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流明白师兄这是在保护这些泰州派弟子学生,也赶紧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高声喝道:“谋逆者祸及全家满门!历朝历代之极刑尽诛不过九族,唯有我大明可诛灭十族!尔等可要以身试刑否?!”
沈炼和陆流这番话,着实吓到了不少人,原本的人声鼎沸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那王西石却是一身的傲骨铁胆,他未曾想过沈炼此番举动其实是在保护自己,只道他就是奸臣的鹰犬,便决意拼着一死今天也要保护杨继盛,王西石肃然正色道:“太史公曰(司马迁),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日我便舍了性命,也不能屈于奸邪淫威!”
“说道好。”只听一声浑重悠然之声传来,那声音内力充沛余音绵绵,浩然正气间雄劲无比,连沈炼也自愧不如。
众人左右观望是何人所言,这时杨继盛缓缓走了出来,如此正气之声必然是椒山公无疑了。
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沈炼和陆流看向那人,看他年纪约摸三十多岁,大义凛然剑眉星目,远远观之便觉得浩意逼人!气质如山如峦岿然不动。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杨继盛虽然只官居五品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却有文天祥文丞相之风采,于廷益于少保之遗光。(于谦,这里是为了读着押韵用了于谦的字)
众人见杨继盛亲出,纷纷停止了喧闹看向了他。
沈炼上前行礼道:“杨大人,锦衣卫镇抚使沈炼奉命前来,请您入诏狱配合审理。”
杨继盛道:“沈镇抚使,陆大人的高足,我听过你的名号。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武艺超群且嫉恶如仇颇有威名。你放心,我这就跟你去诏狱受刑待审。但还请镇抚使大人能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这些学生弟子。”
王西石等一众泰州派弟子都高喊道:“杨大人!不能去啊!入诏狱者哪个不是生不如死!”
杨继盛泰然道:“我上表前曾斋戒三日,自那时起就准备好会有今日的结果。杨某早已打点好了家中一切事务,身后之事也已经安排完毕。况且这诏狱是我想不去便能不去的吗,难道我还能真的率弟子抗旨谋逆不成。”
王西石等人闻言无言以对,纷纷眼泪涌出掩面悲痛。
杨继盛握了握王西石的手又道:“你刚才说得对,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椒山之死微不足道,但天下人心不会死,你们皆是朝廷未来的希望,岂能因一时激愤在这里枉自丢了性命,那才是真的轻于鸿毛。要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清扫积弊为朝廷带来生机。”
众泰州派弟子听杨继盛此番教导,更是各个泣不成声悲从中来。
杨继盛悠然道:“能堵我一人之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能杀杨继盛此身,杀不完天下赤胆忠心之人。诸公勿阻,椒山先行一步。”
说罢杨继盛泰然自若与沈炼等人而去,沈炼对杨继盛极为敬重,不顾众人眼光,严令下属不许以枷锁拷之。
锦衣卫一行人将杨继盛带到诏狱后,沈炼不忍当时就直接行刑,便令人寻了个干净的牢房关押杨继盛,严令不许旁人折辱刁难,他又担心严嵩会秘密遣人在诏狱牢房中对杨继盛下杀手,便和陆流轮班亲自镇守诏狱。
夜间,沈炼在诏狱苦闷于明日该如何审理杨继盛。陆流心知师兄此时必然心中痛苦,于是未到换班时间便准备前去陪他。
陆流刚走到诏狱门口,突然一个人冲她跑了过来,她下意识只道是有贼人施袭,疾风魅影般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逼向那人!
那人影倒也不是俗手,见陆流出刀赶紧停下避其锋刃,说道:“大人且慢!我不是贼人!”
陆流听到这声音只觉得好生熟悉,她仔细靠近一看原来是白日里在杨府门前见过的王西石,便收起佩刀问他道:“这么晚了你来诏狱干什么?!你可知道此间乃是什么所在,可是又不要命了!”
王西石忙道:“大人见谅,今天白天之事是王西石的错!是在下一时冲动顶撞了大人,实在是有罪!在下归家后已经细细地想过,今日全仰仗您和沈大人提醒庇护了在下,否则王某现在莫说自己的性命不保,还会祸及到族人上下。如此大恩在下无以为报,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说罢王西石便躬行大礼致谢陆流,这倒是完全出乎陆流意外,他不曾想到此人如此洞明达理,忙将他扶起身道:“先生客气了,不必多礼,我等也都是奉旨办差。”
王西石抬头看向陆流,暮色月光之下更衬得她身子飘逸、飒爽美丽。就是一对那泪眼目看得不由得让自己心中伤悲。
王西石不敢再看,俯身又道:“在下此次前来除了向大人致谢以外,还有一要事相求!”
陆流心道他必然是要为杨继盛求情,让他们善待其人切勿折磨。却见王西石自袖中竟拿出来了一副蚺蛇胆。
王西石对陆流道:“在下人微言轻,不敢干涉锦衣卫审讯之事,痴想请大人高抬贵手。只希望千户大人能怜悯忠臣,将此蛇胆交于杨继盛大人。杨大人要受刑一百廷杖,服下此物有止疼痛之效。在下虽无力救人,只想着能减轻些杨大人的痛苦也好!”
说罢王西石又自怀中掏出两枚银锭,看着约摸五六十两,他说道:“在下家中实在拮据,拿不出那许多银钱孝敬诸位锦衣卫大人。只能委屈千户大人收下这些,请千户大人切莫嫌弃,大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些散碎银两权当请大人吃吃酒做衣服了。”
陆流知道王西石的意思,他无力打点上下一干人等,便是在这里等自己或者师兄来。
陆流谢绝道:“先生放心,只是一副蛇胆没什么的,待查验过后我自可以帮你转交。这银钱先生还是拿回去吧,陆流虽是一介女流又不曾读过许多书,却也不是那敲竹杠的宵小之徒,先生轻看陆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