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轻轻从他们贴得很近的面颊间吹过,拂动迟雪洱耳廓上的碎发,露出来的耳尖雪白细嫩。
陆熵紧紧盯着眼前这对粉嘟嘟的嘴唇,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放在扶栏上的双手握紧,手背上涨起道道青筋。
然而迟雪洱却只是在他唇角轻轻闻了下就离开了,拧着清秀的眉心:“哥哥,你身上烟味好重,别再吸烟了。”
陆熵愣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原来小孩只是在闻他身上的烟味。
他又顿了会,眸光幽幽的,思绪却还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紧张劲是怎么回事。
明明以前他们比这更亲密的事也都做过。
才上初中的迟雪洱能懂什么,就算再如何也不可能会突然亲他。
最关键的是,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迟雪洱可能会亲他这种荒诞没有逻辑的联想。
真是最近考试太累,脑子也跟着不太好使了。
陆熵默默消化着这些情绪,将迟雪洱从扶栏上抱下来。
迟雪洱抬手扶下帽檐,陆熵的帽子戴在他头上有点大,老是往下掉,他干脆拿下来抱在怀里。
“哥哥,我们现在回家吗?”
放学了自然是要回家,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没有必要,但是陆熵却好像能懂小孩这么问的意思。
低头瞅着他白嫩的小脸,能从上面看到明显的不舍和想念。
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如果现在把迟雪洱送回家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才刚见面没几分钟就必须要分开了。
陆熵把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也是抽空才能来见你一面,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如果还不回家的话我妈肯定要唠叨我,说不定会猜到我又偷偷过来找你了,到时候肯定又要惹出一堆讲不清楚的麻烦情况,我们以后见面也会更加不容易了。”
听他说了这么一堆,越到后来迟雪洱眼睛里的光芒就越暗,白皙的手指抠着帽檐,慢吞吞“哦”了一声。
陆熵看着他沮丧的小脸,伸手捏住他撅得老高的嘴唇:“这么舍不得我吗。”
迟雪洱没说话,只抬眼默默瞅着他,眼圈一周慢慢红了,湿漉漉的眼神仿佛在对他进行无声又委屈的控诉。
陆熵“草”了一声,觉得他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握住他的胳膊把人圈到怀里,大手摁着他小小的后脑勺揉了揉,粗声道:“哥哥骗你的,哥哥不走,乖了,不哭。”
平时他最怕的就是小孩的眼泪,从小到大不知道用拳头揍掉过多少颗把迟雪洱惹哭的人的门牙。
现在怎么反倒是他自己想把小孩惹哭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是东西。
迟雪洱抱紧他的腰,虽然得到了他的承诺,但那股委屈劲还没过,脸颊在他胸前蹭蹭,闷闷地说:“我不想那么快就跟你分开,其实今天应该不是我值日的,但是因为你今天要来找我,我怕回去太早等不到你,所以特意跟同学调整了值日表。”
陆熵叹口气,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从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到现在连见一面都像地下党接头这么困难的局面的。
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天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抬手在小孩背上拍拍:“雪洱,哥哥有个办法可以今天陪你一起回家。”
迟雪洱抬起头,疑惑眨眨眼。
陆熵用手指抹了下他湿润的睫毛,笑笑没有说话。
于是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两个按迟雪洱给苏影报的时间那样准时回了家,不过却都是湿淋淋落汤鸡的模样。
还在学校门口那会,陆熵就感觉可能会变天,结果回来的路上还真的突然下起了暴雨,他自己站在大雨下浇了个透心凉,迟雪洱虽然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却还是看得心惊肉跳,好几次想冲进雨里拦他,但都被陆熵给凶凶地瞪回去了。
他身体强壮淋场雨算什么,但迟雪洱就不同了,陆熵哪里舍得他被淋一滴雨。
更何况这小孩从小体质就弱,别说是被这么场暴雨浇一顿,就是吹点凉风都有可能病歪歪躺上半个月。
所以到迟家时,陆熵就是这么浑身都湿透的状态,头发和裤脚都在滴水,他旁边的迟雪洱倒还好,身上披着陆熵的外套,被裹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淋到。
看到这幅画面,苏影也来不及多问什么了,忙先去拿了两条干毛巾让他们擦身。
陆熵弯腰礼貌说了声谢谢,迟雪洱便着急拉着他进了客厅。
“哥哥,你快点把衣服脱掉,一直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小孩手忙脚乱的,直接拉着他的T恤就要往上掀。
陆熵摁住他的手:“没事儿,我不冷,一会就晾干了……”
说着余光瞥到端着热水过来的苏影,提高了一点音量:“雪洱,既然哥哥已经把你平安送到家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说什么呢。”
苏影果然走过来打断他,把热水放到茶几上,严肃地说:“这外面还下着雨呢,小熵你还淋成这样,阿姨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回去,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小心别真的感冒了。”
陆熵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语气有些低落:“可是阿姨,我妈说让我不要有事没事过来麻烦你们,如果让她知道我又私下来找雪洱的话,她会生气的。”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正该是意气风发,随性自由的时候,说到这件事时眉眼间却都是低落和小心翼翼,苏影哪里舍得,当即一拍手:“这事阿姨说了算,小熵你今天尽管在这里呆着就行了,珍珍就是会瞎操心,你们两个孩子玩得好好的,感情这么真,干嘛非要限制你们的交往,我早就想跟她好好聊聊这件事了……”
苏影嘀嘀咕咕的,看样子对陆母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也觉得不满,只是苦于陆母态度强势,所以一直没有跟她反对罢了。
旁边的陆熵跟迟雪洱交换一下眼神,痞痞地笑了一下。
打发他们去浴室洗澡后,苏影就赶紧去准备晚饭了,陆熵那么久没来他们家玩,她
得好好准备几个拿手菜给他尝尝。
迟雪洱比她还兴奋忙碌,像个小陀螺似的几个房间转来转去,又是放热水,又是给陆熵找睡衣睡裤,他跟陆熵身高差距太大,自己的衣服他肯定不能穿,就先拿了迟爸爸的。
即使如此,陆熵穿到身上时,裤腿也还是有些不够长。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想到陆熵久违的能留宿在他家,陪他一起睡觉,迟雪洱就兴奋的一晚上都是打鸡血的状态,晚饭不用苏影哄他,他直就把一整碗米饭给炫得精光。
乐得苏影嘴都合不拢了,说陆熵果然是他们家的福星,他来了,乖乖胃口都变好了,以后还是得多来才行。
陆熵点头说是,撩起眼皮瞥了旁边的小孩一眼,凉冰冰的眼神仿佛在说,胃口变好也才只吃了这么一小碗而已,那平时吃得是有多少,养兔子都比养他费钱,怪不得个头一直不见高,身上肉也没有几两。
之前还敢骗他说每天在家都吃得很多,很饱,真是又欠收拾了。
虽然一句话没说,迟雪洱却好像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每一个字,心虚地低头喝汤,不敢在跟他眼神对视。
不过事实上迟雪洱也确实没有说谎,他每天的确是有努力尽量在多吃了,只是真的吃不下那么多而已,今晚虽然兴奋之下吃完了一整碗米饭,下场就是被撑得有点积食了,回房间后就瘫在床上哼唧唧说肚子疼。
吓得陆熵忙蹲下来给他轻轻揉肚子,本来憋着想要教训他的话也都咽了回去,卯着劲伺候这个娇气的小祖宗。
迟雪洱抱着枕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给他认真揉肚子的男生,黑黑的头发和深邃的眉眼,棱角深刻的面容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削薄的唇瓣微抿着,唇线锋利,透出一股天生不好接近的冷感。
他的哥哥真的好帅啊,感觉比他在电视和海报里见到的那些模特明星还要好看。
“哥哥。”迟雪洱抓住他的手腕:“你也上来睡觉吧,我已经不疼了。”
陆熵抬眸,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孩。
迟雪洱也刚洗过澡,吹过的头发蓬松地陷在枕头里,看着很柔软,稚气未脱的漂亮脸蛋在氛围灯的暖光下映照出几分暖意,乖巧极了。
陆熵又撇开视线,目光在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扫了一圈:“这张床睡得下我们两个吗?不如我去跟阿姨说一声,今晚就在外面沙发凑合一下吧。”
迟雪洱一听立刻急了,坐起来抓住他的胳膊:“能睡下的,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哥哥你抱着我睡就可以了呀。”
小孩说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极了等着主人抱他睡觉的狗狗。
陆熵叹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他今晚可能会睡得很难熬。
上了床,他一个人的身板就基本把小小的单人床占了大半,迟雪洱等他睡好,小心找个角度依偎在他旁边。
陆熵看他后背都快贴着墙了,虽然是夏天,但墙壁依然也是有凉气的,眉头皱皱,伸手将人搂过来。
迟雪洱半趴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硬硬的胸口,让他感觉一下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两人经常一起睡的时光。
刚开始当然是开心的,但过了会又突然一激灵趴起来,皱着小眉头认真问他:“哥,我现在不像小时候那么轻了,这样压着你不会很难受吗。”
净担心些没用的。
陆熵单手把人又摁回来,拍拍他肩胛骨突出的小后背:“你这小身板还想压得我难受,再多吃五年大米饭吧。”
迟雪洱脸颊贴回他胸膛上,边满足地蹭着边不服气地说:“哪里要五年,等我也上高中时,一定也能像你这样又高又有力气的。”
肯定也能练出很结实的胳膊,肌肉鼓鼓的,像陆熵抱他这样,把陆熵也一下抱起来。
陆熵默默听着,都懒得打击他。
“哥哥。”迟雪洱用手指在他胸口挠挠。
“嗯?”
陆熵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
“你先别睡,跟我说说话呀。”
他们这么久没这样一起过夜了,怎么可以只睡觉这么浪费。
陆熵拍拍他的细腰,本来没什么想说的,但被他这么一提醒,倒突然想起下午他跟那个级花在一起的画面。
陆熵又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雪洱,你还记得刚入学那会答应过我什么事吗?”
迟雪洱用力点头:“记得,我说我要努力学习,一定考上哥哥你现在读的重点高中。”
说完可能怕陆熵不相信他,又激动起身:“我真的一直在努力学习的,虽然我脑子没有哥哥好使,但我每天学习的时间都很长,这次月考我又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三,是真的!”
“好了好了,乖,哥哥知道。”陆熵拍拍他,把他抱回怀里,觉得这样说可能还是太委婉,他的迟雪洱单纯成这样,哪里知道什么弯弯绕绕。
叹口气,低声直接问:“下午在校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漂亮女孩子,你们都聊了什么?”
陆熵问完,没有抱他的另一只手微微攥紧。
“女孩子?”迟雪洱想了想:“你是说宁蓉蓉吗?哥你原来那么早就到了啊,还看到我们聊天了。”
陆熵拍一下他的屁股:“回答我的问题。”
迟雪洱“哦”一声,乖乖说:“没什么啊,她突然拦住我问我借数学练习册,可是我们不是一个班的,进度也不一样,就算借了也没有参考作用,所以就拒绝她了。”
陆熵:“……”
如果他没猜错,借练习册应该只是人家小姑娘聊天的借口吧,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被那么一本正经的拒绝。
他家小宝竟然还是个小直男。
“就这些吗?”
迟雪洱:“她还给了我一封信,说让我有空一定看,给我后就跑了,我都没来得及还给她。”
陆熵胸口一紧:“信你看了?”
“还没有。”迟雪洱摇摇头:“我当时只想着快点见到你,随手就把信放到书包里
了,哥哥,你要我现在看吗?”
陆熵抱住他,把脸埋进他乌黑柔软的发丝,唇角勾起不明显的笑意:“不用,不用,别看了,明天把那封信给我吧,我帮你保管着。”
迟雪洱不疑有他,几乎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好。”
时间不早了,陆熵把床头灯按掉,大手在他后背轻拍:“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迟雪洱虽然很舍不得,但也知道不能熬夜,打个哈欠,伸长胳膊搂住他的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晚安,哥哥。”
小家伙睡得很快,没多大会就听到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小小的气流洒在他胸口,微微的热。
陆熵睁开眼睛,黑暗中双眸依然清亮,低头望着怀里的人,拢紧手臂。
他从小看着的宝贝是真的长大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抽了节的身体瘦削柔韧,已经有了少年人初长成的青春模样。
手指在肉乎的脸蛋上轻戳一下,又软又薄,他都怕再用力一点就会破了皮,溢出丰盈诱人的汁水来。
就像他深埋在心中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窗户纸一样。
陆熵心中堂皇,不敢再继续碰下去,在黑暗中睁着眼,幽幽发呆到天明。
第二天清晨,迟雪洱在闹铃声中醒来,迷糊坐起身,看着旁边空下来的床位,掀开被子慢吞吞下了床。
他房间有一个小阳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果然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对着他。
迟雪洱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哥哥……”
陆熵回过头,清晨湿润的凉风吹乱他的黑发,结实的手臂搭着阳台扶栏,对不远处穿着天蓝色睡衣的小孩伸出手:“过来。”
迟雪洱走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粉色的脸颊在他胸口安心蹭着。
陆熵垂着眸子,轻轻亲吻他的头发:“乖乖,快点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