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默不作声,静静观察片刻，见叶凌是真的睡熟了，面无表情挪开视线,看向屏幕。
电脑显示屏上有一些蓝荧荧跳动的数据，能直观反映他的身体情况。
萧渊取代叶凌，观察着自己的数据,能看懂的便稍作分析,看不懂的先行记下来。
记完屏幕上的内容，看到右下角有一个“历史数据比对”，他手指动了动，又暗自握拢。
屋顶有摄像头,虽不知是否在运转，萧渊没有冒险。
他克制着,没有往摄像头扫视一眼，而是闭上眼睛，继续依靠听力,缓缓覆盖整层实验室、整栋大楼……海绵一般，不断捕获着信息、推算着形势。
直到“叮铃铃”一声响，他才猛地收回神思。
叶凌也猛地支棱起脑瓜子,双眼从迷蒙，迅速转为清亮、又转为喜悦：“开饭了！”
萧渊眼睛眯了眯。
研究所的人还议论说叶博士经常做实验做到废寝忘食。
怕不是,这里还有另一个叶博士？
“检查还没做完。”见叶凌已经兴冲冲站起身,他木然出声提醒。
叶凌怔了怔，看了眼实验台上的萧渊：
唉，他脑子是真的不灵光。
哪有实验品比研究员还积极主动的？
“做好了，你一切正常。”
看都没看一眼屏幕上的数据，叶凌应付萧渊一句,站起身，走向门口。
狗屁检查，他要去吃饭。
这世界有一股驳杂的气，勉强可称作灵气，比星际世界好些，但远远比不上上个世界，不太够支撑叶凌补充元灵、蕴养神识。
食物对他依然是个补充能量的重要渠道。
重要到让叶凌迫不及待。
不过走出几步，他又折返回来。
萧渊默默看着他，以为他是想起他的存在，却发现……他只是走到自己的小柜子前，开门，拿了个碗。
呲啦！
见他又要走，萧渊指缝生出骨刺，划过实验台，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怎么还躺着？”叶凌这下注意到他的存在，站在他床尾，看傻子一样：“起来吃饭去。”
说完这句，又觉得气势不够，有失他“变态科学家”的身份，叶凌绞尽脑汁，又补了一句：“等着我喂你不成？”
萧渊看了眼他孩子气的傲娇神色，又视线下移，看了眼他不住敲碗的手指，顿了几秒，语气平静——“束缚带，还没解。”
呃，确实……叶凌反应过来，抱着碗走回实验台前，看向控制面板，一脸犹豫：
按哪个来着？
神识有损，他健忘。
他对这个不熟？萧渊幽幽沉沉观察着叶凌。
这是他的实验室，他没道理不熟悉操作。不过，以前的自己泡在某种装满液体的容器里，实验大部分在那里完成，他不熟悉这里的实验台，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
萧渊一边推测，一边观察着叶凌，见他手指伸向红色键，忍不住开口：“蓝色。”
叶凌很是听劝，果断按下蓝色按钮。
束缚带打开了。
萧渊起身，见叶凌焦急，抱碗要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冰冰瞥他一眼：
“数据，你还没保存。”
*
贪吃。
贪睡或作息不规律。
性格迟钝，对危险无感。
处理外伤的手法很蹩脚——即使末世，多半并未经历过颠沛流离。
跟在叶凌身后向外走，萧渊看着他脆弱的后颈，脑海里为他画像。
叶凌脑海里，却满是昨天吃过的“美味”。
末世降临，空气和水都被所谓“尸变病毒”污染，动植物发生不明畸变，加上交通和能源断绝，幸存人类经历过严重饥荒。
二年后的今天，依靠农学家摸索，外加水、木、土各系异能者辅助，才实验出新的种植方法，勉强饿不死人。
这种境况，食堂里自然没什么真正的美食。
但架不住叶凌见识少……
糙米粥和粗粮馒头就很香，金黄的土豆丝饼、蜜色的拔丝红薯，对饥饿他而言更是至高美味。
脚步加快，他等不及，要看看今天的食堂有没有新花样。
不巧，走到大厅拐角处，“砰”的一声，心不在焉的叶凌和人结结实实撞到一起。
对面的人高大挺拔，叶凌这具身体个子不矮，却不大结实，被人家一撞便失去平衡，趔趄着向后倒去。
萧渊一脸漠然伸手，拦了叶凌后腰一把扶他站稳，顺势，深嗅了一口。
“抱歉。”对面的人朝叶凌道歉，视线扫过他的白大褂：“您是医生？”
那人额头有汗，显然是一路疾奔过来，声音却沉稳镇定：“医生，请您看下我小弟。”
他说着，把手上托的孩子往起抱了抱，露出孩子面容。
是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五岁，没有基础疾病，发烧二天，昨晚见好，今早有食欲，吃过半碗粥，十点再次发烧，刚才陷入昏睡。”
傅璋心急如焚，但言谈清晰，快速交代清楚信息。
叶凌看向那孩子，萧渊也跟着看了眼。
他没有记忆，却本能知道，这种高烧不醒的状态，是在觉醒异能。
觉醒成功，自然退烧。
觉醒不成功，人便会一直高烧下去，直到心肺衰竭而死，医生也毫无办法。
这其实是末世人人皆知的常识。
傅璋也知道，他焦灼，但没失去冷静，他要给小弟寻求的并非医学奇迹，而是外部支持，增强他的体能、延长他的生命，好给他更多和病毒对抗的时间——
“他喝不进水，请您用药维持他电解质平衡，还有呼吸，请您判断是不是要用呼吸机，贡献点您放心，我有。”
什么呼吸机、电解质，叶凌不懂。
他没听傅璋说话，扣住孩子手腕，一丝元灵，悄然探入孩子身体。
他是中医？傅璋判断着，耐住性子等待。
不知是否错觉，等待的工夫里，怀里的弟弟呼吸突然平稳不少。
傅璋心头安定一分，升起一线希望。
偏巧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穿白大褂的，不都是医生。”
傅璋蹙眉，抬头看去，眼底流露一丝意外：“沈医生？”
沈灼末世前就是医生，又是基地唯一的治疗系，弟弟发烧之初，傅璋就已经找过他。
可惜，他的治疗异能，对觉醒的生死门槛并没有帮助，他能为聪聪提供的，与普通医生并无差别。
也是因此，傅璋没有再刻意找他，他很忙碌，恐怕反而不如普通医生有精力为聪聪治疗。
不过，沈灼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璋重新看向穿白大褂的叶凌。
对方很年轻。
年轻，干净，双眼纯澈清亮，和末世格格不入。
不是医生，他是什么，实习生？
不，末世可养不住什么实习生。傅璋忽有所感，看向一旁一直被他忽略的萧渊。
一身黑衣、沉默冷硬、耳后有疤。
这是，5号？
上午那场实战，他们这些小队长都被允许观战，傅璋心急回家照顾弟弟，只粗粗扫过一眼。
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萧渊。
认出萧渊，他立刻反应过来叶凌是谁——制造“5号”的天才博士。
虽然，模样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抱歉，是我认错了。”发现不对，傅璋当机立断道歉，收紧手臂，抱着小弟后退一步，避开叶凌的接触。
叶凌愣了愣：孩子体内正打通一条新的经脉循环，他有心助他一臂之力。
他张了张口，又顿住：他可是“变态研究员”，怎么能上赶着给人治病。
算了，谁治不要紧，孩子没事就行。他忍下开口冲动，看着青年走向走廊那头的“沈医生”。
“沈医生，麻烦您。”走到沈灼面前，傅璋托举起弟弟。
沈灼试了下孩子体温，触手滚烫，他不由蹙眉。
他记起来了，这孩子他尝试救过，但觉醒失败是无解的，他尽了力，还是没有办法。
沈灼看了眼满怀期冀的傅璋，欲言又止。
傅璋低调沉稳，前期声名不显，后来却渐渐突出，成为基地的中流砥柱，到尸潮爆发时，他已是基地的头号人物、让人仰望的存在。如若可以，他自然想帮他这个忙，可——
“我试试。”沈灼犹豫了下，终究照搬了前世的话：“你弟弟多半是卡在了觉醒中途，能不能醒，要看他自己造化。”
“我知道。”傅璋明白，“谢谢您，请您尽可能维持他生命体征。”
沈灼没再说什么，视线扫过萧渊，朝他点点头，转身往自己诊室走去。
全程未看叶凌一眼。
为何要看？一个不讲科学伦理的学界败类，他看不顺眼。
一个命不久矣的炮灰，他不看在眼里。
傅璋抱着弟弟，却不知为何，回头看了叶凌一眼。
“我在306。”见他回头，叶凌自报门牌，“你弟弟要是救不好，可以来找我。”
“谢谢。”傅璋点头，没说什么，大步跟上沈灼。
“那个人能不能治啊？”对方说要“凭造化”，叶凌不是很放心，等他们身影消失后，问向身旁的萧渊。
萧渊没兴趣给他解答。
他漆黑的瞳孔，幽幽盯着叶凌的下颌线：刚才他扶他时，鼻子蹭到了他的侧脸。那里比手指还香，还软。
还想蹭……
算了，问他也是白问，笨笨呆呆的。
叶凌看了眼萧渊的脑袋，一边歉疚不能先给他治脑子，一边兴冲冲拔脚，快步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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