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在背后干坏事的,自然是柳善善。

其实，在刚进这剑魂冢的时候，她也是懵逼的。

明明是跟着程先生并一众弟子一起踏入的，可待进来之后,她却一个人都没见着。

愣怔片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地方……似乎有特殊的感应。

在这儿，她仿佛成了这小片天地的，暂时的主人。垂眼向下看去，她看清了这个地方,似乎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远远望去呈火红色，仿佛不久前才被烈火灼烧过。

她能感知到,连空气都是火热滚烫的。

可这些,对她似乎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她的身体仿若浮尘,漂浮在半空之中，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疼痛。而低头下望的时候,她甚至有了种,自己变成了“老天爷”的错觉。

因为她，竟能将近处远处的一切,全都收入眼底。其中甚至包括，在数里外的某个焦枯草丛里爬动的细小黑色虫子。

柳善善忽然想起,这一切似乎都同程先生所说的对应上了。

只有亲自开启剑魂冢的人,才会得到这样的优待。

难道说……她之前读碑的时候,不小心把剑圣的剑魂冢给打开了？！所以，在其他人都进了普通剑魂冢的时候，她独独掉到了这个地方？

可是,怎么连个提示都没有呢！

还是说，其实提示了，只是她没注意到？

柳善善不再思考那些，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片陌生的天地，只觉得新奇极了。

很快的，她便在底下，发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精瘦的少年穿着兽皮长袍，浑身皮肤因为过高的温度变得火红，隐隐还有热汗在往下淌。

竟然是于妄！

他正在下方不远处的地面上苦苦行走。

同她的轻松比起来，他的状态看上去就要惨得多，这才进来没多久呢，似乎就吃了不少的苦头，身上到处都是伤，连走路都连跳带蹦的——柳善善看了会儿，意识到，大概率是因为地面太烫了。

她不由想起，进传送阵时，拽住她的那一道野蛮粗暴至极的力道。

原来又是于妄。

好嘛，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也不知他当时又是打算使什么坏，竟然也跟着掉入了她的剑魂冢里，这下也算是孽力回馈了。

柳善善远远地看着他表演了会儿，看他跌跟头，便不由觉得心情大好。

四下无人，眼下可真是个做任务的好时机呢！

她将十五粒丹药从储物戒中掏出来。

心中正盘算着，要按照什么样的顺序，将这些毒药依次喂到他口中，便见——

这一颗颗丹药，竟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自动从她的手中飞了起来。

柳善善：“！！”

它们像一只一只小飞虫，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向下疾驰，在满天的沙尘之中，飞入于妄

的口中。

能看出，底下的兽皮少年表现得比她还要错愕。他似是想要闪躲，却被底下的淤泥困住的脚步，身体深陷进去。

在他张着口，大口喘息的过程中，那些药已经尽数进了他的口中。

柳善善：“……”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任务都已经做完了。

【恭喜您，已经完成任务：将炼好的丹药喂给他人（15/15）】

而再看底下。

于妄似乎正在……同一时刻，承受那15粒丹药带来的痛苦。

她还记得，这些丹药的作用分别是：肌肉溶解、肝肠寸断、上吐下泻、心脏绞痛……

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极为残忍。

起先她还思忖着，以于妄的身体承受能力，恐怕喂完一粒得先让他缓一下，在身体得到治疗，痊愈一阵子后才好喂下一粒呢。

这样稳妥是稳妥，就是耗时也太长了。

万万没想到，眼前天赐的良机，就助她把十五粒任务一起做完了。

再看底下，于妄似乎已在极大的痛苦中死去。

没多久，他的尸体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这会儿大概已经回到了参剑堂中。

饶是向来对他厌恶得紧，回想起他最后的死状，柳善善也不由有些心虚……

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还好他不知道是她干的！

另外一头，于妄从剑魂冢里出来，人躺在参剑堂的地面上，只觉得浑身都是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口喘着气，闭着眼睛，许久也未能从方才极致的痛苦记忆中走出来。

闭上眼，仍是如坠炼狱般的感觉。

剑圣的剑魂冢……真是太恐怖了！

他这辈子也不想再进第一次了！！

至于柳善善，在送走了于妄后，因为顺利且轻松地完成了个任务，心情正愉悦，便打算将这剑魂冢好好逛一逛。

听程先生的意思，开启剑魂冢，属于很大的一番际遇。

虽然柳善善不觉得以自己的体质，能在里面会收获什么东西，但是当“神”的感觉，半点也不赖。

她想多体验一会儿，更想去见识见识藏在这剑魂冢中的，传说中的，剑魂。

只是，剑魂似乎并没那么好找。

饶是此刻能“全地图搜索”，也没叫她找到它到底到底在哪。

这地方着实诡异，枯木荒草丛生，处处赤红、焦黑。

仿佛跳出六界的异世。

除了些细小的虫子外，几乎再看不到其他活物。

但只要仔细看，便能看见，处处都有阴影似的东西在游动。

一眼望过去，甚至不知道它们究竟是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还是飘浮在半空中的虚影。

这些……难道就是程先生提到过的，附于剑上的亡魂？

剑魂有没有可能就混在其中？

柳善善心念一动，便落到了地面上。

踩在焦红的土地上的那一瞬间，便感受到从地面传来的滚烫温度。

烫归烫，还是对她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

反倒是那些亡魂黑影，在她过来的时候，便似是都蠢蠢欲动地游动着，似是想要袭击她。

但又不知为何，始终没有真正靠近她。

她安心了不少，瞎选了个方向，开始往前走。

并决定，若是走到尽头，都没撞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赶紧出了这地方，回去继续做任务。

却没想，不过继续往前，拨开某片焦黑的疑似芦苇群的东西，竟真叫她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眼前出现了……一小块，好像快要干涸的湖泊。

浅浅小小的一滩。

周围土地龟裂、焦黑，死气沉沉，唯有这一小块湖泊，似是仍旧散发着微弱的生机。

只是湖水也混浊发黑，像是死了很久。

更叫她感觉惊诧的是，在湖泊的彼岸，竟坐着个虚虚的，半透明的影子。

从远处看，它的模样，同其他亡魂并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仿佛投出来的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可怪就怪在，它看上去，像是静静坐在湖边的，一动也不动。

和其他爱窜来窜去吓人的亡魂比起来，实在有些清新脱俗。

柳善善只觉奇怪极了，不由猜测，莫非，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剑魂？！

她下意识朝前走去。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在这剑魂冢里，似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于是，她分分钟瞬移到了那黑影面前。

可待到了近处，她脸上表情更是诡异。

这家伙……

它不是单单坐在这儿。

它手中甚至握了根连了细线的木棍，看这架势……与其说静坐，倒不如说，是在钓鱼？

这个亡魂，生前是个钓鱼佬？！

不管怎么样，这般特立独行，是剑魂的概率一定很大！

柳善善有些紧张与忐忑，却又不敢贸然打扰它，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

却没想，纵使她一点点站到了它的身后，它也仍旧目不斜视地直视着前方的湖面，仿佛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

她招手示意。

它没反应。

她小声打招呼。

它还是没反应。

她没忍住，伸手轻轻戳了下：“那个……”

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好奇怪。

是“死”了？还是感知不到她？亦或者，需要什么特殊的触发机制？

柳善善将手收了回去，在它身后绕了一圈。

隔着这般近的距离看，便能看出，虽是“虚影”，但也能看出它是有头发、有手脚的“人”。可能，是它生前的装扮？

它穿着看不清颜色的长袍，乌发

简单束起，从后面看，其实身量并不大，恐怕只能算是个……十三四、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

剑圣的剑魂，竟是这般年轻的模样嘛！

柳善善在心中惊叹！

惊叹完，她又开始疑惑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它虽然是以“坐”的姿势，坐在这儿，可它的身下，其实是空空荡荡的，并没有椅子、石头、泥土之类的东西。

所以，它是靠什么支撑的呢？

扎马步？

看着也不太像。

还是说，其实底下有个透明的“椅子”，只是她看不到。

好神奇。

柳善善盯着看了会儿，心道，反正它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不如……

于是，本着“实践出真知”的理念，柳善善蹲下身，伸着手，小心翼翼戳了戳它身下，疑似放有“椅子”的地方。

……然后，什么也没摸到。

这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在她刚得出结论，就听到“唰”的一声响。

“它”忽然从原地站了起来，侧着脸，似是有些恼怒，垂着眸子，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接着，一言不发将手中的钓鱼竿扔到地上，转身便走。

柳善善：“……”

她错了。

可就在她想要追上去的时候，脑袋里再次浮现方才“它”侧着脸扫自己的那一眼，身子忽然如遭雷击一般，顿在了原地。

等等——

这家伙的脸。

怎么看上去，好像有一些眼熟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连忙快速追上去。

它虽然是在往外走，可速度却始终不快不慢，仿佛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能从背影看出，心情是有那么些许不悦的。

于是，柳善善很快便追到了它面前。

也就，成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虽是虚影，可仔细看，却也是能勉强看出它轮廓的。

少年五官精致、眉目清澈，白皙但半透明的脸上，透着那么点混沌邪恶的意思。他浑身穿着黑色的长袍。虽然年龄相差很大，可不管怎么看……都和她记忆中的那张脸，十分相似。

是——

她在天杉洞试炼环境里看到的，那个只有三四岁的，长得很像小恶魔的幼童。

它却没有停留在原地等她细细观摩的意思，稍瞥她一眼，便再度向前走去。

柳善善见状，连忙快速问道：“你、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它的身影顿在了原地。

片刻后，继续朝前走去。

噫！

虽效果不大，但比没效果好。

柳善善再度小步追上去，跟在他身后接着道：“我、我之前在另外一个地方，看到你弟弟了，他……应该是你弟弟，因为你俩真的长得很像！”

眼睛像，鼻子像，耳朵像，连脸型都像是一比一放大。

这相似度，若

不是亲兄弟，她当场把这地上的泥土吃下去。

她边说边比划。

说了一连串，仍旧没触发对方更多的回应。就在柳善善心中挫败，思考是否需要再考虑其他方式的时候，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他微微张开了口。

嘴巴比脑子快，她听到自己快速说：“嘴巴里的这两颗小獠牙，也一模一样呢！”

对方默默将嘴巴闭上了。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柳善善试图再说些什么：“你弟他……”

却在这时，听到前方飘来了很轻很轻的声音。

“你说的那个，应该不是我弟弟。”

这算是，这小半天功夫下来，他给予她的，最大的回应了。

不等柳善善振奋，就听他又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兴许因为是虚影，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分外空灵，“你说的那个人，应当也是我。”

柳善善：“？？”

啊。

什么意思？

也是他？

他似乎终于有兴趣同她说些什么。

瞥她一眼后，声音平静地道：“你知道魂飞魄散吗。”

柳善善：“？”

他目光看向前方，再度向前走，语气无波无澜：“想要将一人彻底弄死，便需将他三魂六魄都打散，可总要担心它们会有重合的一日，便不得不想办法，将之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压制。”

“我是其中一个，至于你上次看到的，应该便是另外一个。”

柳善善愣住。

三魂六魄都打散？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就在她愣怔之际，那虚影又开口了。

“并非仇怨。”少年垂着眼睫，唇角露出温柔笑意，看向她，“只是因为，我是个很可怕的存在，所有人都惧怕我罢了。”

虽是虚影。

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虽有笑意，却像是染着透骨的寒凉，直直刺入她的胸腔。

她步伐微顿，停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他这才收起视线，情绪寡淡地道了声：“所以，快些离开吧。”

柳善善看着他逐渐远去。

之前的画面同他方才的话串在了一起，脑袋里猛地闪过什么，她不由自主追了上去，声音也一下子结结巴巴了起来。

“所、所以你，你刚刚在那钓鱼……”

“是因为，另外一个你？”

少年脚步再次顿住。

“是你教的钓鱼？”他的嘴角似乎有些崩裂，声音听上去有些凉，“我说怎么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会想去湖边坐着。”

柳善善：“？”

听上去好复杂，好深奥，好难理解。

他却似是有些羞恼了般，不再看她，脚步越发加快，快步朝前走去。

但柳善善是什么人。

她可是这剑魂冢暂

时的主人诶！

于是，等他好不容易走出数步，她心念一动，便瞬移到了少年面前。面对面看着他，并一边随着他的步伐往后倒退，边小声着道：“所以，在那个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你并不知道？”

“……但是，却又会受到影响？”

嘀咕完，看他不肯再说话，便放弃了这个话题。

转而道：“那你应该不是这剑魂冢的剑魂了，你知道剑魂在哪吗？”

他下意识抬起眼睫：“你是来找剑魂的？”

柳善善点头。

对啊。

来都来了，当然要看一眼剑魂再走。

机会难得，不然岂不是白来了？

谁料，他却快速移开视线，表情还算和善，声音的温度却降了几个点。

“我不知道。”

她不死心，接着问：“那你之前有见过剑魂吗？”

“没有。”

“一次都没？”

“没。”

柳善善：“……”

好吧。

他都不知道，他都没见过，她又哪能那么轻松见到？

见问不出，她只能颇为沮丧地朝他挥挥手。

后者微怔。

柳善善朝他道别：“那我先离开了，下辈子有机会再见。”

剑魂冢这玩意，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除非能再开一次——修仙界迄今为止似乎还没开两次的人呢。

口中虽是这么说，她心里想的却是，不如待会儿路上再转悠转悠，碰碰运气。

却没想，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少年略显不自在的声音。

“我知道。”

柳善善：“？”

刚不还说不知道吗？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只要改变了就好。

她不由觉得振奋。

快速跟上他的脚步，朝着焦黑芦苇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便听到空空的声音从前方的少年虚影身上传来：“我说过，我很可怕，你为何敢跟我过来。”

柳善善：“……”

她停在原地，认真思考两秒钟。

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果断转身：“那我走了。”

走了没几步，就又听到他在身后叫住她。

“回来！”

“哦。”

柳善善乖乖转头，回他面前。

看他这会儿的神情，倒像极了少年人被气到后的无奈，连虚影似乎都显得真实了许多。

他不再说话，只无声继续往前走。

脚步始终不快不慢，不再同她说多的话，也不搭理她在身后的催促，像是在反击她方才的行为。

柳善善在心里颇为嫌弃地呵了两声。

呵！

幼稚！

他带着她，来到了大概可以称之为，地图最中心的地方。

这儿，有一块硕大的，有点像天坑的地方。

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洞洞，柳善善不由头皮发麻

她不由问道：“要下去？”

虚影摇了摇头：“不用。”

“接下来，你只需要等。”他道，“到子夜时分，剑魂便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只是，它出现的时候，整个剑魂冢都会燃烧起灼灼烈火，你必须熬过烈火焚烧的痛苦，待得肉身在火焰中融化再重塑，方能有机会见到它。”

柳善善：“……”

她迅速摆了摆手，连忙退到数十步之外：“算了，出去了，不想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