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桑桑。

从小到大，只有陆铭夕会这样喊她。

多年前的某一天，穿着公主裙的桑晚走进教室，被老师安排在班级第一名的陆铭夕旁边。

小桑晚生得漂亮，唇红齿白，玉雪可爱，仿佛童话里的公主从漫画书里走了出来。

公主伶俐大方，主动向他伸出友谊之手：“我叫桑晚，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口吃的缘故，周围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做朋友，陆铭夕不想被这么漂亮的“公主”嘲笑，翻开书本第一页举到她面前。

没等小公主念出他的名字，旁边的同学一阵起哄：“他是哑巴，不会说话。”

“王子豪你别骗人，陆铭夕只是结巴，人家会会会，说说说话。”

有人笑他哑巴，有人学他结巴，陆铭夕顿时羞得用书蒙住脑袋，试图阻挡外界的恶言。

直到，一只小手扯住他衣袖：“你叫陆铭夕吗？你名字真好听。”

你名字真好听……

陆铭夕睁开眼睛，盖在头顶的书本慢慢放下。

陆铭夕缓缓转过脑袋，看到小公主弯弯的眼睛，没有嘲讽和嫌弃，仿佛他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浓黑的睫毛扫过下眼睑，陆铭夕摸摸耳朵，不好意思盯着小公主看。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记得我名字吧？”小公主的声音柔软清甜，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傲气。

“桑，桑桑……”陆铭夕紧张地抓着铅笔，小脸憋的通红，半天没能说出她的全名。

旁边同学哄堂大笑，公主却丝毫不介意。

她说：“叫我桑桑也可以。”

桑晚是家里富养出来的女儿，礼仪气质都超于同龄人，才七八岁，已经懂得为别人化解尴尬。

后来陆铭夕叫她的名字不再结巴，“桑桑”的称呼也延续至今。

现在天色已晚，桑晚想到自己吃了晚饭才出来散步，中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的自行车这么慢？”

言下之意，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铭夕回：“帮，奶奶，搬东西。”

陆奶奶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门口摆了台缝纫机，帮人修修补补，补贴家用。

无论刮风下雨，陆奶奶都会在便利店开门的第一时间进去工作，直到便利店关门才回，为的就是多赚些钱。

“那你还没吃饭咯？”

陆铭夕摇头。

奶奶没回家做饭的情况下，他得自己做饭，然后给奶奶送去。

“好吧。”少女语调轻快，“那你快回家吃饭吧。”

陆铭夕点头，余光扫见身上的粉色，突然反应过来，赶忙脱下身上的雨衣。想还给她，又觉得自己穿过的不合适，一伸一缩，慌得手足无措。

桑晚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明明比他低了一个脑袋的身高，却仿佛居高临下，“你想把雨衣还给我啊？”

少年伸手比划，意思是：等我洗

干净再还给你。

因为口吃的症状，陆铭夕不爱讲话，平时一两个字往外蹦，多了就习惯打手语。

他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只是因为他知道，桑晚看得懂。

桑晚这项爱好还因陆铭夕而起。

小时候的桑晚见他流畅地比划手语，觉得很有意思，便央着父母报班学习。桑晚聪明，很快掌握这项技能，有段时间总爱找陆铭夕比赛，看谁更厉害。

但是后来，桑晚不再热衷这项技能，每次见面,非要让他开口讲话。

就像现在，桑晚仍然会提醒：“陆铭夕，你怎么又打手语啊。”

“这样，快。”他怕自己讲话太慢被人嫌弃。

桑晚反问：“那遇到看不懂手语的人呢？”

陆铭夕垂下脑袋，固执地说：“反正，你懂。”

“文字只是一种表达的方式，说话快跟说话慢，都是一个意思。”手机切换了另一首歌，桑晚勾起耳机线。

“一首歌曲的时间一般在三到五分钟，我总会把它们听完。”少女上前一步，把耳机塞到他耳边，“所以陆铭夕，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耳机里传来的音乐跟女孩的声音重合，陆铭夕怔怔地望向耳机线牵连的另一端。

明明是在下雨的傍晚，他却仿佛看见璀璨的朝阳。

-

当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雨，第二天早晨，湿淋淋的地面还没干透，天空就开始放晴。

明叔每天早晨准时把桑晚送到校门口，今天来得巧，刚下车就遇到宋旸。

宋旸也刚下车，不过是他父亲的机车。

见到长辈，桑晚也十分守礼：“宋叔，早上好。”

宋叔摘下头盔，朝她乐呵呵：“晚晚丫头。”

宋旸的爸爸是个潮男，今年四十几岁，心态依然年轻，出门游玩都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宋叔今天这么早来学校？”桑晚也是第一次在校门口遇到宋叔送儿子来上学。

宋叔拍拍头盔，顺便把儿子手里的收回：“宋旸早上做美梦赖床，打都打不醒，我送他过来。”

“爸！”宋旸急吼吼地唤他，不想在好友面前丢了面子。毕竟平时，他对外都吹自己生活自律。

桑晚看破不戳破，跟宋旸一起目送宋叔骑着机车飞驰而去。

“宋旸，你梦见什么了？”都舍不得起床。

“没什么，别听我爸瞎说。”宋旸搂着书包，拒不回答。

“好哇。”她也不追问，轻松拿捏宋旸的弱点，“那我把你赖床的事告诉露露。”

宋旸立马靠过来：“桑老大，这话可不能乱说。”

宋旸喜欢林甘露，这件事只有桑晚知道。

那次他们三人跟着宋叔去爬山，林甘露摔了一跤扭到脚，宋旸背她走了一路。

林甘露没心没肺的，在山顶大喊“友谊长存”，结果桑晚扭头就听见宋旸嘴里嘀咕“去TM的友谊，我要爱情”。

桑晚自动屏蔽脏话，从而剖析了宋旸的秘密。

“桑老大，你行行好，把这件事忘了成不？”

“看我心情咯。”

校园里，宋旸追着桑晚求个不停,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又变了味。

萧岑昨晚跟傅眀霁住在熙华小区，就比桑晚晚了一步，没想到在操场撞见这一幕：“桑晚跟男生玩得挺好。”

傅眀霁低哼一声，收回视线，冷漠的眼底泛起一丝燥意。

女生都一样，无论话说得多么漂亮，转头就会忘。

“桑老大，你看那边。”宋旸忽然指向对面。

“切。”桑晚眼神都没瞥一下，“这套招数早就过时了。”

宋旸哎呀一声：“不是，是傅眀霁！”

桑晚：“！”

扭头一看，傅眀霁跟萧岑并肩而行，走在林荫道上，周围不少女生都在看。

这两人的颜值在学校都是拔尖的，只是气质不同，傅眀霁高冷，萧岑则处事温和。

不过桑晚觉得，看起来温柔的萧岑，说不定内心比傅眀霁更无情。

当然，她无心研究萧岑，因为只对傅眀霁感兴趣。

果然，桑晚立马将宋旸赖床的事抛诸脑后，背着书包朝傅眀霁奔去：“傅眀霁，早上好呀。”

遇到喜欢的人，连声音都忍不住夹起来。

宋旸曾因此笑话过她，被抓住“把柄”之后，宋旸再也不敢造次，甚至唯命是从。

傅眀霁没有回应她的招呼，桑晚并不介意，小跑两步绕到他面前，正面对他，笑盈盈地说：“你今天好像来得比以前晚些？”

傅眀霁停住脚步：“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关注你呀。”之前每天早晨进教室前，她到会跑去八班教室外瞅一眼，傅眀霁总是挺直脊背坐在位置上，仿佛自成一道屏障，周围嘈杂的声音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林甘露说这种清心寡欲的人没意思，桑晚却觉得，高冷之花才有挑战性。

“傅眀霁，你吃早饭了吗？”

“与你无关。”事实上，因为萧岑拖延，两人洗漱一番直接赶来学校。

“怎么会，不吃早餐对胃不好，胃不好容易生病，你要是生病，我就会心疼了。”只要她想，总跟把自己跟傅眀霁扯上关系。

说着，桑晚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请你喝。”

傅眀霁并不领情：“不需要。”

桑晚调转目标，直接把东西塞到萧岑手上：“萧同学，帮你朋友拿一下呗。”

等萧岑反应过来，桑晚已经离自己一米远，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稀奇的是，傅眀霁居然没让他还回去。

萧岑自己领悟了一番，暂时将牛奶收下。

不知道前面两人怎么聊的，已经谈论劲爆话题。

桑晚习惯打直球，问：“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

傅眀霁丝毫不给情面，冷声冷语道：“反正不是你这样。”

桑晚并不生气，反而追问：“我哪样？”

傅眀霁睨她一眼：“考倒数第一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在他们都以为桑晚会生气或伤心的时候，少女眼里忽然迸发出笑意，像亮闪闪的星星：“连我考试成绩都知道，你果然也在关注我。”

“……”傅眀霁忽然明白，跟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不再跟桑晚纠缠，迈出脚步继续前行。

桑晚倒退着走，一时不察，撞到背后的台阶。

“小心。”傅眀霁疾步上前，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桑晚的手腕。

就像开学那天，从危险的车前救下她。

此刻的心悸与昔日的心动重叠，桑晚起身的瞬间，惯性扑到了傅眀霁身上。第一次距离傅眀霁这么近，她闻到一股奇妙的清香，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不禁小声嘀咕：“傅眀霁，你身上好香。”

女孩靠近的瞬间，傅眀霁浑身僵硬，她的话就像羽毛，又轻又柔却格外磨人。

傅眀霁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推开。

桑晚毫无防备，一头朝后栽去。

害怕的痛感没有袭来，她的身体跌进另一个温暖怀抱。

重力的冲击使得陆铭夕单膝着地，桑晚茫然回头，看见他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