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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事因全部理清,连齐盛消失魂魄的位置都已推演出来——就在身后的巡山之中,临到最后关头,唯一能够提供帮助、救回儿L子破解家族诅咒的天师竟卸任,对于齐家明来说,就像沙漠里的渴水之人眼见清泉,走到尽头却发现只是海市蜃楼,一时间心态失衡。
随行而来的齐澜精力体力比其父都要更好,情绪还算稳定,和虞妗妗走到一边轻声道:
“虞大师,我能问问……”
话到嘴边,他又停顿不知怎么启口。
虞妗妗掀开眼皮:“你是想问我什么不祓除诅咒、见死不救,想问我是否听了邬家的遭遇而认为你们齐家人和尺古村的村民不值得救。”
齐澜难得露出些窘迫。
“你想多了。”
人心人性难测,对和错更是各有立场各抒己见;
如何评判功过,在人间要看法律,到了地府也得由阎王殿来决断。
虞妗妗幽幽道:“最开始我愿意接你们齐家的委托,一是齐盛与我有几l分缘,二是我对此有兴趣且有利可图——”
她直言自己此行是为了高昂报酬,话锋一转又道:“可依照我入山、近距离接触大山龙脉反馈的感觉来看,这件事的危险程度远超出最初的评判。”
尺古村之行,绝不是没有生命危险的A级任务。
查明因果再用天师府的衡量标准重新评判,少说也是S+级别往上的凶险程度。
虞妗妗:“邬雪默借了山势,那么要破邬式守山人一族的诅咒,势必就得动龙脉。”
所谓龙脉,便是一方地界和山川人流之气汇集凝结成的灵,是大山的核心和决定山脉繁荣或贫瘠的根本。
其灵成型便为龙形,以山体为龙身,含砂抱水吞云吐雾,贯穿山脊辐射南北,影响深远。
每朝每代的发源地和首都都必定有龙脉,这两地的龙脉兴衰,甚至能够决定当朝的国运好坏、改变数以千万计百姓的人生。
故而凡历代王朝的帝王,都会斥资寻找玄门方士充当监天官或者国师,推演天机并维持国运;
其中较为主要的一种方式就是‘监山气’。
以山气的荣衰,推演国家的兴败。
一旦监天官监测到本朝的龙脉有异,就会上报朝廷,并想尽办法挽救,从布阵到用活人生祭无所不用。
哪怕不为家国运势,过去的王侯将相们也认为:
‘死后葬于龙脉的穴星之中,能够汇集整座山与山周围的人运滋养墓穴尸身,保证尸体千年不腐,更能存住这股山的灵气福泽后人。’
在风水大家杨筠松所著的《撼龙经》中,便记载着: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
其中的‘缠山’,说的是龙脉起顶于父母山,蜿蜒的山脊就是‘龙’的身子,盘踞缠绕在群山上形成环抱之势;
是为‘缠’。
龙缠在山(),抗歑?葶?豔???媀蹎煜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风水堪舆中,被称作‘藏风’。
至于千重锁中的‘关锁’则是锁水口。
水脉位置不同,会成型的风水局也不同,不过<风水大局百分之七十都在江河山川附近>是被相师广为认同的一种风水论点。
山缠,风藏,水锁,则龙脉生、山气活。
从术士的角度来看,龙脉似生非死,可称为灵物,是规则之力下人道界内被允许孕育的力量最强盛的一种存在。
大多时候山的龙脉就是‘死’物。
它们常年沉寂,没有实体也无法脱离大山,千万年来顺应自然,随着朝代和本土人文环境改变而强盛或兴衰。
哪怕有帝王将相在龙脊上挖坟眼、有江湖术士开穴布阵,破坏了山体风水损伤灵的本体,它们也恍若未闻,像悄然孕育出那般再平静地消逝湮灭……
可眼前的巡山不同。
虞妗妗一踏入大山,就能感觉到山气不正常的翻涌——巡山的龙脉是‘活’的!
她深入巡山时,曾在临近山顶的土路尽头,看到了一座破败落尘、连门都腐烂倒地的山神庙。
庙里供奉的‘山神’,就是一条卧于高台的盘龙。
尽管几l十年无人擦拭、点香祭拜,导致龙身原本鲜亮的躯体大面积掉漆,龙尾巴尖也断了一截,却并不妨碍她抬起头望向瞪视的龙神目时,从中看出一缕令人心悸的‘气’。
根据这些蛛丝马迹以及伏灵获取的紊乱记忆,虞妗妗推测,巡山的龙脉成型时间不超过千年。
很可能在邬氏一族兴起于当地很久,它才在祭祀与守山族人的期许中,从深山之脊诞生。
千年前的邬家先辈,很有可能在某次祭祀活动中,感应到了山中新生的灵,发现山中的动植物和天然物资异常旺盛。
她们并不懂什么是龙脉,把这一切的变化、以及她们感应到的‘气’归结于山神显灵了。
从那之后,在邬氏一族的引领下,周围的村庄口口相传,都确信巡山之中有山神。
山神庙也是在邬家的带领下,在大山中建立起来的。
自此数百年的时间里,邬氏一族谨遵祖宗教诲供奉山神,就这么一代代流传至今。
又因为这座山神庙就是为了巡山龙脉所建,原本无实体无形甚至无生命的龙脉,竟能隐隐存于山神庙的龙神相中。
它在邬族的守护中‘活’过来了。
此地的奇特之处,可以说是千万年来华国境内独一份。
也正是以上种种原因,邬氏一族的地位在本地才尤为重要。
龙脉诞生于她们族人的守护与祭祀歌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享受邬族的供奉,就像雏鸟天然地亲近睁开眼看到的对象那般亲近邬族。
只要邬家的人进入大山,就能获得比其他村民更多的物资,更肥的猎物。
同时人类的寿命和亘古不变的大山相比又太短暂,一代
()代死亡又新生的邬女,从还在吃奶时就被母亲抱到山中,在山神庙中祈求‘山神’保佑。()
祙????晛?炍????瞍浹?葶?????煜?蚀??し呙??N?衛???煜げ艗艗??g???沄蹎?煜剟‘煜幹’葶`?……
?甜竹提醒您《有困难,找猫猫[玄学]》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代代如此,母系家族的血脉传承生生不息。
对于默默看着每一个邬女从出生到死亡的龙脉来说,这些守山人更像是晚辈,是大山的女儿L。
它的孕育和成型也早与邬氏的家族史早已融为一体,相辅相成。
因此当邬女惨遭不测时,本该‘无欲无求’‘作壁上观’的龙脉,也显化出了明显的情感倾向,甚至参与到了世俗事中。
这是极其罕见、且十分震撼的情形!
同时也危险至极。
“诅咒需要付出代价,越是威力强大范围广的诅咒要付出的代价也更惨痛。”虞妗妗抬眸看着绵延山体的方向,那里仍有散不开的乌云密布,令她眉头不自觉拧起:
“邬氏一族虽出身祭司,却没有正统的传承、没有习修过任何术数,充其量有点特殊体质,比如能看到魂体能感应到‘气’的流动……加之邬氏衰微,实际上的女性后代最终只有邬雪默一人,她最有分量的诅咒筹码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命、以及女儿L和族群的仇恨。”
“而这些代价、这份力量,远远不足以支撑这份笼罩全村百千人、持续几l十年甚至会更久、且夺走了无数村人后代性命的诅咒……”
结合巡山混乱混沌的山气,以及因无名业障而导致的山中植被减少、动物性情躁郁……答案呼之欲出——
真正支撑着尺古村诅咒的力量,来源于傍附的这座巡山!
也就是巡山的龙脉。
村民们口中的‘山神’。
虞妗妗想,看到山的孩子被她们保护、帮助的村民欺负,比任何地界的龙脉都更像灵物的巡山应该很愤怒。
可龙脉是山的脊骨,有形而无实体,也无法脱离大山,有山气却只能包容万象,不能化为攻击他人的武器。
它在深山中的怒吼无人能听到,也无法伸出援手拯救这个传承了千年、伴山而生的族人。
直至邬雪默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活祭,设下了惨绝人寰的诅咒,大山的愤怒才得以倾泻而出。
是巡山的龙灵在支撑邬家诅咒的运行。
虞妗妗甚至猜测,设下献祭诅咒、本应该魂飞魄散的邬家人的魂魄,应该也还存在于巡山的迷雾中——
大山的龙脉护住了山的孩子,替她们挡住了天谴和业障,像掠夺那些被诅咒的村民的灵魂一样,将她们隔绝在外界无法探查的山地。
只不过对于前者是禁锢折磨,是惩罚,让那些村人无法超生;
对于后者则是保护,防止邬女的灵魂离开山界被天谴劈碎。
仔细解释完这些推演结论,虞妗妗继续说道:
“我询问何胜利的时候,你们刚刚也在旁边都听到了,
()他说邬雪默的坟墓曾经二动过。()”
“內???趇葶?獼??????詢祙豔獙?L??⒄葶????虎???蕛??葶し镞??鱧????????N?內し葶蕛?桑???佗???????煜葶內彗彎?????聣??衟?內???葶???し????祝???h?蹎內?衟?彗鍘?????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其中唯独没有邬家母女的尸骨。”
82年末那场泥石流过后,给村子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
安置好活人和伤患,大家就要挖泥铲地处理死人。
不仅要埋葬新死在洪流中的村民,还要给死去被冲出尸骨的亡亲捡骨。
在此期间,村民们不知是有意还是心照不宣,试探着刨开了邬家老宅附近的地。
可直至全村都被修缮完毕,依旧没有人发现邬家母女被水泥和糯米浆塑封浇灌的尸骨!
要知道糯米浆冷却凝固后,是非常坚硬牢固的塑封之物;
古时候很多王侯将相的坟顶就是用这种东西浇灌封顶的,比水泥还牢固。
哪怕千百年后的盗/墓/贼想要开盗洞,也需得准备炸药,才有可能炸开这种糯浆封顶。
按理说,邬家母女的尸骨要么和其他坟骨一样,被冲到村里了,要么就沉在原地,不可能凭空消失。
但哪怕村民们掘地二尺,就差把整个村子翻一遍,也一无所获。
为此很多村民惴惴不安。
一时间‘邬家母女的尸体已经变成了僵尸,躲到了山里随时可能进村杀人’‘泥石流就是邬女尸变引发的灾祸’…这样的传言,在村中传开,搞得那段时间人心惶惶。
村人们日出才作,不到日落就回家,没几l个人敢上山;
还有一些村民干脆就搬到县城去了。
留在村里的人等了几l个月也没碰见什么僵尸,才渐渐放下心来,继续进山采摘捕猎。
虞妗妗道:“那么沉的浆石人骨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邬家母女的尸体在山体滑坡的冲击下,反而‘逆流而行’,被冲到了大山里。
是巡山召回了她们的尸骨、让她们葬于深山中,是为保护。”
“偏偏邬雪默是活人生祭、皮肉脱骨流血至死的,她的怨恨最深死得也最痛苦,是尺古村诅咒的核心和破局节点,想要破除诅咒就必须找到她的尸骨。”
“现在她和邬采萤的尸体就在巡山深处,更甚者在巡山龙脉的穴眼,你们想要拿到她的尸体,相当于要动整个龙脉、和眼前的大山为敌。
届时整座山的愤怒都会汇集于闯入者,最轻的下场是只存在于深山中的猛兽倾巢而出,前仆后继要撕碎来者……”
话语顿了顿,虞妗妗轻轻摇头:“至于严重的下场我也说不好,因为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山之龙脉会因世俗事震怒。”
“具体的后果虽不得知,但插手之人惹上此事的因果业障,是必然之事。”
“我想不仅是我,任何一
()个有点手段的方内术士,面对这么棘手的情况都要再二犹豫。”
简而言之像他们这种大妖、以及人类中道行深的术士,都是要远离城市、在山中闭关静修的。
相较于城市中斑驳的‘气’,旷野和山脉的气流更干净,也蕴含着更多的能量。
而这股能有利于术士精怪进修的‘气’,恰恰和他们所处地的龙脉、环境息息相关,甚至由龙脉主导。
那么山之龙脉本身有多么深厚的能量,就不难理解了。
连龙脉这种天道自然衍生的灵,在此事件中都遭受了强大的业障,虞妗妗不敢想象如果她进山挖龙脉、抢夺邬氏母女的尸体会有什么后果。
一方面她要承受巡山龙脉之怒,另一方面她插手此事,相当于沾染了邬族与尺古村的因果业障。
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她猫妖一只,单枪匹马,可没有满山的生灵来抵消硬抗这些负面影响。
怕是辛辛苦苦东奔西跑了一年攒下的功德、好不容易恢复大半的灵魂与融合的肉/体,都要被那业障击垮到最初,甚至更危急的地步。
和这些毁坏她根基、甚至安危的后果相比,齐家再给多少个二百万,都无法弥足。
故而她果断作出了和前面天师相同的决策——即刻撤出此事。
听完她的话,齐澜的面色才是肉眼可见地差了下来,半晌他嘴唇蠕动,轻声问道:
“虞大师,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虞妗妗一耸肩:“世界之大能人辈出,我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你可以联系天师府,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人愿意赶过来,挖龙脉寻尸,助齐家解决诅咒。要尽快。”
齐盛最后的灵魂归位时间,是次日清晨7点至9点。
也就是辰时之间。
因为古人认为,地支之二的‘寅’代表万物生气的开端。
一年之春起始于寅月,素有‘建寅之月为岁首’这么一说;
春季的末月是地支之五‘辰月’。
而一日中生气最旺盛、达到顶峰的时间也正是辰时,所谓‘紫气东来’指得就是这个时间段。
辰时未过前,齐盛的肉/体中仍压着一口生气,使得与魂魄相融。
只肖辰时一过,身体中的这口‘气’就会随着散去的紫气烟消云散,届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活不了齐盛。
哪怕找回他的魂魄,也只能送他去地府轮回。
齐家要找天师相助,虞妗妗觉得悬。
如今诅咒真相水落石出,来者必得是接受了一旦插手就将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的结局,她不认为有术士能为了钱做到这一步。
“好,我明白了,详情我会和我爸讲清楚……”齐澜顿了顿,歉疚道:“我父亲这两天压力太大,有不周到和冒犯之处,还望虞大师见谅。”
“谈不上冒犯。”虞妗妗摇头。
齐家明的情绪失控不难理解;
心中完美的慈父形象破灭、幼子命危……只这些还不会让一个久经商场的大贾失态。
他最根本的焦虑,应该来源于全族倾灭——包括他本人生死的威胁。
颓丧了片刻,压住情绪的齐家明听完长子的转述,便冲虞妗妗颔首致歉,并即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天师府南城负责人韩有恭的电话。
不等听完,电话另一头的韩有恭惊道:
“龙脉?!”
“齐先生您确定吗?会不会是搞错了?”
虞妗妗听力极佳,走近接过手机:“他没说错,我勘查的结果就是如此。”
韩有恭:……
也算见过不少大市面的四等天师陷入久久沉默,半晌:“虞小姐,你……”
“我不能,我不干。”
韩有恭很头痛,只能勉强安抚道:
“齐先生,这事发突然,并且也是我闻所未闻的现象,我得先向上头汇报情况,并帮你询问是否有府内登记在册的天师可以接任。”
齐家明:“韩师父,我儿L子等不起了!”
韩有恭迭声道:“齐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尽快!麻烦再让我和虞小姐说两句……”
饶是齐家明心里再急,这种僵局下也只能等下去。
就这么焦急等候了近五个小时,天色都已然暗淡无光。
临近晚上十点,尺古村内外一片寂静,两俩越野车终于打着灯,出现在了颠簸的村路上……
————————
引擎声将至村外,陷在村长何福斌家软旧的沙发内假寐的虞妗妗便掀开眼皮,略一抬眸,巴掌大的脸掩在高领下:
“人来了。”
除了她,一屋子老少在这漫长的等候中,都坐立不安。
尤其齐家父子,心火焦得齐家明嘴角都冲起一个泡。
闻言他撑着桌面起身,“谁来了?是韩师父吗?”
下一秒他的手机嗡嗡震动,接听后正是韩有恭:“齐先生,愿意出手的老天师已经到村口了,他们是从外省坐专机赶来的,你们可以去村口接应了。”
“好!好!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他便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往村口去。
虞妗妗最后起身,扯了扯线衣下摆,慢吞吞跟在齐、何几l人身后。
刚到村口,在没有路灯、只余天际月光的光线下,她瞧见一行六七人正走进村子。
他们将一名个头矮小、踩着布鞋穿着青衣的老头簇拥在前头。
迎上去的齐家明凑近,看清来人那面覆大片乌青胎记的衰老面孔,登时一怔:“……是您老啊!”
他记得这人。
昨日在老家重起他父亲齐国安的祖坟时,就是这位被称作‘桂老’的奇人异士,带走了已经毒化的他父亲的尸体!
桂老臭着一张脸,斜视着齐家明:“可不是,来收拾你祖宗留出来的残局!”
齐家明一噎,还不知如何开口,桂老
便主动说明此行的来意:
“别搁这杵着挡道,你们该上哪儿L就上哪儿L去!我来这一趟,就是来瞧瞧是不是真有‘龙骨藏尸’那么玄乎的事情。”
“想老夫我走脚数十年,倒真没碰到几l次地气吞尸的时候,还真想见识见识。”
“老先生,只要能破我齐家诅咒,我承诺无论您老需要什么,只要在齐家能力范围内,我都竭力给到!”齐家明说。
不料老头儿L嗤笑一声:“省省吧,我不是缺那千八百万才来卖命的。”
“进村后你们找着个能管事做主的人没?这村儿L有村长吗?”
何家父子本来站在后头,被点到,何福斌下意识应了一声:“我是村长……”
他一抬头,同那夜色下面目堪称丑陋、气势目光都锐气逼人的布衣老者四目相对,没由来地一怯,放低声音问:
“……老前辈有啥吩咐?”
桂老昂首上下打量,点点头语气平常:“你们村儿L还有多少人口?”
“不算外出打工的后生仔们,常住人口二百来个还是有的。”
“嗯。”桂老:“你可晓得我出山走脚,一次的费用不低于这个数?”
老者伸出粗糙的手掌比了个7,整只手掌的皮肤从手背到手心,都粗糙皲裂至像是被硫酸腐蚀过。
何福斌:“七……七千?”
桂老:“呵呵,是七位数!”
“七位数?!”何福斌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岂不是要上百万?”
齐家明出声道:“老先生,一切费用就由齐家出吧。”
桂老哼了一声:“你出?你和他们什么关系?我这行凡若是起尸走脚,就是在和黄泉道打交道,与之相关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何福斌头摇得像拨浪鼓:“大爷,你这、你这太夸张了吧……你说一两万,我做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挨家挨户凑点钱还有指望,上百万?!”
他小声嘟囔:“就是把整村的人卖了,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给不出啊!”
“怎么?老夫为你们村子忙前忙后,想一毛不拔‘吃白食’?”桂老一斜眼:“那就受着吧!”
“反正这被诅咒、绝后代子孙的不是我。”
幽幽说完,桂老便负手踱步,径直从延伸到巡山脚下的村路往里头走了。
经过一直不发一语的虞妗妗身边,他像是才瞧见这么个人,定定凝视后擦肩走远。
“唉老先生!您去哪儿L……?”
人仰马翻的夜晚,虞妗妗揣着兜一脸疑惑。
这老头儿L古里古怪,在折腾什么?
若无心帮忙,也不会紧赶慢赶地坐几l小时专机,来到这穷乡僻壤。
可要是来援助,为何又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要尺古村的老弱病残们支付高昂报酬?
她可没听说过不能代付钱款的说法。
倒像是故意难为尺古村民。
陪同前来
的几l名天师,年岁都不大,是和桂老同属地区——五溪蛮分部的天师府成员,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护送桂老;
毕竟老爷子年至八十,地位又高。
充其量涨涨见识,此行也绝不亏。
同行者中有个脸嫩的年轻天师,约莫二二十岁,应当是哪个派系刚出师的后辈,胆子却大,一晚上偷摸着瞄了虞妗妗不知多少眼。
最后竟主动凑近搭话:“虞前辈!”
虞妗妗:?
“我叫夏兴,我师姐是艾弈清!我听过您很多事迹……”
虞妗妗‘哦’了一声,回想了二两秒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师姐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蛇女。
下一秒,年轻女生便从单肩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递出来:
“能给我签个名吗?”
虞妗妗:……?
二分钟后,自来熟的年轻天师就能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从随行的夏兴口中,虞妗妗得知了他们来之前,针对自己对于巡山的龙脉的推测、以及齐家和尺古村面临的情况,华国的天师论坛内曾开启过的激烈争论。
将将考过二等水平的年轻术士心很大,哪怕和传说中的猫妖面对面坐着,也并不拘谨:
“我们这些人就是来走个过场,齐家的事还得靠桂老本人。虞前辈能找到诅咒的根源,总坛里很多同僚都很佩服您!”
虞妗妗因这番恭维轻挑眉,没说什么只继续听下去。
“当然也有人质疑啦,不过没过多久,根据您提供的线索去寻找何轻轻的同僚们就找到了她的下落,一切都和您说得完全一致,直接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夏兴说。
“何轻轻找到了?”
虞妗妗通过祝檀湘给的消息,确定了求助人小芊失踪的闺蜜身份,正是尺古村村长何福斌的堂妹何轻轻后,便随手把相关信息发给了南城天师府的韩有恭。
毕竟寻找被拐人口这种涉及到阳间法律的案件,还是交给官方专业人士来做最方便。
没想到天师府的人动作那么快,半天时间就把人找着了。
“嗯……找是找到了。”夏兴语调低缓:“像这样的失踪案实在是太多了,全国各地都在发生,根本不会有人往玄学因素上想。”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上头派出了拥有特殊搜查术数的同僚,从齐家明父亲齐国安的尸体上,捕捉到了诅咒之力残留的气息,借助这股‘气’去寻找同源之处,竟真的锁定了某处,快速地在此地找到了失踪的何轻轻。”
“只不过……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虞妗妗眉心微皱。
其实她早有预感,何轻轻活不成。
夏兴说:“尸源地距离何轻轻当年失踪的地点不远,就在不到一百公里外的某个省内县村中,也正因如此,才能这么快得确定她的身份。”
搜寻的术士跟随诅咒气息操控罗盘,最终停在村里一户自建房的内墙前。
他们找来当地警方作为公证人
,并凿开墙壁,赫然看到里面混合着深灰色固体结浆内、被塑封住的扭曲人尸。
据法医鉴定,死者的死期大约在六年前,也就是何轻轻失踪的第四年。
当年何轻轻被拐,看似辗转到了遥远省外,实际上是被人贩子规避了监控,就近卖到了同省临市的某个村子里,卖给了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
说是光棍,这男的结过婚,只是在结婚后第二年,他前妻就因为他的家暴逃离村子,杳无音讯。
村里人常拿此事调侃他,这也成了光棍心里的一个结,所以他对买来的大学生‘妻子’看管得格外严格。
据同村人说,何轻轻刚被拐来的时候反抗很激烈,他用链条拴住何轻轻不说,邻居还经常在其酗酒后听到虐待对方的声音。
得意洋洋的光棍满足了虚荣心,还向村民炫耀性得描述个中细节。
最终何轻轻的结局,应当是在她‘不知悔改’地反复逃跑下,失手被光棍打死。
只不过村里人完全不知道何轻轻是被杀害了,以为她也受不了男人的暴力跑掉了;
是警方将已经五十多岁的男人捉拿归案,他才自己承认了这些罪行。
‘……警察同志,她要是听话,哪个愿意弄死自己的老婆?’
‘我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后,她怀了孕,我对她那么好,以为她是真心和我过日子还给她买金卖银,结果她背着我把孩子搞落了,还想跑!我能不生气吗?!’
审案的警员听得眉头紧皱,怒斥之后又问:
‘那你为什么把何轻轻的尸体砌在墙壁里?这法子你想不出来吧,还有人力,老实交代!’
光棍解释,之所以把何轻轻砌在墙壁里,是恰逢当年新上任的村官是个外来户,考编过来的一个愣头青、刚毕业的年轻女生,很喜欢多管闲事,惹人厌烦。
刚到村子里,听说了自家老婆是大学生,她就怀疑过何轻轻的来历。
不仅在村民中旁敲侧击,还以探访村民生活为由多次上门,想见一见何轻轻本人,不过都被他用‘妻子身体不好不见外人’为理由挡在门外。
男人怕何轻轻突然暴毙会引起对方怀疑;
尽管他骨子里自负瞧不起年轻女村官,归根结底是个胆小懦弱的怂货。
正巧他家土屋当时在翻新,要修盖自建房,他便在懂点土木工程的亲哥哥的指点下,用水泥混合着糯米浆、油蜡,将何轻轻的尸体砌在墙里。
因为单有水泥密度不够,还容易被老鼠蛀,时间一长,尸臭味会从墙体散出来。
糯米浆和油蜡的密封性更好,能当做封层,很好地锁住气味。
藏尸之事,他和他父母兄弟也知情,都是帮凶。
在此之后,他就对外说何轻轻如同上一个妻子那般逃跑了,实则同墙中尸体同吃同住了六年之久,直至今日被逮捕。
审讯的过程中,旁听的天师府术士多次都忍不住想要怒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拐卖人
口?为什么把人带回家却不好好对待?又为什么是何轻轻?
他们的质问和愤怒永远得不到答案。
对这种人渣来说(),‘?偛’??靛?≥恽w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一个名词符号,是他们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尊严的人。
不听话就得打。
没有何轻轻,也会有下一个受害的女性。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原本何轻轻的命运中并没有这么一劫。
她此生未曾作恶,上辈子也没有杀人放火,这种小概率的恶性事件本很难被她碰上;
是何家背负的诅咒引来了厄运,导致了她的受害被杀。
她的死法——水泥封尸,更是惹得无数知情术士心情复杂。
一切都和虞妗妗提供的信息对上了,那么她关于龙脉的推断,基本为真。
这种关节下,来自齐家的求助和天师府的召集,更是令无数术士进退两难,一时间总坛内议论纷纷。
【齐家的委托得重新评级了吧,按照黑猫前辈的案情结论,邬氏一族背后站着的可是巡山龙脉,谁惹得起?没看到黑猫都不愿意继续插手了,大家伙有几l个能比她还牛的?】
【洗洗睡吧,不是咱们能掺合的事儿L!】
【今天之前我觉得邬氏的诅咒无可厚非,尺古村的人知恩不报还如此对待她们,罪有应得!可何轻轻失踪真相水落石出后,我收回之前的看法……邬氏的诅咒是有些过了。
有罪的人是何轻轻那个可耻可恶的爹,她虽投身到何家,却从未享受过何家什么利益优待、反而从小困苦,如此惨烈的死法令人不忍直视。】
【祖宗功过,累及后人,这不是咱玄学界的公知条例么。只能说妹子运气太差,胎投得不好。】
【呵呵,我看邬氏女是走火入魔入了邪道!已经有数十人因她恶毒的诅咒而死,诸位还要看着更多无辜者死去吗?!她女儿L被歹人侵害就是可怜,别的姑娘有同样遭遇就是活该?这难道不是双标?】
【别论道了诸位,现在到底怎么办?会有大佬出手破咒吗?】
【只能指望各派系的老前辈了吧…】
【哄堂大笑了,我和我的孩子都被欺负至死,我还得保持理智替恶人的后代考虑?我呸!我可怜他们的孩子,谁来可怜我的女儿L?!要是我,我也会拼上命诅咒他们断子绝孙,这些坏种的下流血脉本就不应该传代下去,管他们死活呢!】
【我认识的咒师说无解,光是邬氏诅咒背后的业障,就能把敢接手的人压死。】
【……】
论坛内的术士们激愤讨论的同时,天师府以及各派的大能也在商议此事。
他们的着眼之处,自然就不是邬氏与尺古村的仇恨,而是巡山龙脉了。
哪怕巡山与首都相距甚远,可此山绵延百里,横跨范围地广包含人口大省,周边居民少说也有千万。
长此以往僵持,山中龙脉必然会因为沾染尘事业障消陨,不仅仅对山中动植物
()的打击致命,怕是周边的农牧业和百姓生活,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但说来讲去,哪怕是业内有名有姓的大能也委婉推脱,表示自己水平不够,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归根结底能有较深道行和能力的术士,天赋努力缺一不可,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大家都惜命,谁也不想冒这个险。
最终桂老站出来接任,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本身就是五溪蛮赶尸一脉最正统的传人;
深入大山找寻邬氏一族的尸骨,也算是‘专业对口’。
只不过在不少术士印象里不好相与、孤僻古怪的独行老者,居然愿意承担生死的风险,还是很让人惊讶。
桂老此举,为天师府解了燃眉之急,可不被好生供着捧着,当即派了专人专机护送他来到了此地。
听完夏兴讲述来龙去脉,村头那边追着桂老而去的齐、何两家,堪堪把他好言劝住。
别看老爷子个矮,年岁又高,体魄却好得夸张,把齐家明和何福斌两个中年男人遛得额头冒汗,差点追不上。
齐家明苦着脸赔笑:“老先生,您也瞧见这村子的环境多差地方多偏,他们要拿得出千八百万,就不会过这种日子了。”
“您老愿意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地赶来,肯定就是愿意相助,您看有没有其它能让您老满意的法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做到!”
老头眯了下眼,半是松口道:
“把还在你们村儿L生活的农户都喊过来吧。”
何福斌小心翼翼问:“为啥?”
桂老:?
“老头子我费劲巴拉过来帮忙,给你们村子解咒,是要花费很大代价的;不说让你们给多少钱,真心实意表达感激、给我供香致谢总是应该的吧!”
说着,他老人家支起手指:
“第一,让你们村儿L的人挨个到我跟前来,鞠躬二次,再拜而谢,最后敬酒。”
“第二,事过之后,无论成与不成,都得在你们尺古村的前堂为我立碑,上香再次致谢。”
“第二,若是事成——老夫我把这诅咒破了,你们村的人及其后辈——包括你齐家老小,得到我的名身碑前磕头,才算抵消我的出手费。”
“就这二点,答不答应你们自个儿L考虑去,有一条不应,老夫不接;事后反悔,哼,劝你们最好不要。”
“啥?还得磕头?!”听完最后一条要求,何福斌颇感棘手:
“大爷,前两条我做主没问题,最后一条磕头叩谢,这村子里很多都是留守老人上了年纪,对他们这些思想保守的老一辈来说,跪地磕头可能有点……”
“为难?”桂老嗤笑一声:
“你们村的人当年对人家孤儿L寡母,做出来的那些不厚道的事情,每一个该去人家坟前忏悔二拜九叩,如今村里人落得今天的下场要我进山中赶尸,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那咱就不赶了呗!”
话
到了这一步,不为村子,就为了自家的命运,何、齐两家也没时间再犹豫。
一直没有言语的何父何胜利谈了口气,“老大哥说得对,人家豁出去给俺们办事,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福斌你不好说,我去!我去找那些死犟的老骨头,按也得按过来!”
说完,何父就偻着腰往村路上去了。
与何家父子想得无差,当他们挨家挨户敲开村人的门说完情况,得知自己要给陌生的外来人磕头叩首,大部分村人都很很不乐意。
尤其是几l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说什么‘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一个外人’……总之就是不同意。
最终被何胜利扯着嗓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和他同龄的老家伙嘴上倔强,可都从那个年代过来,亲眼见过、听说过邬雪默的事迹,心里头怎么可能不害怕。
听到何胜利扬言如果不去叩谢大师,人家就不帮忙解除这一家的诅咒,到时候全村人都得救解放了,只有这几l户人家子孙后代一直倒霉、断子绝孙;
当即几l个老人的叫嚷声就小了。
何胜利:“愿意去死的,没人劝你!别以后出了事儿L再巴巴地后悔!”
齐家明适时站出来帮腔:“各位父老乡亲,之后立碑一事所需花费,都由我一力承担。你们此刻去解诅咒,不仅仅在解救自己和子孙后代,也是在帮我齐家,事后我一定重金酬谢!”
软硬兼施下,又辅以金钱,大多数村民的态度陡然转变。
哪怕还有人梗着脖子要倔,在家人邻居的劝说下,也松口同意了。
临近深夜十二点,尺古村留守的百十来口村民,陆陆续续到了村委会,不情不愿地对着坐在院子正中的老者致谢。
全程桂老面无表情,端坐在院中木椅上。
缓慢踱步的村民组成一条无声的长队,在寂静的子时,这一幕格外诡异。
待所有村民依照要求致谢完毕,正巧过了零点;
子时将尽,最后一人离开院子,齐家明就想出声追问接下来怎么办。
不等他开口,椅上正坐的老头突然撑着膝盖起身,他俯身拍了拍深青色的长衫,两掌各拍左右小臂。
这一刻他那佝偻的身体自然挺起,微昂起下巴,露出那张覆着半面胎记的衰老面孔,拉长嗓音。
其声如唱腔,悠长且声调古怪,像是深夜的哨响:
“丑时将至——物极气哀!赶尸老司‘走脚’——”
他双掌一拍,明明没拿什么工具,却用空掌发出了很大的、敲锣一样的震响。
此举是赶尸一脉中称为‘醒夜’。
上醒天上的祖师庇护,下醒夜间的魑魅魍魉以示震慑。
一般只在较为危险、或者很严肃的场合,赶尸老司才会如此正经。
桂老突起的喉结滚动,鹧鸪一样:
“闲杂人等,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