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对自己的同事也很陌生,我想喝酒喝断片不至于这样,何况他做别的又挺清醒。”
“情况就是这样,先生。”
梁迁恭敬站在棺材外汇报,汇报完,安静等着指示。
棺材迟迟没有动静。
难道是睡了?
梁迁摸出手机,正迟疑要不要打电话,棺材顶部那沉重的盖子,忽然颤了颤,“嘎吱”“嘎吱”打开一条缝隙。
“先生?”
梁迁神色略紧张:“今晚十五,您……还是待在里头吧?”
十五、十六这两天月圆,圆月对血族有影响,会让他们极易失控,越是纯血,受到的妨害越严重,像梁迁自己这样的普通血族倒还好。
棺盖颤了颤,又一点一点慢慢合上。
合上前,从缝隙里瞧见一抹蓝幽幽的光——知道那是手机,但还怪吓人。
不过,看到棺材合好,梁迁总算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棺材里飘出句冷幽幽的话——
“站远儿点,你遮住了我的WiFi。”
这……他倒也没那么胖?
梁迁朝后让了两步:“那属下告退?”
“等等——”
棺材叫住他:“给我加个中继路由。”
“我加载不出来监控!”那道一向冷峻的男低音,不知怎得,有些焦躁。
一定是今天十五的原因……
*
叶凌回家的时候,十五的月亮又圆又白,高悬在一丝云也没有的夜空,清辉洒向大地。
可惜,这片大地的夜晚太热闹了,热闹得常叫人忘了月亮。
大街上有成千上万盏灯,哪盏都比月亮多姿彩,比月亮耀眼。叶凌没见过这样的热闹,起初新奇,看得久了,又有些不适应——好像掉进了五光十色的漩涡里似的,让他紧张。
直到车子开进幽静的别墅区,他心才定下来。
“叶医生,是这里吗?”跟叶凌同在后排就坐的钟庭轩客气问。
“是。”叶凌认得这里的大门——门廊前有棵好大的树。
钟庭轩心中诧异。
这里是白云山庄——A市顶级别墅区,里面房子不多,栋栋都背山面海,风水极佳、面积也极大。
A市经济发达,商业巨头不少,这才支撑得起这样的豪宅区。
钟庭轩也曾想过在这里置产,但他还是颗新星,资产难与积累多年的大佬们比拟,豪掷千金只为一栋房子,还是心疼,终究作罢。
这位叶医生住在这里,难道是去校医院体验生活的?
“叶医生,今天我父亲多亏了您。”不管人家是什么身份背景,钟庭轩感激之情没变。
这也是他没有全权交给司机、而是亲自送叶凌回家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则是父亲对这位年轻医生的医术赞不绝口,夸赞他妙手回春。
父
亲是明德的退休教授,年纪虽大了,思维仍清晰敏捷,钟庭轩没有怀疑父亲的识人能力——虽然叶凌看起来太年轻了些。
人谁能不病,父母年纪都大了,他们又不愿挪地方,一直住在明德,对叶凌这位有真本事的明德校医,钟庭轩自然要尽力交好。
“叶医生年少有为,中西兼修,让人佩服。()”
?卢_题?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叶凌听到夸奖,先是高兴,又有些惭愧:“没那么厉害。”
其实他中西全不会。
今天救那位老先生时,他不好让他平白无故好转,就按揉过他几处穴位,顺便把灵力渡进去。
那老先生大概生病眼睛花,穴窍感到刺痛,就非说他用了“银针刺穴”之术帮他治病,说得有鼻子有眼,叶凌都怀疑自己手上确实捏了根针了。
不过,针灸叶凌还真会——当初萧渊请了位老中医给他“治病”,他见过的。
这样似乎更方便他“行医”。叶凌将错就错,干脆认了下来。
认是认了,听见人家这么夸他,还是不好意思。
他不但中西全不会,其实也不“年少”,萧渊还管他叫“老人家”呢……
“叶医生的中医可是家学渊源?”发现他住在这里,钟庭轩更认定他传承不简单。“叶医生?”
怎么走起了神?
“啊?”叶凌回过神来,看一眼钟庭轩,刚巧也看到了窗外,“我到了。”
他确实到了。钟庭轩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别墅前院的露天车位。
钟庭轩下车,刚准备去帮叶凌开门,叶凌已经自己下来——他急着回家,从下午六点开始,梁叔频频打电话给他,问他何时下班,要去接他。
说家里菜做好了,吃凉了不健康。
嗯,他好像格外在意他的“健康”,或者说,是萧渊在意——因为拿他当血包?
“叶医生,一点薄礼,您不要嫌弃。”这时,钟庭轩手上提了两只礼盒,递向叶凌。
他的司机在他身后,又提又抱,从后备箱还拿出两只更大的礼盒。
“不用这样。”叶凌一怔。
“知道您不缺,还请您千万收下,不然我回去过不了我父亲那一关,要挨骂的。”钟庭轩诚恳说。
他这么大了,还会挨父亲打骂吗?叶凌同情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钟庭轩心头一松:“那我给您提进去。”
“不用了。”梁迁不知何时从房内走出来。
他声音洪亮,脚步也极快,钟庭轩只觉得眼前一晃,说话的人已经到了他和司机面前。
梁迁身高体健,虽不是肌肉虬结那种大块头,却格外有压迫。他从钟庭轩和司机手中接过沉重的礼盒,轻轻松松提着,看向他们:“好走不送。”
钟庭轩皱了下眉,很快又压下,心平气和看向叶凌:“叶医生,我还有事,那就告辞了。”
他说着,朝他伸出手来:“我父亲那里,还请您多多关
()照。”
叶凌礼貌地跟他握了握手,认真说:“你放心。当了我的病人,想不好都不行。”
钟庭轩愣了下:还没见过哪个医生这么自信。
不过,是眼睛清澈的原因吗?这位叶医生的自信一点儿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梁迁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下意识看了眼围墙上的摄像头,又看向叶凌,干咳一声:“先生,快回家吧,饭菜要凉了。”
“耽误您吃饭了,抱歉。”钟庭轩识得梁迁意思,后退一步:“告辞。”
叶凌跟他摆摆手再见,看着他们驾车离开,才看向梁迁:“吃凉一点,也碍不着你家先生。”——他的血是恒温的,这点知识,他懂。
啊?什么意思?梁迁茫然。
三楼密室的棺材里,蓝莹莹的屏幕前,却有一双眼睛,专注地、贪渴地,盯着屏幕里的人。
生气了……不要生气。
不要生梁迁的气。要生,就生他的气。
那双生气勃勃的眼睛,要看着他才对……
“嘎吱”“嘎吱”,棺材盖再次裂开缝隙。
但,棺材里的人抬手,看看自己长得怪异的指甲,舔舔自己口中的尖牙,咬牙又合上盖子。
*
饭菜其实一点儿也没凉。
不过看到小狼,叶凌倒是有些后悔回得晚了。
——还有“弟弟”在等着他吃饭呢!
叶凌莫名开心,和小狼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幼崽吃起东西来真可爱,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胳膊还短,想夹远处的菜又够不着,只会用眼睛瞄。
他还和从前一样——小老头儿一样严肃,不肯寻求帮助。
“你真该跟宝宝学学。”叶凌笑一声,替他夹了他一直盯着的糖醋小排到碗里。
宝宝是谁?叶淮朗偷偷看叶凌一眼,低下头去,用力咬着排骨,不高兴地想。
有人投喂,饭菜又好吃,一不小心,“小老头儿”吃撑了。
叶凌叫他去睡觉,他却不肯——他肚子难受,躺不下。
他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文具:“我要做作业。”
做作业?叶凌愣了愣,走到玄关,从自己包里也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一起。”
真是巧了,他也正打算好好学习。
学习一下人类的医学——他一直都很好奇,这次脑子里正好有原主打下的基础,他想好好消化一下。
一大一小,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铺开课本,齐齐用功起来。
画面格外的温馨和谐。
厨房准备了果盘,梁迁去端出来,给他们放在桌上,莫名欣慰地看着他们边吃边学。
学习好啊,他当初要有个好学历,也不至于入错行、做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还招惹了先生,连物种都给改了……
正想到“先生”,梁迁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一
条短信跃出屏幕:[你在看什么?]
梁迁静了静,努力理解了下发信人的意思,不等理解完,对方又发来一条辅助他理解:[是在看我的伴侣吗?]
嘶……梁迁飞快看了眼“像变了一个人”的叶凌,镇定移开视线,走回厨房。
不看了,以后他都闭着眼睛伺候人。
*
书看到九点,叶凌开始犯困。
他看了眼精神抖擞、还在大战数学练习册的小狼:“不看了,去睡。”
人类幼崽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
小狼看着精神,其实也困了,苦苦支撑而已。
叶凌一开口,他严肃地站起来,把书本文具装回书包,跟着叶凌,走向卧室。
“我想回家。”走到卧室门口,他背着书包,低着脑袋说。
他想回他们自己那个家。
虽然小,但是他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摆设什么的也都是他熟悉的,不像这里,大得陌生,让他紧张。
而且,叶凌虽然坏,大部分时候并不理他,他只要在自己的房间待着,少出现在他面前,就还是安全的。
可是在这里,他要跟他一起睡。
叶凌并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他把书包从小狼背上拎下来:“太晚了,而且——”而且他不知道那个家的地址。
“而且什么?”小狼抬眼看他。葡萄似的大眼睛,很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这回好歹不是小瞎子了。叶凌心情莫名好:“而且这里的床舒服。”
他揉揉小狼的脑袋:“去洗澡。”
他说着,走进洗手间,准备给他放水——要让小狼洗香香的才行。
“是哪个老师?”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忽然回头问。
“什么?”
“说你臭的,是哪个老师?”
“没有哪个。”叶淮朗抿紧唇。
“没有哪个是哪个?”
“不是哪个,我不记得了。”他不愿答。
答了也没用。
告状是没用的,只会被暗中欺负得更严重——凭他有限的人生经验就是这样。
他被高年级学生欺负了,那位班主任嘴上替他批评了那学生两句,背后却骂他惹事精、说他“没人要的小孩就是烦”,第二天上课,她又故意经过他身边,大声说他臭、不讲个人卫生,引得全班同学哄笑。
叶淮朗攥紧小拳头,又松开。
没关系,他不在意,如果他在意她们的嘲讽,才是真的输了。
他比她、比教室里那些只会起哄笑话他的同学都强大,他自己知道。
有一天,他会成长起来,会变得很强,强到没有人再能欺负他,也叫那些人不敢去欺负别人。
但在那之前,他要先保全自己,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比如眼前这个不知道哪里不太对劲的哥哥。
他今天看起来很好说话,不知道能不能要到一点钱买
牛奶,在学校,每天夜里睡觉前他都很饿。
叶淮朗想着,打开自己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套睡衣,走向洗手间。
“会不会自己洗?”叶凌问。
“会。”叶淮朗奇怪地看他一眼。
叶凌没发现——他在找沐浴露。
奇怪,洗手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不知道被谁收走了,剩下的东西一目了然,瓶子上是外文的都贴着标签:润肤乳、洗面奶、洗手液……但是没有沐浴露。
叶凌又打开洗手台一侧的柜子。
一打开他愣了愣:柜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柜子的……牙膏。
甜橙味儿。
“你在找什么?”看他忙活半天,叶淮朗终于忍不住问。
“沐浴露。”叶凌下意识答。
“在那里——”叶淮朗小嗓音冷淡又稳重,指了指敞开着玻璃门的洗浴间。
洗浴间里也格外整洁,浴缸一侧放着几只方形瓶子,“沐浴露”“洗发水”写得清清楚楚。
等等,有哪里也不太对……叶凌揉了揉眼睛:他隐约看着这浴缸不大对劲儿——昨晚它明明是方形的。
难道是他昨晚喝醉酒眼花?
可是——
他退后两步,环顾一圈,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不但浴缸样式变了、洗手台变得简洁了,洗手台一旁搭着的毛巾也全都变了样:这些毛巾是很舒服很养眼的淡绿色,一端绣着不同花样的草叶,很是顺眼。
给小狼放上水让他洗澡,叶凌退出洗手间,带着满腹疑团,又看了眼自己的房间。
仔细看的话,他的房间也不太对:
床上的床品好像不是他早上走时那套,桌上的水杯也换了,还有脚下——
叶凌低头看向脚下:他早上走的时候,地上好像没铺地毯?
这是什么地毯,毛绒绒的,看起来好软,他忍不住光脚踩上去,脚指头动了动:好舒服。
但很快,他穿回拖鞋,走出门:“梁叔——”
“我好像走错房间了!”
*
“没走错,叶医生。今天是十五,佣人们按惯例大扫除。”
梁迁被叶凌叫进房间,镇定解释。
“还有这个惯例?”叶凌被他唬得一愣。
“有。”从今天开始,不就有了。
那行吧……可是大扫除就大扫除——“我的衣服呢?”
叶凌打开衣帽间的门。
早上出门时还在里头的一堆花衬衫,现在一件都没了。
变成了软绵绵的素净T恤。
“大扫除,给您换了新的。”梁迁镇定自若解释。
原来这个世界大扫除连衣服也要换?
叶凌觉得有点儿怪。他在末世就那几件衣服,也穿得挺舒服。
“以后不用给我换了。”他认真说。
“是。”梁迁认真答应。
——真好忽悠。
“还有牙膏,也不用买这么多。()”??炍瑭??腨???N偛奲辁?????靟?????——?靟豛??
“?奲辁卢顢?灎靟認?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梁迁说。
那也不用——叶凌张张口,正要说话,小狼从洗浴间走出来。
叶凌一看他,弯起眼睛,暂时忘了别的:“真可爱。”
小狼穿着身蓝白相间的睡衣套装,上衣是白底,印着一只棕色小狗,正得意洋洋迈开四只短短脚走路——每只脚上都是颜色不同的小靴子。
哪里可爱,自己周末在家时天天穿这个,为什么要装得没见过一样。
叶淮朗看了眼叶凌澄澈的眼睛,又移开视线。
耳朵后面红了红。
这个人今天好奇怪。
“但是有点短了。”叶凌又说。小狼身上这套睡衣的裤腿和袖子都短了一截。
“是我疏忽了,没给小少爷提前准备,明天就——”
“不用!”叶凌打断梁迁。他打量小狼一眼,兴致勃勃:“明天周六,哥哥带你去买新衣服!”
不用买,他可以让人上门量尺寸定做——梁迁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圆月使人心胸狭窄。
“叶医生,那您先洗漱,我就不打扰了。”梁迁收起手机,告退走出去。
“晚安。”
叶凌目送他出门,看向小狼:“刷牙,睡觉!”
他说着,拿起牙刷,挤出牙膏,出于惯性——舔了一口。
怪好吃的,那一柜子兴许他真能用完。
他想着,伸出舌尖,又舔了一口。
圆月当空,某具棺材里,传来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叶凌顿住动作,怀疑地看了眼四周。
怪怪的,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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