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露台距离花园两三米高,中间竖立着建筑结构，形成框架，像一层层直达露台的旋转楼梯。

徒手爬上去的确有些难度，许闻洲不是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他从小独立,在底层生活圈里摸爬滚打,爬个二楼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不过……那是倪漾的卧室。

道德和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轻易踏足女孩子的隐私空间。

然而他喜欢的女孩站在楼台之上，笑盈盈地抛出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心脏套住,身体也被拉扯。

许闻洲徒手攀爬,将手里的盒子从露台的间隙中送了进去。

“嘭咚”一声，倪漾意外地盯着地上的快递盒。

也不能说是快递盒,因为它干净且崭新,只不过外表跟平时运送快递的盒子一样，严格来说质量更好。

倪漾蹲下身来，盒子用透明胶带封口，薄薄的几层，应当是他自己贴上去的。

看来不是随便买了一个东西来敷衍她呢。

这让倪漾起了兴趣,回屋拿美工小刀把它拆开,里面又用干净的泡沫裹了一层。她加快速度,终于,看到礼物一角。

榫卯工艺的首饰八音盒,结构精细巧妙，倪漾好奇地摸索，手指按下顶部圆圈标记，一只会鸣叫的七色鸟弹出来。

有点奇妙。

收到那么多礼物,无非是砸钱买的珠宝首饰和摆件，不出错也不出挑。眼前的八音盒跟市面上那些批发的机械制品又有所不同，她对这项工艺并不是很了解，但凭自己欣赏过众多展品的经验，这个八音盒做工巧妙。

里面藏有机关术，按下就能弹出空格，可以放置小巧的饰品，还挺有意思。

倪漾承认这个东西引起了自己的兴趣，又趴在栏杆处，明知故问：“这个东西是？”

“礼物。”是他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的礼物。

越小巧的东西做工越复杂，自己画设计图稿，选材料，最后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才赶在她生日前两天完成。

他爸爸以前是个木匠，也会帮人砌房子，上一辈从农村出来的男人大多拥有许多生活技能。许闻洲小时候就喜欢跟在旁边看，爸爸也会教他一些机关小技巧。

受幼年记忆影响，在爸爸去世后的那些年，许闻洲有空就会琢磨这些东西，拼接、搭建……都很有意思，他房间里还摆着更大的积木建筑。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在哪里买的？”

“自，自己做的。”

“原来小许老师不仅学习厉害，动手能力也这么强呀。”她的尾音带钩，在空中晃荡。

许闻洲被她夸得面红耳赤。

幸亏有夜色作掩饰，灯光照射下来，脸上的颜色看不清晰。

倪漾猜想，这个死脑筋的小结巴应该不敢上来，“算咯，你先跟我说说，那根破红绳是怎么回事？”

许闻洲沉声反驳：“不是破绳子。”

倪漾

笑：“就一套红色手链，它有什么价值值得我收藏？”

“任何时候，你可以向我，提，提出一个要求。”

“你能为我做什么？”她是如此的理智清醒，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得懂。

“倪漾。”许闻洲仰头，认真地凝望着高台之上的女生，这句话是对自己，也是对她，“我会努力，成为，有价值的人。”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神奇的磁场，就好比许闻洲一开口，倪漾就觉得会变成真。

学校老师都说他是潜力股，万一以后成为某个行业大佬呢？

“送上门的人情不要白不要，红绳我就留下了，不过你要是将来没有能为我所用的价值，又要怎么抵债？”她故意为难，一点都不好糊弄。

许闻洲咬词清晰：“怎么，都可以。”

倪漾笑问道：“要你命也可以？”

“可以。”如果哪天倪漾遇到需要他用命才能解决的难题，那么他甘愿为年少时的心动付出代价。

倪漾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将来遭遇危险那刻才知晓，许闻洲对她的承诺一点不作假。

“谁在那里？”

气氛正浓，被一阵呵斥声打破。

胸中块垒的倪岳明在屋里徘徊，隐约听到外头有男女交流的声音，推开窗户一看，底下是一片空地，但声音却更清晰。

他所处的方位跟倪漾的露台相反，倪岳明大声质问，随即气冲冲地奔下楼。

别看他这些年生意做大像个世故圆滑的老狐狸，骨子里还带着那股难以抑制的急躁劲儿。

刚从瑜伽室出来的周兰心不明所以，拦下他问：“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让倪漾自己在屋里反思，谁在外面跟她说话。”

赵妈瑟瑟发抖，周兰心连忙递给她一记眼神。

快被发现了，许闻洲却没跑。

倪漾觉得他很有意思：“你不怕？”

许闻洲摇头：“做了，就得承认。”

他是来给倪漾送礼的，并没有做任何冒犯的事，没什么不敢承认。况且他躲起来，倪岳明的脾气就会全部撒在倪漾身上。

倪漾双手变作老虎爪的形状，故作夸张：“我爸脾气很凶的哦。”

“没关系。”他早就见识过。

许闻洲无畏的样子让倪漾想起班上有对早恋的情侣，平时恩恩爱爱，被老师发现的第一时间就迅速撇清关系并把责任全部推在女生头上，懦弱无能的嘴脸让人恶心。

倪漾掀开露台旁边的窗帘，从隐藏的柜子里取出一件东西：“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能接住我吗？”

许闻洲直觉危险，然而不等他开口，一道简易的楼梯从露台延伸下来。

光线变幻之间，女孩干脆利落地攀上绳索，在距离地面一米高的位置一跃而下。

许闻洲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

周围人声越来越近，倪漾下意识勾住男生的脖颈：“喂，再不跑，我就要被

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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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自行车在新年前几天彻底坏损，连自行车店的老板都不肯回收，只能以收废品的方式折价卖掉。现在他手里有笔存款，既然要重新买，干脆就升级装备买了一辆电动的。

夜风将发丝扬起，倪漾从兜里掏出手机想要拍照纪念，发现没电了。

“许闻洲，把你手机给我。”

他没问原因，直接告诉她：“在兜里。”

倪漾伸手去摸，隔着棉服也能感受到她的动作，许闻洲心跳飞快，双手紧握着方向把手，逼迫自己不去乱想。

“密码。”

许闻洲报了串数字，倪漾顺口问他有什么意义，他假装没听见。

那是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倪漾那天。

因为学习拔尖遭人嫉妒，故意借他口吃的毛病散布谣言。在那段黑暗的时间里，他被同学孤立，知道他父母死亡没有替他出头，对方更加肆无忌惮，几个人围堵在他回家的路上，逼他臣服。

他以一敌五，最终难以招架。

这时穿着白衬衣和粉色褶裙的倪漾咬着棒棒糖出现在他面前，干净的皮鞋踩在石墩子上，穿着最漂亮的衣裙，说着最嚣张的话：“今天心情不太好，正缺几个沙包。”

在那个中二的年龄段，倪漾算是一呼百应，她打着见义勇为的旗号把那几人揍得鼻青脸肿，最后学校还在升旗仪式上给她褒奖。

她不记得自己救下的少年是谁，少年却永远忘不掉她突然降临那一幕。

终于，倪漾心满意足拍完照：“回头把照片传我。”

“嗯。”

她又指挥：“找家附近的便利店，我要充电。”

许闻洲缓慢刹车，从前方的篮子里取出一块充电宝。

倪漾：“……不早说。”

许闻洲：……他怎么会知道倪漾手机没电了。

手机迫不及待吞食着容器里的电量，许闻洲问她想去哪儿。倪漾抬起手指打转，最后随意指了个方向，许闻洲调转车头，前方越来越明亮。

洋溢春节氛围的街头挂起喜庆的灯笼，装饰用的电话亭被红漆刷得焕然一新，他们穿过拥挤的人潮，被角落的鞭炮吓了一跳。倪漾凭着笑盈盈的漂亮脸蛋从小朋友手里骗来几根仙女棒

他们又开车找到一块空旷的场地，点燃之前她忽然说：“今天是我生日。”

许闻洲拿出刚才在摊位上买的两个小型的烟花筒：“生日快乐，倪漾。”

她让许闻洲稍等，让手机开机拍照，信号刚恢复就弹出傅眀霁的电话。

倪漾显然感到诧异，很早之前她凭手段搞

()到傅眀霁的电话号码，一直存在通讯录中，对方从没主动联系过她。

稀奇。

……

晚上回到家，傅清跟萧词又大吵一架。

原因就是傅清当着倪岳明跟周兰心的面，非让傅眀霁承认倪漾在学校“骚扰”他的行为。

傅眀霁并不愿意背后诋毁一个女生，一直缄默不语，傅清对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忤逆自己的行为很不满，又碍于场合，不能随意发脾气。最后是萧词出面，以不用拒绝的姿态带走傅清。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萧词无法理解傅清的行径，就因为别人的女儿在学校追求自己儿子，所以要跑到人家父母面前阴阳怪气地指责？

未免有失身份，还容易结仇。

听到丈夫言词间充满对她的否定，傅清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当年她看不起周兰心，如今那些人却总拿她跟周兰心的婚姻生活作对比。

多年来的精神压力使她内心扭曲，傅清不服气，至少她有个既优秀又听话的儿子，不像倪岳明的女儿，成绩拉垮、名声极差。更重要的是，夫妻俩捧在手心的女儿不知廉耻的单恋她儿子。

于是她故意拉来傅眀霁，不需要他添油加醋，只要点点头承认就能让倪岳明夫妻俩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可是她儿子不肯，反倒怪她误会。

自己耗费心血栽培的儿子宁可看她丢脸也要帮外人打掩护，这让傅清心寒不已。

还有那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丈夫，认定她胡搅蛮缠不讲理，可她变成这副愤世嫉俗的模样究竟是因为谁？

“萧词，这些年你没管过儿子，现在没资格对我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傅清双眼赤红。

“我没管过？”萧词冷嘲，“当初是你非要自己带，不许别人插手，现在又怪我？”

傅清对儿子从小管束严格，逼得小孩没有一个正常童年，他不赞同，甚至想带儿子远离这个女人。结果不合傅清心意她就闹，傅眀霁是个孝顺孩子，见不得妈妈哭诉，最终没有跟他走。

儿子和自己不是一条心，萧词心中那点血缘羁绊就淡了，加上常年在国外生活，只看到傅清每隔一段时间都在朋友圈炫耀儿子的成就，于是没再插手傅清的教育方式。

“我非要带？你就知道花钱找人，根本不心疼儿子，我要是把儿子交给你带才会后悔一辈子！”

“你真是不可理喻！”萧词无法理解，当初他请专业的保姆照顾儿子生活，请专业的老师辅导孩子学习，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是傅清的控制欲作祟，非要把儿子拴在身边训练成听话的宠物。

萧词甩手要走，又被傅清强行拽住发泄，最终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傅眀霁背靠着门外冰凉的墙，心中一片苍凉。

有记忆以来，父母俩每次见面都是无休止的争吵，有次被逼急了，他冲出去质问两人为什么不离婚？一个需要名存实亡的婚姻，一个宁可耗死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对方。

他也听说过别人家的父母吵架都会避开孩子，不把情绪迁怒到孩子身上，但他家不是这样。等萧词走后，傅清就会把责任和怒火转移到他身上，以爱之名收紧那根束缚他的绳索，那种感觉濒临窒息。

他不由得想到倪漾，那个不受约束，张扬而自由的女生。

言行越是规矩守礼的人，反而有颗狂热叛逆的内心，傅眀霁脚下有条界线，一旦跨出去过，就很难再收回来。

于是他拨通了倪漾的号码：“可以见一面吗？”

手机里传来沙沙风声，以及女生俏皮的拒绝：“不可以哦。”

被拒绝了……

他不擅长主动，又不甘心就此结束。

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的开始燃烧，烟花绽放的前一秒，傅眀霁清晰听到：“因为，我已经找到新的约会对象了。”！