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盼着你日后能中个举人,让祖宗们高兴高兴呢。”
秦朝阳的话并未能驱散秦朝宁心中的阴霾。他紧咬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由于过于用力下,没一会儿就咬破了皮,铁锈味落入口中。
娘亲,爹……孩儿该如何是好。
他低下头,把脑袋埋在秦朝阳的肩上,不断滴落的泪珠瞬间打湿秦朝阳的肩膀。
秦朝阳一手抱着他,一手轻拍他后背,“莫怕莫怕。”
幺弟这种反应,让秦朝阳此时此刻心乱如麻。他担忧晚点回到营地里,秦朝宁的情况更不好了。
现在的军户营区……真的让路过的行人都觉得悲戚得慌。
早知道会这般,他就把幺弟留在祥记过常假了!秦朝阳顿感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欠考虑。
被他抱着的秦朝宁,此刻满脑子都是他给姜子钧的那五条建议,以及为何鸳鸯阵的威力这般差,狼筅呢,棉甲呢……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眼下有些许痛恨自己眼下能做的这般少,能力这般弱。
他在自责的问题,也是姜子钧等人复盘了几日的问题。姜子钧战后拉着贾廉、柏虎,以及李知府等人一同商讨了几日要如何能够在下次倭寇再来时应对得更好。
盐边县军营的军户们,比他料想的要有战斗力。他并不想再次出现大规模伤亡的事情了。每一个士卒对于现下的宣朝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兵力。
经过姜子钧等人集思广益,贾廉给盐边县军营的全体士卒定下几点:
一,鸳鸯阵的熟练程度仍需提升,各个小旗加紧训练不可松懈。
二,所有士卒的铠甲会在不日之内换成棉甲,临聿府城所有匠户会协助盐边县军营的士卒们重新锻造兵器。
三,卫指挥使将上报朝廷给所有士卒表功,同时让朝廷拨下伤亡抚恤金,务必落实到勇者赏其功,亡者亲属得到补偿。
此外,他还给京中姜家的长辈们修书一封,一字一句把此次迎击倭寇所用阵法、兵器均出自某个军户家的一事给说明了,同时把此户军户家中幼子极其聪慧,给了他多次对于盐边县军营的建议写上,重点重申户籍世袭制度之下,扼杀了民间多少英才。
他的书信里,狠狠质问道,若子聪颖如厮,为求报效朝廷,只能抛家弃姓,至圣人一道的仁、义、礼、智、信于何地?
当今圣上于孝道多有奉行,于圣人言亦多有尊崇,为何于孔圣人主张的仁治、德治、礼治、人治视而不见?
倘然这般境况下,朝堂上的众官员依旧觉得这些非民户的百姓不配拥有自我发展,自我成长,成为更好的宣朝子民的资格,这些饱读圣人书的文官简直数典忘祖。
太祖当年亦不过是泥腿子一名。他们凭甚冠冕堂皇地称竖子生来贱如狗?
如今,他亲自带领盐边县军户营区的众士卒抗击倭寇。他与众将士亲眼所见所有军户士卒们如何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宣朝奋不顾身。
而近年,宣朝境内南有沿海地带倭寇常犯,北有匈奴、突厥时常袭击,我朝兵力对于此等来犯,亦离不开军户士卒们的兵力才可安邦固国。
他的书信末尾点明,如何提高军户士卒们为了朝廷卖命的积极性与主动意愿,提高其他非民户户籍的百姓为了朝廷而更多地缴纳赋税、打造更锋利的武器等,是当今朝廷需要直面的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当今圣上倘使能通过废除户籍世袭制度来向天下百姓表达他的爱民之心,不仅能立即解决所有非民户户籍百姓们的生产积极性问题,还能收获许许多多为朝廷忠心耿耿卖命的百姓们,此乃能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一箭双雕之计。
还望家父,家兄们帮忙谏言。
京中的姜家,提督骠骑大将军府上,近日已是第二次收到次子的来信。
这次的来信不同于对上一次的薄薄几页纸,竟是厚厚一沓。
于是乎,姜家的老爷子与三子、两孙同坐在府上的书房内,传阅了此书信。
待他们一一看过书信中的狼筅制作方法,棉甲制作方法,鸳鸯阵如何布阵注意事项,皆情不自禁赞叹,“大善!”
此种法子,亦可运用在他们旗下所有军营中。
继而,他们又把书信中关于盐边县军户营区秦家的事看完,心中对于次孙/次子/二弟/二哥的看法均是十分认同。
人间哪里有那么多天生贵贱,有的不过是天道不公,制度不公,士家盘踞朝廷上,断了天底下千千万万百姓的出路。
第045章如何改变现状
临近晌午,秦朝阳兄弟俩回到了盐边县军户营区。
还未走到山脚处,他们远远朝营区里望去,隐约可见那些户人家土胚墙上,竹竿挂起的片片丧幡。
秦朝宁这会已不再掉眼泪珠子,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前方。
见幺弟神色木然,秦朝阳怕他年纪小,像营地里那些老人们念叨的人小阳气少,容易魔怔,便抬手捂住他的双眼,“害怕就别看。”
他弯腰想把他重新抱起,被秦朝宁抬起小手挡开了。
秦朝宁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哥,我没事,我能自己走。”
他的话语声里,没什么情绪起伏,淡淡的,冷冷的。
闻言,秦朝阳挠了挠头,“行,你若是害怕就喊我。”
他此时搞不清楚自家幺弟是害怕还是不害怕。若是不怕怎会在路上哭得丢魂似的,若是怕怎么回来又不怕了。
秦朝阳头都大了。
他打定主意归家后得和娘亲说下这情况,看她要否晚上给幺儿点床头灯。
点床头灯的风俗,在宣朝是老百姓们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
它不是铜制灯台那种,而是往两枚铜钱大小的一个瓷碟子里倒入灯油,放入其中一根灯芯草,然后在稚童睡前帮他点亮,放置于其床底下,待其燃至天亮。
宣朝的百姓们相信这样可以帮稚童固魂,稳心神。
秦朝阳兄弟俩牵着手,继续朝着家里走去。秦朝阳握紧自己幺弟微冷的小手,在他身侧说着各种话,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多久后,随着他们经过那些挂了丧幡的那些户人家,大大小小的哭丧声传出,秦朝宁的小短腿恍若被灌了铅似的,小脸瞬间煞白。
他半垂着脑袋,目光看着地上那些随处可见的纸钱,沉默地挨着秦朝阳。
秦朝阳被高低起伏的哭声弄得心里难受,又见幺弟如蔫了的小白菜,登时拉着秦朝宁加快了步速。
待他们回到家后,秦柳氏就把家里的门给锁了。她不想秦朝宁这两日在营地里晃悠。
外面的情形,她看着都心慌,对自己当家的情况更是牵挂。幼子归来不过两日,她不想他受到外面的影响。
“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