛着股怪异的波动,与他神识并不相同,像是波段不同的两种波,无法对上交流。
但这股波
动,叶凌此前“看到”虫子时隐约捕捉到过。
所以,又是激起人心中恐惧的……幻阵?
段位倒是高了些。
他内心深处,的确隐隐害怕,怕生命消逝、被人遗忘……
他贪恋人间的热闹。
喜欢被亲友围绕。
他害怕,死亡像玄参界的地裂一样,将他和朋友们隔开,让他在黑暗中、继续成千上万年的孤独。
比原来的孤独更甚。
但是,幻境猜中了他的恐惧,却问错了一道问题。
——他从不后悔。
唔,也不是从不。
为了任务而对萧渊下毒,看到他痛苦的眼神时,他曾有过一丝后悔……
叶凌想着,看了眼萧渊,忽然皱起眉头:
萧渊情形不大对。
他身周黑气混乱扭曲,身体紧绷着,颈侧筋络血管凸起,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萧渊?”叶凌蹙眉。
方印的波动将整间密室笼罩在内,他中了招,萧渊恐怕也同他一样、陷入了幻境。
他看到了什么?
叶凌正想着,萧渊忽然闷咳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萧渊?”
“这是幻阵,都是假的!”
不久前萧渊就是这样唤醒他的,叶凌自然而然也试图唤醒他,还伸手拍向他肩膀。
“滚开!”肢体接触一瞬,萧渊猛地扼住叶凌咽喉,暗红的双目,冷冰冰盯住他。“杀你的是魔物,你要索命,找他们去索!”
谁,谁要索命了……叶凌被他掐得窒息,本能去掰他的手:“松开,是我!”
“你清醒点,是我!叶——”不对,“咳咳!是我,白玄!”
白玄……萧渊手上力道松了松。
狰狞的枯骨,变成一张干净的、少年气的脸。
眼神清澈,让他控制不住想接近。
“是你。”萧渊身体抵近叶凌一分,又反应过来,退回原位,松开手。
他眼中已恢复清明,看清叶凌脖子上浅红的指痕,攥紧手指:“抱歉,我——”
话到一半,萧渊有些失神。
仿佛这一幕,何时曾发生过。
何时?他曾在幻听幻视中,伤害过他?头钝钝地疼起来,萧渊默默咬紧牙关。
“没关系,是幻阵。”叶凌没有在意,反过来对他解释,还把罪魁祸首方印往他面前推了推。“它搞的。”
“嗯。”萧渊也不知明白过来没有,声音听起来反正是很从容,就是毫无预兆,劈手给了方印一刀,冰寒煞气如浓墨翻滚。
方印无赖似的翻了个面,完好无损。
空气静了静。
“算了,不管它了。”叶凌怪替萧渊尴尬,把方印捡起来,用一层神识隔绝了它,把它丢回自己储物戒里,看向萧渊:“你还好吗?你刚才吐了血。”
“没事。”萧渊说着,蹙了下眉,闷咳一声,又一口血涌出口边。
“你怎么了?”叶凌直接探手扣住他手腕,片刻,蹙起眉头:“奇怪,找不到哪儿有问题。”
“无妨,也许刚才练功出了些岔子。”萧渊从容淡定坐着,声音冷静沉缓。
但是放在桌下的手,攥得青筋绷起。
“哪里疼吗?”叶凌注意到他的异样。
“不。”萧渊吐出一个字,又紧紧闭口——他声音些微颤抖。
“你很冷?”萧渊似乎冷得哆嗦,全身上下冒着寒气,只是靠近他,都让人觉得凉。
叶凌摸了摸他颈侧——这里倒是滚烫:“你发烧了。”
“嗯。”萧渊应了一声,一动不动。
“要不先躺下休息会儿?我再帮你看看。”练功出了岔子,就是走火入魔吗?那也不该探查不到异常才对。
叶凌正奇怪,看见萧渊又吐了一口血,从容淡定开口:“麻烦你,就这样帮我看看。”
不能躺,他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